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月返回江都城,返回四方客棧的時候,正是大雨傾盆,天地之間,一片滂沱。
姬重生卻還在客棧門口苦苦等候。焦急地張望着先前蒼月離開的街口。
姬流拿了傘過來。
“少爺,你還是打着傘吧。淋了雨,生了病,那可怎麼辦。”
姬重生一把打翻了傘,傘隨着風,滾落去了遠處。他卻只是瞪了一眼姬流,就不再理會。
蒼月忍不住就要上前,但是剛踏出一步,魔皇的狂笑聲似乎就在耳邊響起。夏鳳華的冷言冷語也夾雜在裡面。
蒼月猶豫一下,還是咬咬牙,悄悄轉向了客棧後門。
上樓的的時候,蒼月在樓梯口停一下,朝櫃檯裡的烏息喊:“烏息,叫人送一壺茶上來。”
烏息看看門口,看看蒼月,大張了嘴,然後又撇了嘴,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
蒼月頭也不回地上樓,然後再悄悄下幾層樓梯,停住了,悄悄看。
烏息已經跑去門口,向姬重生報告她悄悄從後門進了客棧的消息。
可以想象渾身被雨淋透的姬重生焦急擔憂瞬間變爲沮喪絕望的神情。
蒼月想笑,笑不出來。再轉身咚咚咚上樓。
夏鳳華在家裡照樣坐不住,衝着圍在身邊的姬玉樓等人只發脾氣。嫌茶燙了,嫌茶涼了。
到最後還是扔了茶杯衝姬玉樓咆哮:“你倒是去看看重生啊。這麼大的雨看不見啊。”
“母親,派去的人一波又一波,全都是沒功而返,沒有一點點用處。重生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姬玉樓也似乎很無奈。
“那你說怎麼辦,總不能眼看着他生病死掉吧。……我讓你查重生被人下毒的事,你也總沒有一個結果出來。我看你是不是成心想要重生死。”夏鳳華急了。
“母親!”姬玉樓趕緊跪在地上,“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你的女兒。”
下人們見狀,也一個個跟着跪在了地上。
夏鳳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緩了緩語氣:“你起來吧。我要親自去,把這個小祖宗叫回來。”
姬重生靜靜站立在雨中。任憑大雨澆注在自己的臉上,身上;任憑自己的身體變得冰涼麻木。他卻感覺不到。因爲比起身體來,他的心冰涼千倍萬倍。
蒼月,你下定了決心不見我,不理我。你是要我活呢,還是要我死。
說什麼不爲難,說什麼不歷險經難。沒有你在身邊,一切只如行屍走肉,皮囊空渡。縱然順遂,縱然安樂,又有何意義。
他看不見的屋頂。蒼月也在雨中靜靜站立,看着他。
你孤獨,我陪你一起孤獨。
你憂傷,我陪你一起憂傷。
我只要你長命百歲,福壽安康。
爲了自己的寶貝兒子,夏鳳華坐着轎子,冒着大雨,去了四方客棧。
一下轎子,夏鳳華就心疼的不得了。
“重生,你這個混賬東西,世上哪有你這樣的癡情種子,瘋瘋癲癲的男子。”夏鳳華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摟住了兒子,趕緊用手帕幫他擦拭。一邊大聲呵斥,“姬流,你這個混賬東西,還不趕快打傘來,你成天是怎麼伺候你主子的。”
姬流早已將傘伸了過來。
姬重生卻似乎已經有些癡傻了。他並不說話,只是伸出手來,將傘打掉,將夏鳳華的手推了開去。
“重生,你跟我回家。一個蒼月算什麼,人世間,比她漂亮,比她能幹的女人多的是。母親有的是錢,母親可以給你找一百個,一千個。”夏鳳華大聲叫。
“母親,你自己回去吧。夫妻同命,生死相依。千人萬人,我只要蒼月一人。”
“你這個癡傻的東西,說什麼夫妻同命,生死相依。幾天以來你風裡雨裡,毒日頭裡,苦苦等她,求她,連命都不保了。她可曾與你生死相依。像她那樣的,哼,還不定在哪裡逍遙快活呢。”
“母親不懂蒼月,可我懂。我倒情願她是在哪裡逍遙快活。”姬重生四顧,然後望向看不見的屋頂。
蒼月趕快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重生,重生!爲了一個女人,你就要這樣逼迫母親嗎。你非要逼死你的母親才肯罷休嗎。你跟我回家去吧。我,我給你跪下了。”夏鳳華涕淚縱橫,跪了下去。
這是真正的心痛。這是她身上掉下的肉,這是她費盡心機才得來的寶貝兒子,這,還是她內心深處對少時愛人的一抹歉疚。
姬重生再癡狂,也是震驚萬分。他也趕快跪在了母親面前。
“母親,請你先回去吧。”
“今天我只要你一句話,要母親還是要蒼月那個女人。要母親,就跟我回家;要那個女人,就看着我撞死在這牆上,你自己進去。”夏鳳華看出了兒子的動情,連忙決絕地堵死了他的退路。
“母親!”姬重生大叫。
“說。”夏鳳華站了起來,作勢要去撞牆。姬玉樓等人怎麼不知母親的想法,趕緊大呼小叫的拉拉扯扯。一邊連聲呼喊姬重生。
姬重生看看自己的家人,再望望屋頂上看不見的地方。滿臉的悽楚和絕望。
他好像能感覺到蒼月就在那裡。他又怎能看不出自己的母親和姐姐們正在演戲。
但是,即便是演戲,也得配合。
因爲這是母親。
姬重生轉身朝着姬府的方向走去。不再回一次頭。無邊的大雨中,無邊的孤獨和絕望淹沒了他。
母親心機太深。他和蒼月鬥不過她。
蒼月不想他爲難,他又怎能讓蒼月爲難。
身後的轎子裡,夏鳳華衝着姬玉樓,得意地笑。
“要不要將重生拉進轎子裡來?”
“別管他。這會兒肯定正在鬧彆扭,說也沒有用的。只要回家就好了。”
“還是母親厲害。老將出馬,一個頂倆。”姬玉樓挽着夏鳳華的胳膊,笑着奉承。
“人都有軟肋,只要抓住了軟肋,往往就會一擊而中,事半功倍。重生重情,這就是他的軟肋。”夏鳳華拿現成的教材教導起了女兒。
屋頂上,同樣的大雨,風,卻更盛。
蒼月一人靜靜站立。
保重,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