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溪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樣,他看着柳望雪幾經變換的神色,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麼。
柳望雪不知道該不該按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探究之心,稍微糾結了一下還是問了句:“你是怎麼知道的?”
施溪沒有回答她,而是說:“其實你認爲的重生不應該叫‘重生’,而是命運輪盤的撥正。”
柳望雪眨了下眼睛,一下子沒能理解這句話:“什麼意思?什麼命運輪盤?”
施溪沒有解釋,若不是他還和柳望雪保持着對視,柳望雪都覺得他是在自言自語,他說:“這個世界的命運輪盤被一股外來的力量操縱了,許多人的命運因此而改變。你和青松哥感情不順工作遇挫以及人生遭遇到的所有不幸都源於此,你們本該順風順水的。”
他說到這裡嗤笑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討厭的人:“幸而一位老和尚及時趕來,在輪盤分崩離析之前將其撥正了。只不過,老和尚之前受過傷,施法時又被宵小干擾,輪盤雖被撥正,但時間回溯卻出了差池,沒能回到原點。”
柳望雪下意識問:“原點?”
“就是指命運輪盤被外力侵入的前一刻。”施溪解釋了一句,而後說,“所以,你重生的時間點出現了偏差,若是時間能回到原點,你應該重生在高一上學期結束的那天。”
柳望雪聽後只有一個感覺,萬幸啊!還好沒重生回高中,那往死裡學的苦命日子,以她剛重生時的擺爛心態,她絕對不相信她還能咬牙堅持三年,更不相信最後還能被海大錄取!
她如此想的,也就對施溪說了。施溪微笑着聽完,沒對此發表看法,而是問她:“你高考第一志願填的不是海市大學,對嗎?”
柳望雪剛想驚訝於他竟然連這事都知道,轉念一想,重生這種事他都清楚了,這點也知道好像就沒什麼可稀奇的了,遂答道:“不是,我當年第一志願是京大。”
京市大學文學系的劇作方向,是國內編劇領域Top1。柳望雪是在高一下學期定下的目標,剩下的時間裡基本都在廢寢忘食地學習,就是爲了能考進去。
施溪說:“如果命運輪盤按照正常的軌跡運轉,高一那年暑假,你會在旅遊時途徑的那個影視城裡見到青松哥,你也會順利地考入京市大學,然後和青松哥……”
“等等,你等等,”柳望雪打斷他,問,“什麼叫我會在那個影視城見到許青松?”
高一的暑假,柳望雪的爸媽帶她出去旅遊,聽說當地有個影視城,一家三口本着來都來了的心情順便去逛了逛,然後遇到了一位小編劇,柳南山就坐着跟人聊了好一會兒。那小編劇說了很多行業內的趣事,柳望雪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也因此對編劇行業產生了興趣,回去後查完資料就決定以後也學劇作,由此定下高考的目標。
柳望雪接着又問:“會見到,就是說許青松當時也在那裡?”心想,自己高一的時候許青松讀大幾來着?對,大二。
“他不在,”施溪搖頭,“我是說在命運輪盤按照正常軌跡運轉的前提下,青松哥那年暑假也會去那裡旅遊,你們就會遇見彼此。”
施溪說完,給了她一點時間消化,接着具體道:“你們會遇見彼此,會在那個時候留下聯繫方式,會成爲朋友。你會順利地考入京大,和青松哥成爲校友,你們會順理成章地相愛、在一起,在你大學畢業的時候你們會組建家庭,生活幸福美滿,工作順利無憂,會一直相愛相伴到老。”
柳望雪想起許青松的前任,心裡又算了算,自己大學畢業的時候,許青松已經工作了,是他研究生畢業後的第一年:“他那個時候剛去海市工作啊,難不成——不對,他那個時候正是以事業爲重的時期,還沒有結婚的想法的啊。”
“不要忽略我說的前提條件。”施溪笑道。
他一點撥,柳望雪就明白過來了,歉意一笑:“一下子沒轉過彎兒來。”
“拋開這個前提,”施溪又說,“你知道青松哥當初爲什麼執意去海市工作嗎?”
柳望雪點頭:“他跟我說過,流明科技是當時國內數一數二的遊戲大廠,工作嘛,有能力肯定要進好公司啊。”
施溪卻搖頭:“一切選擇都是命運使然,他不想結婚,是因爲遇到的人不對,他要去海市,是因爲你在那裡。”
柳望雪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怎麼可能?我和他那時候根本不認識,之前也從未見過面。再說了,他那個時候有女朋友。”
施溪看着她的眼睛說:“因爲你們是命中註定,儘管命運輪盤的運行軌跡亂了,你們之間受命運牽引的那根線還沒有斷,它在試圖修正。所以像你畢業後選擇留在海市一樣,你們所有的選擇都是它試圖修正的結果,是爲了讓你們相遇。”
柳望雪喃喃道:“可是我們沒有相遇。”
“因爲它力量不夠,而且,它後來斷了。”施溪似乎難受地閉了閉眼,“軌跡一亂,就會有其他的命運牽引線接過來,不同的力量之間博弈,最後兩敗俱傷。”
柳望雪的心莫名哆嗦了一下。
“其實你們有無數次的擦肩而過。”施溪說,他轉了轉手上的貓眼石戒指,翠綠的貓眼石宛若一顆真正貓咪眼睛,活了過來似的眨了一下,很是俏皮。
柳望雪也是這一瞬才注意到他手上戴着戒指,宛如憑空出現的一般。不過下一瞬她就沒時間糾結或細看了,因爲戒指朝茶几上方投出了畫面,彷彿那是一個微型投影儀。
柳望雪驚得往後一靠,視線也隨之擡高,她發現眼前的畫面裡是她和許青松。
去許青松姥爺家吃飯的那晚,柳望雪說她在大二那年的國慶節和文熙去那片街區逛過。許青松說他那個國慶節就是在姥爺家過的,還說他們倆會不會那個時候就已經遇見過。當時他倆都否認了,彼此都覺得若是遇見過,不會對對方毫無印象。
而眼前的畫面裡卻是柳望雪和文熙接了孫爺爺給的棗,道謝後繼續往裡走時,正與回來的許青松相向而走再擦肩而過。畫面一轉,就是在離姥爺家不遠處的步行街,好幾段她和許青松迎面走來又錯身而過的場景,有兩處甚至她還和許青松停在同一個攤子跟前看攤主售賣的小東西。
再往後畫面就轉到海市,光影閃爍,正如施溪所說,無數次的相逢卻不識……
柳望雪看着看着心口就痛了起來,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怎麼會呢?我和他……這怎麼可能毫無印象呢?”
施溪手指在戒指上撫過,翠綠的貓咪眼珠又眨了一下,茶几上方的畫面消失。他抽了張紙巾遞給柳望雪,輕嘆一聲:“入侵的那股力量操縱命運輪盤,目的就是掠奪……”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轉而道:“你可以理解爲那股力量在阻止你們相識,縱使相遇,你們也不會對彼此留下任何印象。”
看着柳望雪擦掉眼淚,施溪繼續道:“其實,你們之間的命運牽引線成功過,應該說,是差一點就成功了。”
柳望雪立即擡頭,盈滿淚水的眼睛望着他。
施溪說:“去年十一月份,他開始看你的直播。這是你倆之間命運牽引線的最後一搏,它讓青松哥注意到了你,而後又絞斷了連在你和穆景生之間的那根後來者。”
他把整個紙巾盒推往柳望雪那邊,接着說:“不過,在——姑且稱之爲上輩子吧,在上輩子的時間線裡,它絞斷了後來者,自己卻因力量枯竭而斷裂了。失去命運牽引線,你的命格碎裂,所以緊接着你就遇到了諸多不幸。”
柳望雪心口又是一痛,眼淚簌簌地往下掉,那場網暴帶來的所有苦楚又以閃回的方式在她腦海中走了一遍。心裡說不恨是假的,感覺自己和家人以及朋友的人生都被這個所謂的‘外來力量’玩弄於鼓掌之間。
柳望雪問施溪:“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原本重生回來,父母都健在,朋友沒受傷,她也成功規避了那些遭遇,有了新的生活,她都已經釋然了。
可現在呢,施溪把這些告訴她,是想讓她如何?讓她再體會一把什麼叫“無能爲力”嗎?
施溪說:“請原諒我,我告訴這些並不是想讓你去復仇,你一介凡人之軀,是沒有辦法與之抗衡的。”
柳望雪怔住,心驚道:“你不是說命運輪盤已經被撥正了嗎?難道那股力量還沒有消失?”那以後她以及她周圍的人還會被影響?
施溪笑了笑,仿若一切盡在掌握:“不必擔憂,已經不成氣候了,況且,這也不是你該擔的責任。我與那老和尚有約,會慢慢收拾乾淨的。”
柳望雪稍稍放下了心。
施溪似乎是在等她平復情緒,便沒有再開口,房間裡一時陷入寂靜。
柳望雪確實是在平復情緒,也是在消化這些內容,重生之後以及重生之前的一件件事跑馬燈般的在眼前閃過。
忽而,她意識到上輩子到底沒過完,若是按照那個時間線發展,不知道滾下山坡後又會發生什麼事。對了,還有許青松,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命運又是如何呢?
柳望雪就這麼問了施溪,施溪說:“過去的未來,本就沒發生。至於青松哥,你還是不要知道了,這一世,你好好愛他就行。”
柳望雪還想再問,施溪又說:“其實我原本沒打算把這些告訴你,我是想告訴青松哥的。可我剛醒過來那會兒很虛弱,什麼都看不見,我不確定他是否存有那條時間線的記憶。我前幾天才完全恢復,今天來見你和青松哥,也是想把這些告訴他的,但是看到你倆的第一眼我就發現,他沒有關於那條時間線的記憶,而你有。我猶豫之後,還是決定來找你。”
柳望雪這纔想到一點,問施溪:“既然是命運輪盤被撥正,那處在所謂“這個世界”裡的人應該都經歷了一次重生,對不對?”
施溪點頭,不待柳望雪接着發問,就解答了她心裡的另一個疑惑,他說:“只不過帶着記憶重生的不多,這是命運賜予的厚禮,但接不接得住,就不好說了。所以我必須來找你,告訴你原委。”
被淚水沾溼的紙巾攥在手裡,柳望雪瞬間緊張起來:“你是說,帶着記憶重生並不是什麼好事?那這種不好會發生在哪裡?我家人身上還是朋友身上?”她想到許青松,深吸一口氣:“還是說,會發生在我和青松之間?”
施溪還是一派從容:“別擔心,有我在,不會發生任何事。我告訴你這些,也只是爲了以防萬一。你記住,如果以後遇到什麼科學無法解釋的事,一定第一時間聯繫我。”
柳望雪鄭重點頭。
施溪又笑着提醒她:“但是也不必有太重的心理負擔,不要草木皆兵。”
柳望雪終於破涕爲笑,心想,施溪大概是怕自己精神過度緊張,從而頻繁打擾他吧。她也放鬆了下來,玩笑說:“其實我一般心都挺大的,絕對沒有那種‘總有刁民想害朕’的極端思想。”
施溪也笑出了聲,戴着戒指的那隻手伸進風衣的衣襟裡,彷彿是在西裝的腰部隨意一摸,掏出一個木製的小盒子,打開之後放到柳望雪面前,木頭與玻璃相碰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柳望雪的目光沒有被盒子裡的東西吸引,而是不由自主地追隨着戒指上的貓眼石。她就覺得剛剛不是錯覺,這顆翠綠的貓眼石的確很像真正的貓咪眼睛。
施溪注意到,彷彿很小氣地護了一把:“這個可不能送給你,就算你喜歡也不行。”
柳望雪笑,覺得他這個樣子真的很幼稚,和他的氣質很不搭,但又莫名的很鮮活:“不是,我養了一隻貓,就是覺得你這顆寶石和我家貓咪的眼睛很像。”
“那還真是緣分,有時間的話我去看看它。”施溪說,又示意她看茶几上的小盒子,“是我親手做的,給青松哥的生日禮物,也是送給你的。”
盒子裡放着一對手繩,柳望雪拿在手上看,是牛皮繩的,串着一顆形狀不規則的紅色石頭,應該是寶石,泛着冷豔的光澤,不過她沒怎麼接觸過,也不懂這些。紅寶石旁邊還墜着小小的一簇銀杏葉,是金鑲玉的。
柳望雪瞬間就理解了施溪送來的祝福,心裡說不出的感動:“金玉良緣,有杏成雙?”
“杏”諧音“幸”,代表幸福,也代表幸運。
施溪拍了一下手,眼裡流露出讚許:“這個名字好,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柳望雪:“……”
她笑着把手繩放回去,好吧,自作多情了,不過也是真心感謝施溪,跟他道謝。
施溪仿若看出來了她的心理活動,解釋說:“我做的時候沒想那麼多,這個你和青松哥一定要戴着,保平安的,另外——”
他似乎是在斟酌措辭,柳望雪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是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便問:“另外什麼?”
施溪索性不斟酌了,直接了當:“你之前做過手術,對身體會有一定的影響,還有一些其他的因素——總之,這個東西你和青松哥都戴着,至少戴滿一年,期間不要摘下來,以後肯定會有一個健康又聰明的寶寶。”
和施溪滿打滿算才認識半天的時間,這就聊起這個話題,柳望雪不免有點尷尬,但施溪說的話她還是聽進去了,除了謝謝也不知道還能對他說啥。
施溪面上依舊一派淡定:“曾經和青松哥說好的,他將來的孩子是要認我做乾爹的,所以這也是我送給未來寶寶的一份禮物。”他說完就站了起來:“嫂子你留步,我就回去了。”
柳望雪起身送他出門。
施溪在門口忽而轉身,對她做了“噓”的手勢,說:“嫂子,剛剛我和你說的那些,是秘密哦。”
柳望雪笑着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送走施溪,柳望雪回來後坐在沙發裡發了會兒怔,又把手繩拿起來仔細瞧,看着看着,發現那紅寶石裡似乎有星河流動。她以爲自己眼花了,眨了眨再去看,星河又不見了。
“真的眼花了。”柳望雪自言自語道,將手繩放回去,心情卻忽然開朗了,全然恢復到施溪來之前的狀態。
她擡頭看到牆壁上的掛鐘,時間都過去四十多分鐘了。想起手機還在羽絨服的口袋裡,便起身往衣帽架走,要給許青松發個信息,問問他怎麼還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