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撲過去的瞬間,她白色的身影連帶那如霜的三千髮絲,都被那絲絲縷縷的瘴氣吞噬,瞬間消失不見。愛夾答列
“胭脂!”
白衣顫聲,欲追過去,卻被旁邊的顏緋色一把拉住。
所有人目光期待的凝着那結界處的邪魔,希望它吞噬一個祭品之後,能離開此地,可半響,除了那像蔓延盤繞在結界上方的瘴氣,它並沒有多的動靜。
衆人無法看到邪魔的面容,也無法看清,那女子在飛身撲過去的瞬間,是如何被吞噬的榛。
正當衆人絕望之際,那些像蔓藤一樣的瘴氣,緩緩退了回去,那被腐蝕得成爲暗黑色的結界也在此刻慢慢恢復了熒光。
退回去的瘴氣縷縷繞在邪魔身上,依然像一張黑色的神秘面紗將他罩住,遮住了他方纔俯瞰衆生,嘲笑衆生的嘴角。
周圍恢復了平靜,那些撲向西陵城的死屍也停在了原地,在邪魔轉身的瞬間,它們高舉着雙手,然後匍匐跪在地上,那虔誠的姿勢似在迎接自己凱旋歸來的王者椅。
邪魔遠離那西陵城門,他每遠走一步,身後原本裂開的地面就暗自癒合,冰層覆蓋,連一點血跡都看不懂,似乎這裡從來沒有經歷一場廝殺。
鏈接天地的漩渦依然在吞水蒼穹上方的烏雲,邪魔步子未頓,可城內所有人都目光緊鎖,內心懸在喉嚨裡,生怕他突然折回來。
“果然……邪魔只是來覓食的。”
死裡逃生,見邪魔走遠,有人終於忍不住開口。
旁人噓唏,可突的,有人發出一聲驚訝聲,衆人尋着他目光看去,見臨近漩渦時,罡氣強勁,撩動着邪魔身上的瘴氣亂舞,那一瞬間,衆人見邪魔的脖子肩頭露出一隻雪白如玉的手。
那是女子纔有的手,親暱的搭在邪魔的肩頭,像一個靠在在男子懷中的小女人,深睡時,亦依賴的將手放在他肩上。
雖然只是一瞬,那女子的瑩白的手再一次被那瘴氣遮住,但是在場的所有人,的確看得清清楚楚。
邪魔身形步入了那漩渦,許久之後,漩渦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地平線,而周圍,白雪皚皚,一片寂靜,頭頂烏雲散去,竟露出一輪明月,銀輝浩瀚的落在大洲的之上,安寧而和諧。
白衣神情恍惚的看着這一幕,許久,他掙脫開顏緋色,無視他眼中的負痛和質疑,步履沉重的走到城門前,立在方纔十五站着的地方,蹲下身體,捧着那被她鮮血侵染的沙,然後埋下頭。
在顏緋色的目光裡,昔日那在大洲享譽二十多年的白衣聖劍,此刻卻狼狽的蹲在地上,難以剋制自己的情緒。
看着他顫抖的雙肩,他諸多疑問,卻在此時無論如何都問不出口,然而他自己卻內心痛苦難耐,正不知該何解時,城內一人騎着馬飛奔而來。1
顏緋色回頭,見那人一身青色的衣衫,帶着面具滿身疲憊,而他身後,跟着一個穿着月重宮袍子的女子。
看到顏緋色,那女子翻身下馬,一下跪在地上,“月重宮火舞,叩見族長。”
顏緋色目光沉然,掃過火舞,卻是落在了那男子身上,那男子直接奔向十城門處的白衣,將其扶住,聲音沉重,“公子,防風來完了。”
白衣站起來,無視衆人,轉身走向城內,顏緋色正欲將其攔住,卻見防風走到跟前,恭謹行了一個大禮,“族長若有什麼疑問,防風可以一一告知。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公子並不知情。”
防風嘆了一口氣,看着白衣消失的方向。
那一年,白衣離開,逼着紅衣少女仗劍天涯的真相,唯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此,這麼多年來,防風是唯一一個能理解,在長安斷絕師徒之後,白衣爲何不再過問十五的事情,甚至,不願意聽到任何人提及關於她的一切。
顏緋色靜靜看着白衣離開,回身看着防風,“你隨我來。”轉身走向城門,防風跟隨而上。
城外繞是一片寧靜,卻有一種難言的孤寂。
顏緋色立在城牆之上,薄脣抿成一條線,銀髮飛舞,卻難以遮掩他眼中的痛苦,防風早就退下,將過去十一年,大洲發生的一切,一一道來。
他總覺得自己那調皮搗蛋的兒子,長大之後,定是沒心沒肺,卻依然是逃不過一個情字。
若當年,他沒有遇到那個抱着劍坐在樹下的少女,若當年沒有一時興起讓她去找蓮絳,那今日種種,是不是都不會發生呢?
若真的錯過,那爲何九年之後又會相遇呢?
想到那容顏絕世的女子,站在城門前,自豪的說道,那是我夫君時,顏緋色深深嘆了一口氣。
得此女子,蓮絳也不枉如此坎坷的一生。
天下,最苦,自是有情人。
-------女巫的貓------
瘴氣帶着幾乎能讓人窒息的味道鑽入鼻口,十五幾次醒來,都因爲濃烈的瘴氣暈了過去。
當她第四次醒來時,睜開眼眸是,看到深層壓抑的天空中,漂浮着無數光暈,猶如夜間的螢火蟲,可十五知道,這些並不是,因爲除去那些飄舞的螢火,周圍全是濃烈的黑霧。
而她躺着的三尺內,空氣裡,沒有那窒息的瘴氣,反而是讓人醒神的苦蒿味道。
她身體依然滾燙不能動彈,因爲失血過多,甚至能感到,生命像流沙一點點流失,可她沒有力氣拽住。
蓮……
十五試圖開口,但是發不出聲音,她挪動眼皮,看到一個人緩緩的朝這邊走來。
他滿身瘴氣繚繞,猶如披着一抹神秘的黑紗,容顏藏在其中。
看到來人,十五嘴角輕抿,眼底不由露出一絲笑。
那人手裡抱着一大團乾枯的苦蒿,他似乎不知道十五醒了,彎下腰,將那些苦蒿整齊的擺放在十五週圍,十五這才發現,她身下鋪着苦蒿,周圍也整整齊齊繞着她擺滿了一圈。
典籍中,苦蒿有解毒之用,古人探險進入沼澤地或者有毒氣的密林,都會帶上一把苦蒿,將其點燃,既有照明,又能驅散毒物。
十五默默的看着他繞着她擺放苦蒿,那低頭的樣子,就如當年在長安那邊,認真而乖巧。待他又擺放了一圈,他又轉身離開,十五眼皮沉重,又睡了過去,直到再次睜開眼,看到他又抱着一捆苦蒿回來。
他拿的並不多,很顯然,在冬日要找得到苦蒿,並不容易。
雖然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但是十五肯定,即便是她身下這些苦蒿,他一定也花了好長的時間。
她多次想喊他,可卻沒有一點力氣,只是默默的看着他這樣來回,直到最後,他再一次回來,只是,這一次,他手裡拿着的不是苦蒿。
他彎腰,將東西方纔十尺之外,然後緩緩靠近十五。
應該是用飄,他如一抹煙霧,輕然飄至身前。
十五眼眸含笑的凝着他,顯然,他並不知道十五醒了過來,見十五睜着眼睛看着自己,反倒是驚的後飄了幾步。
十五一怔,不明白他爲何要這樣,可片刻之後,看着縈繞在他周圍的邪魔瘴氣瞬間消散時,她眼角不由一酸。
周圍的瘴氣雖然被苦蒿逼散了,但是他身上還有。
待他身上散盡那些黑氣之後,他才緩緩靠近十五,然後坐在了十五身邊。
藉着頭頂飛舞的螢光,十五這纔看清他看清他的樣子。
他穿着的還是在地窖時十五看到他的那一身,經過了城內坍塌,他身上的衣服有些襤褸。
一頭長髮自然的落在肩頭,熒光下的面容,還那晚見到時一模一樣,深碧色的雙瞳,一張佈滿血絲裂紋的臉。
雖然見過這樣猙獰的臉,可十五眼底還是掠過一絲驚訝和痛苦。
他好奇的湊近她,凝着她的臉,最後目光落在她清澈明亮的雙瞳裡,而近身的瞬間,她的雙瞳倒映出他滿臉血絲的樣子,他一怔,竟然突然扭頭。
黑色再一次像一縷面紗一樣將他罩住,遮住了他面容。
很顯然,他被她眼中倒映出自己的樣子,給嚇住了。
見他側身扭頭的樣子,十五不禁失笑,既然是成魔,卻依然在乎自己的漂亮的樣子呀。
然而,坐在身側的他,卻偏生將自己藏在那絲絲黑氣中,不肯露出臉來。
十五沒有力氣說話,虛弱的似隨時都要煙消雲散,幸而他就貼着她身側,她的動了動手指,剛好碰觸到了他冰涼的手背。
感受到手背,有一溫熱的碰觸,躲在瘴氣裡的他低頭一看,卻見女子纖細的指尖正輕輕的颳着他手背。
她手指很細小,可指尖,卻像火一樣滾燙溫暖。
那小小的溫暖沿着他手背,瞬間傳遞到了他周身,他禁不住試探的伸出手,將女子的手揣在手心。
又軟又暖。
他右手握着她的手掌,左手也跟着伸出來,好奇的把玩她纖細五指,從大拇指到小拇指,就像撿到好玩的玩具似的,反覆捏了一個遍。
無論怎樣捏,怎麼玩,摸出來細膩而溫暖。
捏玩了一會兒,他側身,再一次湊近十五,隔着黑氣凝望着十五的臉,不消一會兒,他周身瘴氣散去,竟然幻化出一張傾世容顏,只是,這張臉,和十五,一模一樣。
十五眨了眨睫毛,示意,這不是。
他微微蹙眉,突然擡頭看向西方,十五跟着他目光看去,才發現,那邊似有河水流動的聲音,而幾個身影正沿着河邊緩緩飄逸。
待他回頭時,他的臉,又變成了一個陌生的樣子。
十五還是顫了一下睫毛。
他又凝眉看向那河邊,過去幾個人,他的臉就變換了幾次,幾番下來,他倒是沒有變成自己原來的樣子,倒是讓十五大概猜到,那河,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忘川河,而剛纔過去的幾個黑影,應該是要渡河去輪迴的靈魂。
蓮絳看到他們的樣子,因此,將自己的臉變成他們的樣子。
至於頭頂飛舞的類似螢火的東西,則應該是傳說中,無法-輪迴的死靈魂了。
到最後,他臉重新凝成一張清秀至極的青澀少年時,十五也不想再爲難這個成魔依然愛美的男子,只得眼中含笑安慰他。
見到她眼中含笑,他亦學着她的樣子,揚起漂亮的脣角,迴應着她。
而整個過程中,他的手都未曾放開過她,又見她笑,他挪了挪身子,又主動靠近幾分,發覺到十五眼底沒有抗拒,他乾脆側身躺下。
先是隔着了一寸的距離,後面貪戀她身上的溫暖,便悄然挪近,最後竟然將頭貼在她脖頸。
苦蒿爲鋪,飄舞的死靈魂爲燈,此處美景竟勝過清水樓閣他們的婚房,因爲,身下的苦蒿全是他一根根撿來,然後一根根的撲在周圍。
這是他爲她建築的‘房’。
十五含笑望上空浮游的死靈魂,眼皮再也堅持不住,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