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win非常介意那段過去,他覺得那是他人生中最爲醜陋不堪的時光,那段時光裡全是他最爲憎惡的樣貌。
他換了城市,還能意外遇到Richard,這個意外讓他這種憎惡的情緒破土而出,在自我折磨裡得到滋養,日漸放大。
尤其是在公司時和Richard僅有的幾次接觸裡,都是他這邊出糗而Richard毫不猶豫地爲他提供幫助。
Edwin受不了,他的精神幾度徘徊在瀕臨崩潰的邊緣。
一次聚會,他結識了D&L創始人之一Dempsey的小女兒,倆人迅速墜入愛河,他就打算利用這個優勢,整倒Richard。
然後,他成功了。
Edwin說完,平復了情緒,又恢復到他優雅紳士的一面,臉上掛着得體的笑容,問Richard:“怎麼樣,是不是大快人心?”
Richard吃完小蛋糕,把盤子上的奶油也用叉子颳了刮送進嘴裡,微笑:“那,恭喜你,得償所願?”
“不不不,”Edwin伸出右手的食指,衝他搖了搖,“不夠,還不夠。我也是過來好心提醒你的,經過這件事,遊戲行業你是別想再踏入了。”
Richard點頭:“我知道。”
“還有哦,”Edwin笑,“別的工作你也別想了,我會找人盯着你的,你找一個我就給你攪黃一個,就連飯店後廚的洗碗池邊都不會有你的位置!”
Richard讚歎:“哇哦,你現在真的,很有能量。”
Edwin聽出來他是在嘲諷,但他不介意,勝利者怎麼會介意失敗者的嘲諷:“另外,我也是來給你指條明路,你只有一份工作可以做,那就是沿街乞討。”
他笑得十分惡劣:“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和流浪漢混在一起嗎,那你也可以再次和他們一起,去撿破爛,去翻垃圾桶。我也不會阻止的,甚至還很樂意看到。”
Edwin就是要讓Richard一朝跌進泥地裡,滾在裡面,從此再也無法往上走,再也無法到他面前蹦躂。他還要讓那些過去和Richard一起,爛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裡,連碎片也不剩下。
而他,將會站在人生的頂峰,高高在上地俯視着這一切。
Richard邊聽他說,邊端着杯子喝咖啡,還有心情在想,這個品種的咖啡豆他不太喜歡,偏酸了,不是他慣常的口味。
聽Edwin說完,他杯子裡的咖啡也喝完了,放下杯子的時候他嘆了口氣:“唉。”
而後問Edwin:“當年Thomas那羣人,你恨他們嗎?”
Edwin輕蔑地看着他:“你在問什麼鬼話?如果換做是你,你不恨?”
“那我現在真心地祝賀你,Edwin,”Richard站起來,說,“恭喜你,終於成爲了你曾經最憎恨的那種人。”
Edwin忽然怔住了,坐在沙發椅裡,視線不由自主地追着Richard離開的背影。
Edwin非常介意並且爲之魔怔的過去,在Richard這裡只能算得上是一種人生經歷。更何況他在大起大落之後,心境已然變得更加開闊了。
所以柳望雪在問他的時候,他不僅給出了肯定的答覆,還自然而然地把這些事講了出來。他的語氣就像是一個旁觀者,在講一個司空見慣的故事,但是碰到他自己覺得好玩的地方,他就會用豐富的詞彙多描述幾句。 杜雲凱和Richard是好友,知道一些他的過去,但不多。他了解的都那麼少,許青松就更不用說了。
三人聽完,一時之間都有些沉默。
Richard沒有絲毫要煽情的意思,他們知道他想要的也肯定不是同情和憐憫,他也許就是想這麼隨便聊一聊,傾訴一下。
“你們怎麼了?是在爲我難過嗎?”Richard笑着打破沉默。
三人也跟着笑了,杜雲凱找了個話頭,問他:“我記得剛進公司那會兒,有一段時間,我叫你一起去吃午飯,你總是說不餓……”
“什麼不餓呀,”Richard一下子就想起來了,搶了話過去,哈哈大笑,“我要餓死了好嗎,你們都走了之後,我就偷偷去茶水間吃那些免費的零食了。”
不等仨人接話,他自己又說:“我那個時候可太窮了,剛進公司也沒多久,工資一到手我就得拿去還貸款,我大學和研究生可都是貸款讀的,老多錢了。你們吃的那些我根本付不起,但是我得要面子。”
“好哇你!”杜雲凱恍然大悟,“Richard,你知道我們組當年爲什麼最得公司器重,年終獎最高嗎?”
“這還用問嗎,”Richard說,“當然是我們組效率最高能力最強,做的遊戲最賺錢啊。”
“不是!不完全是!”杜雲凱拍了一把方向盤,“大部分都是因爲你!你爲了面子不去吃飯,每次大家回去都看見你還在工作——用現在一個比較流行的詞來說就是‘卷’,大家都不想被你比下去,所以是你以一己之力帶動了全組!天吶,我們每個人的年終獎都有你的一份功勞!”
Richard一愣,繼而爆笑出聲:“哦!上帝啊——”
柳望雪轉頭看許青松,這可真是,意想不到啊。
許青松笑着握住她的手晃了晃,確實。
等大家笑完,柳望雪又問:“那後來呢,你有錢了之後,有沒有回去把你養父母的房子搶回來?”
她確實有點好奇,而且這種爽文戲碼向來是好看的。
Richard搖頭,這時候他語氣纔有了遺憾:“我回去了,但是那個地方早就拆了,什麼都沒有了。”
他攢到了第一筆錢之後,立即就向公司請了幾天假,想專門用來處理房子的問題。
他自從上了大學之後,就一直忙忙碌碌疲於奔波,一直都沒有回去過。這次一回去,才發現那個地方已經被重新規劃了,變成了極爲陌生的樣子。什麼都不在了,也什麼都不剩了,就連過去的那些人,他都沒能遇見。
那天,Richard走在那片嶄新的街區,偶然間從店鋪的櫥窗裡注意到自己的身影,看到昂貴的西裝和皮鞋,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以及在熱烈的陽光下自己那成熟的臉龐,他恍然間感覺好似大夢一場。
只是那個夢裡的天空是灰暗的,偶爾會有一點星光投下來。他抓住了那點星光,緊跟着就看到了月亮,而後迎來了這個美好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