明玦從城北迴來,路過集市,照常去了常常光顧的糕餅鋪子,買了幾塊小明月愛吃的糕點。
一回頭,便瞧見街道對面立着一名青衣少年,十七八歲的年紀,一張娃娃臉頗顯稚嫩,彷彿認識自己一般,盯着自己反覆打量。
明玦皺了皺眉,不知自己又幹了什麼引人注目的事,以至於讓人這般盯着看。
正在莫名其妙時,街道對面的娃娃臉少年便勾起一塊半掌大的牌子衝着明玦晃了晃。
明玦定睛一看,頓時皺眉更深。
居然是十方閣的令牌。
不是說一年之後纔來把自己帶回十方閣嗎?
爲什麼這個時候會派人來找自己?
那少年見明玦不動,便瞪大了眼睛,又朝明玦使勁的甩了甩手裡的令牌。
明玦暗暗翻了個白眼,抱着點心走了過去。
娃娃臉少年滿目好奇,下意識的摸了摸明玦的腦袋,一副哄孩子的口氣問道:“小朋友,你多大啦?”
明玦嘴角微微抽搐,面無表情的躲開他的手,擡眼乾巴巴的回道:“爲什麼要告訴你,你是誰,有事?”
“……”少年被明玦的語氣噎了一下,眼中更加驚奇,彷彿眼前的小孩子是個什麼稀奇物種,當下朝明玦伸出手,道:“小弟弟你真有個性,來,哥哥帶你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
明玦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無視伸到眼前想要拉自己的手,抱着糕點轉身就走:“跟我來。”
少年:“……”
明玦帶着少年就近找了一處廢棄小廟。此處夜間全是乞丐,白日裡反倒是沒人。
“說罷,你是誰。”明玦回頭問道。
少年愣了愣,被一個瞧着這麼年幼的小孩子掌控了主動權,他有點不能適應,但嘴裡還是下意識的回答了他:“我叫新楊,是主閣左副使身邊的一個令卒。”
明玦打量他一番:“哦,送信的?”
少年皺了皺眉,糾正道:“不是送信,十方閣的令卒是負責傳令的!”
明玦嘴角撇了撇:“有什麼區別,不就是送信的麼?”他說完,便見這個叫新楊的少年眉頭皺得更深,似乎想要針對這個問題對自己細細解釋一番。
明玦趕緊搶在新楊開口之前改口道:“行行行,我知道了,你是傳令的,有什麼話你就快說吧。”
新楊對眼前這個小孩兒尚且摸不着頭腦,只好想着先把自己來此的目的說清楚,哪知話到嘴邊,卻突然又被這個小孩一聲驚呼給憋了回去。
“你等會!?你剛剛說你是來傳令的!?”明玦剛剛反應過來這句話的含義,心裡一緊:“不是說一年之後嗎?怎麼現在你就要……”
新楊心領神會,趕緊道:“沒說要帶你走,只是有任務交給你。”心裡卻在嘀咕這條命令荒唐,也不知左使大人怎麼想的,居然意圖指使一個還沒入閣的小娃娃去執行一個並不簡單的任務。
聽了新楊的前半句,明玦剛要鬆口氣,便被他的下半句給震驚了:“任務!?你是說……給我的任務?”
新楊爲難的點點頭,也覺得自己這條令傳得不可思議。
明玦險些把自己嗆了:“你有沒有搞錯!來,睜大你的眼睛看看我,你覺得我能幫你們幹什麼?”
新楊也覺得自己是在強人所難,可自己的任務是傳令,傳令的內容,他也確信自己沒有看錯。不管怎麼說,自己的任務總歸是得完成。
“接令!”新楊擡手朝明玦舉起傳令銅牌。
明玦看了看新楊手裡的那塊令牌。
這塊令牌,明玦瞧着倒是很眼熟。
巴掌大小的圓形銅牌,邊緣均勻的支棱出十個方角,形狀有點像個太陽。圓牌的正中,鑲嵌了一個小小的燙金塔樓。
這是十方閣的執行令,模樣制式除了比以前做得更精緻以外,別的還是和明玦前世看到的一般無二。
新楊舉着令牌的樣子,他也格外熟悉。
前世,做爲唐玖,他面對過無數這樣的場景。
而現在,新楊的身影彷彿和前世唐門傳令弟子的身影重合了,區別只在於,他們的手裡一個握着唐門令卷,一個舉着十方閣的執行令。
等等……明玦盯着眼前的執行令。
此枚令牌中間鑲嵌的那座塔樓圖樣居然是……燙金的!?
明玦猛然回過味來,震驚的瞪大了眼。
若是他沒記錯的話,這是……金字執行令!?
前世,據唐玖瞭解到的,十方閣往下派發任務的執行令分爲三等,從低往高分別是銅字執行令、銀字執行令、金字執行令,以及最高等級的飛龍執行令。
這其中的飛龍執行令,明玦只是在前世有過耳聞,但從未見過,更沒聽說哪個十方閣弟子接到過這最高等級的執行令,因而姑且不提。
正因爲這樣,這金字執行令,便可算得上十方閣的最高執行令了。
當然,這不排除一種可能,此時距離明玦的前世,已經過去幾十年了,也許十方閣的規矩早就變了,再或者這執行令的等級樣式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不然冷不丁給一個尚未入閣、未經訓練、年幼無知的小孩子猛然砸下來一個金字執行令,哪怕這個十方閣閣主是個瘋子,也不該幹出這種荒唐事。
“接令!”新楊鬱悶的看了一眼神遊的明玦,嘴裡再一次嚴肅的重複。心裡卻又開始嘀咕,這孩子該不會是連接令都不會吧,想想也是啊,這麼大點的孩子,又沒有入閣訓練過,怎麼會懂得這些。
明玦盯着新楊手裡的令牌,本來是很生氣的,但由於被執行令上的金塔樓圖樣給震驚得夠嗆,倒把怒氣給蓋過去了,現在貓抓心似的想知道這塊執行令的意義。
兩人互相瞪着對方良久,終究是新楊先妥協了,他確信眼前這孩子定然是什麼都不懂。
“傳閣主令。”新楊將令牌塞在明玦手裡:“閣主令你,解救大平漁村劉子文,並將他藏匿好,全力護他周全,不得有誤!”
明玦:“……”
新楊從懷中摸出一隻信筒遞給明玦:“這裡面是閣內收集到的劉子文的資料,由於事發突然,沒有查到更多,所以也沒有畫像,閣內會繼續收集資料,若有更新,會及時通知給你。”
明玦:“……”
新楊見他半天不接信筒,也有點崩潰,其實他非常懷疑這麼小的孩子能不能識字,但爲了完成自己的任務,還是不由分說將信筒塞過去,無奈的叮囑道:“說實話,我剛剛來到此地,還不太清楚你是個什麼情況,我知道你年紀小,還沒有入閣接受訓練,可能我今天給你說得這些你都不太懂,但是我的任務就是傳令給你,我必須得完成我該做的,至於閣裡爲什麼給你傳這樣的令,我也非常不能理解,或許是……想考驗你一番?總之,不管什麼意思,我得奉勸你一句,你既然接了令,就得全力以赴去完成,否則閣裡會有懲罰的,明白嗎?”
明玦簡直想破口大罵一番,原以爲唐門裡的那些老東西就足夠喪心病狂了,今日可算是開了眼界,遇上一幫腦子有病更加沒有人性的混蛋。
不過……他聽到新楊說到大平漁村四個字的時候,忍不住心裡微微一動。
十方閣居然會關注一個小小的漁村?這個劉子文是何方神聖,引得十方閣居然要來救他護他?
還是說,大平漁村被屠,跟這個劉子文有關?
還有,若是這個劉子文很重要,那這十方閣又怎麼會放心讓自己去解救?
明玦看了看手裡的鐵質信筒,把心中憋悶的氣徐徐吐出一口來,問道:“這令,誰讓你傳的?”
“我是左副使身邊的令卒,自然是左副使讓我傳的令。”
“左副使……”明玦想了想:“你說金瑰那個女人?”
新楊瞪大眼睛,指着明玦嘴脣抖了抖:“你!你怎麼敢對左副使不敬!”
明玦比他還要震驚:“不敬!?你哪隻眼睛又看見我對她不敬了?”
“你……你說……”
“我說什麼了?”明玦不耐。
“你說金瑰這個女人!”
明玦無語:“怎麼?你們家左副使的名字不叫金瑰?她不是個女人?”
新楊:“……”這話的內容聽着是沒什麼,可這口氣分明就很不敬。
明玦翻了翻白眼,心說這叫什麼不敬,當自己是什麼?皇帝嗎?
新楊肅着臉道:“你這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我警告你哦,你要再這樣不恭不敬的,我定然如實稟告左副使,到時候可沒你好果子吃的!”
明玦冷笑:“我說什麼了?倒是你,你不但重複了我的話,還說你家左副使是一隻母老虎,你說咱倆誰更不敬?”
新楊呆了呆,怒了:“你不要血口噴人!小小年紀的不學好!我什麼時候說了左副使是母老虎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明玦咧嘴微笑:“這虎……可不就是指的你家左副使嗎?”
新楊:“……”
明玦瞥了一眼新楊鐵青的臉,嗤笑一聲:“你說讓你傳令的人是你家左副使,那下令的是誰?你們家閣主嗎?”
新楊寒着臉,憋了一口氣,悶聲悶氣的擠出三個字:“不知道!”
明玦冷哼一聲,又問:“你說的這事兒,我一個人去幹?”
新楊挑眉,臉上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你很聰明,確實如此。”
明玦偏了偏頭,道:“不對吧,你們家副使難道不是讓你來協助我的?”
新楊愣了愣,目光裡閃過一絲驚奇。他遲疑片刻,才含糊道:“我只負責協助你收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