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止帝君家的老四滿週歲時,十里桃林的折顏來串門子。
須知青丘的狐狸方生下來落地時雖是仙胎,卻同普通狐狸也差不多,全不是人形。待到週歲上,吸足了天精地氣和他們阿孃的奶水,方能化個人形,且是將將生下來的嬰兒的人形。
將將生下來的嬰兒,那必然是皺皺巴巴的。
縱然青丘白家的老四日後漂亮得如何驚天地泣鬼神,彼時,也只是個皺皺巴巴的,只有兩尺長的小娃娃而已。
九尾白狐是個仙族,是很撿便宜的一個仙族,天生便得一張好皮相。不過人長得好了,便十分難以忍受自己有一天竟會長得難看,甚或,自己曾經有一天長得難看過。
白家老四便是個中的翹楚。其實九尾白狐的一生皆是光鮮亮麗的一生,硬是要說個不光鮮的,便只是他們初化成人形的時候。然彼時尚是個小嬰兒的白狐們自然並不知道什幺是美什幺是醜,也就不會糾結自己的相貌。即便後來長大了,想起來自己當嬰兒的時候是個多幺醜的嬰兒,略略寬慰一下自己嬰兒並不能分什幺美醜,也便過了。
然白家老四卻很不同尋常,有句話說智者多慮。老四在做尚不能化人形的小狐狸時,皆是由白家的老叄帶着,做狐狸時的老四是隻十分漂亮的小狐狸,老叄抱着他到處給人看:“這隻小狐狸漂亮吧,沒見過這幺漂亮的小狐狸吧,嘿嘿嘿嘿,這是我弟弟,我娘剛給我添的弟弟。”遇到個別長得不是那幺好看的小狐狸,自家老叄會偷偷撇一撇嘴,挨着老四的耳朵悄悄地說,“嗯,那幺只醜巴巴的狐狸,嘖嘖嘖嘖——”
是以,那個時候,尚不滿週歲的,冰雪聰明的白家老四,便對美醜相當的有概念了。
白家老四滿週歲,白止帝君低調,只辦了個滿月的家宴,折顏同狐狸洞交情一向好,自然也來了。
老叄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弟弟抱出來,折顏喝了口酒,眯着眼看了半天:“白止,你這個兒子怎的生的這般醜。”
折顏這幺說,自然是因爲他未曾娶親,沒帶過孩子,不知道天下的小嬰兒生下來都是這幺醜的。白家老四因註定要長成個美人,從他皺皺巴巴的小臉上仔細探究一番,其實也能勉強的尋出幾分可愛。
白家老四從來沒有被人用“醜”字形容過,他聽見折顏這幺說他,小小的嬰兒身軀一震。
他十分悲憤,十分委屈,眼眶裡立刻包了一包淚。
但他覺得他縱然小,也是個男子漢,他的哥哥們在他做狐狸時便教導他男子漢能灑熱血不流淚,他牢牢的記着,便咬了嘴脣想把眼淚逼回去,但他沒有牙齒,咬不動,於是這堅強隱忍的模樣在外人看來,便只是扁了嘴巴,要哭又哭不出來,如此,便更醜了。
折顏拍了拍他的胸口,笑道:“也許張開了就沒那幺醜了。”
白家老四終於“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九尾狐狸本來興在週歲宴上定名,卻因白家老四今日很不給面子的一直哭,這事便也草草地擱下。因青丘歷來有個規矩,給小娃娃起名字乃是個慎重的事,名起好了,先要念給這小娃娃聽一聽,得他一笑,纔算作數,縱然小娃娃並不是真的聽了這個名,覺得合自己的心意才笑的。念給小娃娃聽時,旁邊需再坐一個人,來逗這個小娃娃,可現今這輕視,白家老四正傷心得很,自然是笑不出來的。
定名的儀式便順延到了第二年白家老四的生辰。
這一年,白家老四已長開了,白白胖胖的,玲瓏玉致,十分可愛。折顏在桃林閒得很,自然還要來。
生辰頭天,白家老四特特去問了自己的爹,去年那個叔叔還會不會來,白止帝君訝道:“什幺叔叔?”白家老四扭捏地絞着衣角道;“那個說我長得醜的漂亮叔叔。”
白止帝君十分驚起自己這個小兒子竟有這幺好的記性,點頭道:“自然是要來的。”
於是,白家老四歡歡喜喜的跑到狐狸洞外一汪潭水邊,蹲在潭邊上練習了半日最可愛的表情,最迷人的表情,最委屈的表情,最天真的表情……
第二日,惠風和暢,天朗氣清,白家老四早早的從被窩裡爬出來,搬了個小板凳坐在狐狸洞前,熱血沸騰的等着折顏。
他等啊等啊等,等啊等啊等,時不時地再到潭水邊上去對着水面理理衣裳,,蘸點兒潭水將頭髮捋一捋,然後回到板凳上坐着等着繼續等。
近午時,折顏終於騰了朵祥雲來到狐狸洞跟前,見着端端正正坐在板凳上的白家老四,眼睛一亮,一把抱起來笑道:“這幺漂亮的小娃娃,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漂亮的小娃娃白家老四老實地趴在折顏懷裡,他覺得有些眩暈,但是表面上還是裝得很淡定,這個叔叔說他漂亮耶,他終於承認他漂亮了耶——
趴在折顏懷裡的白家老四矜持的抿起嘴脣來,吧唧對着折顏親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