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好看嗎
我毫無可趁之機的回答讓祝臣舟忽然失語,他面無表情注視着桌面,良久才笑了一聲。
“大約我們都是一樣品性的人,很喜歡爲難堵截對方。不過我一直認爲這世上最美妙的事就是不打不相識,從一開始就建立於裂痕和仇恨基礎上的相遇,不會抱有太多不切實際的期待,而到最後,每適逢一點美好和溫暖,便會融化一分堅冰,產生感情與依賴心態也非常容易。”
祝臣舟說完後從我旁邊位置起身,沒有給我機會質疑他的話,他徑直走向一側窗臺下的真皮沙發,黑色的釉光爍爍逼人。
祝臣舟從扶手沿後拿起一個酒紅色鉢盂瓷缸,吹了吹上面散落的灰塵,他有很嚴重的潔癖,非常不喜染指他人用過的東西,他微蹙着眉頭用溼巾蘸着鉢盂邊緣的條瓷片,一點點精準耐心的擦拭。直到那酒紅色散發出無比透亮的光芒,他才終於肯罷手。
他揚了揚手臂,以側臉面對我說,“這個顏色好看嗎。”
我對於紅色都非常厭惡,我覺得這樣顏色太過張揚,也非常考驗穿着女性的氣質與形象精緻程度,所以我輕易不願嘗試,並非我不夠精緻,而是相比較純色系,我認爲紅色的張狂與豔麗很難在季節內駕馭。
我對祝臣舟說,“顏色喜好各不相同,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祝總喜歡的我不喜歡,祝總厭棄的別人也許很中意。”
他嗯了醫生,緩慢將鉢盂收回,繼續放在掌心把玩着,他的眉目間染上了一層輕佻,脣角的淺笑意味深長,“這不是陶瓷,是涼玉,質地非常溫涼的一塊人造玉石,原本材質不值錢,不過與和田玉產地相距不遠,所以借勢得到許多玉器打磨行家的青睞,價錢賣得不低,不過過分有權勢的人懶得收藏這樣假貨,可沒錢的人又望洋興嘆,這樣一款物品,就很沒有存在意義,你說呢。”
我的目光落在那頂鉢盂上,它形態很完美,着色均勻,線條圓潤又不失英氣與剛毅,鉢身仕女圖起筆和下筆都非常流暢,整體彩釉把原本略微庸俗的圖樣調試得更加斑斕交錯,充滿了西方油畫感。這樣的裝飾物,深得國內富人鍾愛,其實有一部分擁有錢財的高端人士,都是在故作風雅,他們並沒有多麼深厚的底蘊和文化素養,只是投機眼光過人,又佔據了天意,纔會從碌碌無爲的百姓中脫穎而出,並非所有站在某個高位的人他本身的能力與資格都和他的位置相匹配,也有許多非常浮誇惡俗,這是人的品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我盯着那頂鉢盂底部透明滑涼的琉璃,似乎是極其少見的人工合成式奇彩色琉璃,我只跟隨陳靖深出席過一次一位專門以打磨鐫刻琉璃爲職業的大師葬禮,他的陪葬品是幾十樽琉璃藝術品,精細華美,滑膩到極致。
他是陳靖深的摯友,陳靖深最珍貴的幾件藏品並非他拍下的明清畫卷和宋代寶硯,而是這位摯友大師號稱畢生心血的琉璃花壇,他用琉璃雕出十幾種花束,籠罩在一面垂直而下的瀑布內,共同合在一方紫紅色琉璃圓臺之中。想要觀賞必須在夜深人靜時,於上方一米半處擱置一束天藍色燈光,那是世界最極致的美,甚至任何鑽石光芒都無法比擬。
我說,“任何事物存在的價值與意義,都不是由某個人評判,有黑就有白,有善就有惡。缺一不可,清一色的話社會也太單調。祝總權勢驚人,財力過盛,就一定有價值嗎,殊不知眼下官商兩場多少人盼着祝總一落千丈生死不明,解決掉多少麻煩,省了多少精力。”
祝臣舟沒有理會我比他更話中有話的回答,他只是眯着眼頗有幾分迷醉的凝視那鉢盂,“像女人肌膚一樣,觸手滑潤細膩,只可惜這天下女人很難擇出一個毫無瑕疵的,多少都存在破損,有的甚至完全就是一個破字來形容。璞玉美則美矣,卻比鑽石更難價值連城,可鑽石比璞玉多瑕疵,就像沈小姐,過分傲慢冷靜是你的缺損,可卻讓人非常着迷。”
從我的角度看,那酒紅的顏色更偏近棗紅色,更加深重,由於雅間內光線偏暗,所以顏色勾勒得不是真實。鉢盂裡面裝着近一半的淺棕色沙礫食物,他垂眸看着鉢盂內的魚食,又靜靜掃了一眼魚缸內嗅到氣息後爭相恐後朝他遊走的燕尾魚,他慢條斯理的用指甲捏起一點,朝水面一灑,眨眼間便葬身魚腹。
他饒有興味說,“魚和人一樣,看到了能下嘴的東西,都不會放過,哪怕吃的再飽,還是會貪婪。凡是存在生命的,都有貪慾,沒有這兩個字,就不成活,一條生命如果無慾無求,那麼它就成爲了一抔沙。”
他說完後將鉢盂朝底下一扣,迅速擠入魚缸內,並沒有灑出來絲毫,全部被扣押在池底。
幾十條顏色各異的燕尾魚飛速靠攏,不停的搖擺軀體,試圖要從縫隙鑽入吃食,可被祝臣舟扣得太緊,怎樣合力用尾巴去撬都無濟於事。
祝臣舟饒有興味的觀看着,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到最後根本無法自控,連眉梢眼角都透着愉悅和歡欣。
我覺得他是一個不需修飾便已讓人無可企及的變/態。從心裡到身體到思想都是如此。
我對着他背影說,“祝總實在無聊的話,可以去找紅顏知己談論風月,去馬場騎歐洲進口的汗血寶馬,去賽車場開幾千萬一輛的名貴跑車,你有這樣的能力做任何享受的事。何必屈尊降貴囚着別人妻子在空蕩的雅間戲弄一羣食物鏈最底層的魚,它們生來供人觀賞毫無自由,生命也只有很短暫的數週,吃喝拉撒都依附在豢養它們的主人身上,記憶不過七秒。原本就非常可憐,何必用這樣殘忍的方式去給自己取樂,誰也無法保證,這一生都會戲弄別人,假以時日自己淪爲受他人戲弄的玩偶,祝總會開心嗎。”
祝臣舟將自己手腕處的襯衣捲起一層,露出半截小手臂,他探入池水內,大約是有些冰涼,我捕捉到他右半側身體微微一僵,他停頓了一秒鐘,然後動作極其迅猛將鉢盂從水底撈出,那魚食被氧氣製造出的漩渦四下衝散,有不少混入水中,被魚哄搶吞下,祝臣舟將承載了殘留多半魚食的鉢盂扔像牆根角落,一邊擦拭着皮膚上的水珠一邊對我說,“不曾受到鞭撻與凌辱的人,一輩子也無法激勵自己成爲一個真正的人,只有在逆境中才能找到自己還未曾被開墾的全部潛能,人都是需要適當逼自己一把的。你樂得安於現狀,便永遠是一個原地踏步的無能者。不進步就是無能的體現,爲什麼那麼多凌駕於你只上的人,不要歸咎於他的家世背景,他的家世背景也都是祖輩人積攢下來而非憑空降落的,人都是一樣依靠五臟與呼吸去生存,依靠雙足行走天下,向上看是一種智慧,向下看是一種愚蠢。人的建立需要靈魂需要成功需要天性,而不是會張嘴吃喝會穿衣享樂就叫人,那充其量是牧畜是牲口,中國十幾億人口,真正敢說自己就是人的,連一半都沒有。”
他說完這番話後,在我不知怎樣回答的思考途中,他忽然趁我不備扯住我的手臂,將我拖向了他懷中,他胸前完全貼住我背部,將我死死抵在魚缸的外緣,我被他夾住,動彈不得分毫,可這個姿勢非常屈辱,我能感覺到他下半部分深深抵住我的東西在緩慢膨脹。
他牙齒很尖銳,並沒有用力,但廝磨咬在我耳廓也讓我覺得癢痛交加。
“我包下了一處池塘,在我一棟別墅的後院,裡面是我引入的淡水,養了七條食人魚。我每個月只餵養一次,不管扔進去多少食物,它們都會在眨眼間將獵物捕捉撕碎吞嚥,我忽然想起來,這個月還沒有餵過。”
他說完後一隻手用力鉗住我下巴,將我的臉搬向他,和我深沉對峙。
“沈箏,食人魚引自亞馬遜,不屬於我國範疇,那裡的魚會隨着下游流域混入許多國家的水區,即使不小心吃掉了人,運作一下,我也可以逃脫譴責,而它們更沒有觸犯法律,懂嗎。”
我被他幽靈般的語氣嚇出了冷汗,他身體前傾,和我貼得更加緊密,皮帶扣生硬得壓住我腰部,上下兩處堅硬將我頂得面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