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肖太后高興的連讚了兩個好字,道:“這祥隆班往日裡不聲不響,孝心倒是不錯。你替我將那班主叫來,我問他幾句話。”
丁嬤嬤一個眼風,延慶宮的首席大宮女琉璃便安排下去。
不多時,由內侍引着,從戲臺那邊上來一名約摸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
他體型富態,滿臉笑意。在京城的戲園子裡摸爬滾打好些年,今兒總算是熬出頭了!能得到太后召見,不枉費他這一年來,流水般花出去的銀子,和費盡心思排演的這處新戲。
肖太后背後的丁嬤嬤對他微微點頭,他心頭大定,誠惶誠恐地四肢跪伏到地,行了一個大禮,道:“草民胡光見過太后!太后娘娘千歲!”
肖太后溫言嘉勉了他幾句,誇道:“你這番心思是好的,哀家知道了。往後這宮裡,少不得要多跑幾趟,多練練新戲,給哀家瞧瞧。賞花羅十匹、貢緞十匹,金銀裸子各一百個。”
胡班頭激動地連連磕頭:“草民謝太后賞賜!”
這賞賜的價值先不提,這麼一來,他的祥隆班就把原先在宮中得臉的雲韶班給比下去了!
有了太后的親口讚譽,無異於給祥隆班鍍了一層金。往後這在戲園子也好,唱堂會也罷,銀錢恐怕就要翻上一翻了。
肖太后看着喜不自勝的胡班頭,心神一陣恍惚。還是民間好啊,雖然掙扎求存,但這喜悅也能如此赤裸裸地流露出來。
自己有多久,沒有像這名班頭這樣開懷過了?遙想前朝末年那些黑暗的日子,跟着先帝爺征戰南北,每次送他出徵,都怕再也見不到他歸來。
是了,他征戰歸來的日子,便是自己最開心的日子!無論是所向披靡的大勝仗,還是狼狽逃回,只要見到他安全回來,她便無比的開心雀躍。
丁嬤嬤跟了她幾十年,觀她神情,如何不知她又想起了先帝?
怕她傷懷,轉移話題問那胡班頭道:“這武生瞧着可眼生,班頭在哪裡尋得這麼好的材料?”
胡班頭忙道:“他姓江,單名一個塵字。幾年前我們祥隆班去許州唱一個堂會,碰到他暈倒在地。將他救醒後,才發現他是餓暈的,其他一問三不知。草民見他一表人才,便將他收留下來,沒想到卻遇到了一塊璞玉。”
說起他的得意弟子,胡班頭便滔滔不絕起來,得空瞅了一眼肖太后的顏色,見她並沒有不耐煩之意,便接着講:“這江塵學起戲來,可謂是一日千里。當日他的穿戴也不差,草民不知道他爲何會餓暈在許州街頭。想着他雖是顆學戲的好苗子,但別是哪家的公子流落在外、明珠蒙塵。便帶了他回京,一邊教戲,一邊着手尋找他的身世。”
肖太后往日在深宮,常以侍弄花草打發時間。此時聽到這樣傳奇的故事,這胡班頭說得也有趣,只聽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追問道:“後來呢?”
胡班頭攤了攤手,道:“卻是遍尋不着。讓他在戲園子裡亮相了幾回,又帶他去唱堂會,也沒有人說見過他。便覺着,許是我想差了,就放下心思,安心教他學戲。”
肖太后覺得遺憾,忽地一笑,道:“你這班頭,恁地狡猾!他不記得前事,你又怎知他的名字?”
胡班頭唬了一跳,本來已起身回話的他,又“呼”地一聲跪下地,雙手急揮道:“草民絕不敢欺瞞太后!他這名字,是當日發現他時,衣內揣了一張手帕,上面繡了‘江塵’這兩個字。草民便猜,這可能是他的名字,便一直這樣叫他。”
瞧他唬成那樣,肖太后一笑。丁嬤嬤伸手虛扶一把,拉他起身,道:“太后跟你開個玩笑,瞧你嚇成這樣!”
這邊胡班頭回着話,哄得肖太后心情大好,樓閣內的氣氛也爲之一鬆。
在這一片歡聲笑語中,劉昭媛悄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付賢妃望了她一眼,微微頷首。
她在心中輕輕吁了一口氣,看來她的離開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關注。放鬆了身子,將手中捏着的手帕悄然放開,將注意力轉移到戲臺上。
史婕妤被廢、早產的事,吳光啓早已派腿快的小太監前來稟報過了。
但區區一個婕妤,自是不放在肖太后和曹皇后的心上。付賢妃雖想回去春凌宮看顧着生產,但她想起和劉昭媛的協議,仍耐着性子,等她回來。
之前與劉昭媛達成的協議是,她在“寶林苑”中幫她遮掩行蹤,那史歆美獲罪後,產下的孩子便由劉昭媛想辦法,使皇上交給她撫養。
史歆美現在雖然已淪落塵埃、罪無可恕,但她眼下正在生產的骨肉,卻是尊貴的鳳子龍孫。
她坐得端莊賢淑,看起來被眼前的戲深深吸引,內心卻是一片火熱。
這麼好的事情,她不需勞動半根手指,便能得到一個孩子。風險是劉昭媛的,她若是不成功,也不會損傷自己的地位分毫。這樣的好事,她當然一口應下。
想起剛剛那小太監稟報的話,皇上已做主,讓她撫養這個孩子。如此,事情已成定局,付賢妃嘴角的笑意更加明顯。
自己的芙公主已經十三歲了,再過兩年及笄了便要出嫁。正愁往後沒有由頭請皇上來自己這春凌宮,這就憑空多了一個孩子。若是男孩,那就更好了!
想到這裡,她便有些按耐不住性子,瞥了一樣劉昭媛那邊,見她身邊的宮女紫陌還未回來。只得將手中的絹帕又緊了緊,勉強將心神拉回到戲上。
這時,曹皇后身邊的山梅接到小宮女的稟報,低頭對曹皇后說了些什麼。
曹皇后微微揚了揚眉頭,面上露出了一絲訝異,看了劉昭媛一眼,道:“你過來。”
劉昭媛心頭一緊,起身朝曹皇后方向走去。付賢妃忙打起精神凝神傾聽,時刻準備打圓場。
劉昭媛來到皇后身前屈膝施禮,山梅搬了一個春凳來給她坐下。
“方纔,你去哪裡了?”曹皇后溫言道。
劉昭媛坐在春凳的三分之一處,小心翼翼的,將在肚中練習過千百回的話語道出:“適才嬪妾有些頭暈,便稟了賢妃娘娘,去這附近的御花園散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