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我叫程諾
傍晚灰暗的光線中,白色的人忽明忽弱。她怔住,堵了這麼久他卻主動來找自己了?這幸福來得有些太過突然她有些意外。
待她走進,那人低垂的眉眼看了過來,即使這樣暗色的光依然是令人震驚的容貌,可惜是個男子,若他是個姑娘這該是多禍國殃民啊。
“等我嗎?”
“恩。”聲音太小,她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將門推開,他的動作倒是快了許多。沈西辭將門關好,轉身就被他堵在了門口。“你今天找我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她找過你?”
“誰啊?”
“莫小兮。”
她沉默不語,可能是他遇見秀秀聽說了,但對自己不管不問卻在聽了這個名字後就這般迫不及待的來找自己。“她是什麼人?”
“莫言的母親。”這次他倒是沒賣關子。
他想要的東西,我都會給他,我的孩子,沒有教育好是我的錯,請他不要爲難她。這個孩子指的就是莫言咯?她回想着莫小兮說過的話,便沒有接下他的話頭,但終歸沒了耐心的是他,莫言也好,莫小兮也罷。藏在背後的雙手緊握,她沒有資格嫉妒,她自己都清楚,可這種情緒豈非她一個明白就能控制住的。
她能依賴的,能相信的只有他啊。
“她說過什麼了?”
“她說,你想要的東西,她都會給你,她的孩子,沒有教育好是她的錯,請你不要爲難她。她想見你。莫言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在傷害她?爲什麼?”
他推開兩步,無力的坐在了凳子上。“我想要的,她給不了我。”
“要不,你去見見她吧?”聽他說這話,感覺很傷心的樣子,她不想看他不開心,雖然也沒怎麼見他開心過。
陸莫程搖了搖頭,沒有言語,沈西辭靠近了幾分,蹲着身子仰頭看他:“你要是有什麼傷心和難過,可以告訴我啊。”
“我知道。你想問我莫言是誰,莫小兮和我又是什麼關係,可我不想把你拖進這件事來,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從來沒想過傷害任何人。”傷害莫言嗎,他從未想過,說到底是她不信任他,是她不瞭解他,所以纔會覺得更難過。
“我不怕。”
我不怕。他低頭看着她,微微有些失神,從前他也曾聽她說過,可惜她並不記得了。他伸手出來輕輕放在了她的發頂:“小白。”
“……”不是說好她是沈西辭嗎,小白跟狗似的。腹誹完了自己也是一愣,她好像忘記了一些特別重要的事,小白?這發神的空擋,面前的人已經從凳子上滑落到了地面,放在她發間的手也輕輕移動到了她的後背。然後輕輕的,將她擁入了懷裡。
“……別留我一個人。”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因爲這突如其來的安靜也變得格外的清晰。
她受寵若驚,這般近的距離,連他身上的墨香也更濃烈了些,擁抱用力,讓她覺得有些疼,卻一點也捨不得將人推開來。終於她伸手出來,手心貼上了後背他散着的發上,從未想過有一天,她能這樣的靠近他,更沒想過能碰到他。
“我就在這兒。”我就這兒哪也不去,你不願告訴我,我就等,等你願意說的那一天。她明知這樣的念頭不該是她一個大嬸該有的。她出嫁得早,陸莫程年紀也並不算小,漸漸適應沈西辭身份後,她的確是無師自通的開看了許多。她只知道,她誰也沒有,她只想和他相依爲命。
怎樣的感情?她不想讓自己想清楚,他願意和莫言在一起就去在一起,她不能說不,可在那之前,就和她相依爲命吧,直到她能獨當一面,直到他想離開。
因爲這,感覺兩人的關係拉近了不少,沈西辭心情大好,還特意下廚給他去做了晚飯,結果這做飯的空擋,陸公子已經調整好心態,坐上飯桌時又他那一副不溫不火的模樣,任憑她怎麼積極的搭話都無濟於事,雖然有些遺憾,但正因爲這樣,偶爾那麼示弱一下才會更覺得彌足珍貴吧。
他不愛說話,沒關係她愛說啊!他負責聽好了,巴拉巴拉的將這兩天的事說給他聽,陸莫程偶爾單字迴應表示他沒有走神,沈西辭說得更開心,末了問他自己是不很聰明。
陸莫程難得賞了她一個眼神:“問我聰不聰明?”
好吧,她明白了,問他自己聰明與否簡直是自取其辱。
這天晚上她睡得格外安心,其實她已經失眠很久了,哪怕失眠也等不到他回來。莫小兮是莫言的母親?
他想要的東西,我都會給他,我的孩子,沒有教育好是我的錯,請他不要爲難她。大嬸的腦洞也是不可忽視的,即使她們不那麼聰明,睡前的這番想象,她已經腦補出一場,你情我願,父母不從,女方棄之改嫁,男方懷恨在下欲意復仇的大戲。
恩很符合場景,腦補完成後,她滿意的睡了過去。
不知是不是因爲今天過得太爽,白天噁心到了李明月,晚上和陸莫程親密接觸了一番。簡直是她重生這麼久來,過得最爽也最漫長的一天。這晚她做了個夢。夢見了小的自己。
那時候父親剛買了白家的宅子,這麼大的房子她害怕得不得了,這原本不該是他們能承擔得起的,父親做了什麼纔會得到這樣的宅子,這想法在後來老白生意越做越大後漸漸消退了,入今夢見時反而又被驚了。
她猛然睜開眼,入眼的依舊是深深的黑,天還沒亮呢。做了個不算噩夢的夢竟然也被嚇醒了。
她翻身抱緊了被子,回味起了方纔的夢境,她怕時間一久她就忘記了,有時候不是這樣嗎?被夢驚醒後,回憶着夢境還能繼續做下去,雖然不是美夢但有關白家的宅子她可以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
空蕩蕩的房子,沒有一個人,連老白也沒有,她四下尋找,跑遍了院子的所有角落,甚至帶着現實的情緒找來鏟子想要挖掘寶藏。冷不防的有人開口。“你在挖什麼?”
她嚇了跳,扭頭看過去,卻怎麼也看不清夢中人的容貌,明知是夢,越想看清卻更看不清了。
“你是老白的女兒啊?”
“那就是小白咯?”還沒等她開口,又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聲音,她偏頭看去,看見的只是個小孩的身影,比蕭鬱大不了多少的年紀,卻也是看不清臉,只覺得這小弟弟長得很是可愛。她叉腰站起身來:“我比你高,你不能叫小白!”
“比我高又不代表比我大,是不是娘?”
女子彎腰摸了摸他的腦袋:“諾兒可不能欺負姐姐啊。”
“纔不是姐姐呢,是小白。”
大人揉了揉太陽穴很是頭疼,身後有人笑道:“小孩子嘛,隨他們鬧去吧,這倆孩子年紀也差不了多少,隨便吧。”
雖然看不清臉,但她還是能肯定,這就是父親了。“爹!”她跌跌撞撞的跑過去想要將那人抱住,他離開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夢見他,假如真有輪迴轉世,她想也許是父親生平太善良,死去時閻王捨不得他受苦,趕緊讓他投胎去了,纔會夢不到他。
“爹——”她喃喃出聲,卻是撲了一場空,什麼也沒有了,沒有老白,沒有老宅,沒有那對母子,空空如也的地面上只有一個男人舉着一條披帛而來。
不,不要!她連連後退,不要殺她,不要!
“姑娘!姑娘!”秀秀怎麼叫也叫不醒,情急之下一個耳光扇了過去,沈西辭驀然瞪大了眼睛坐起身來,摸了把頭頂的冷汗。大喘着氣有些難以呼吸,秀秀連忙倒了杯茶水遞過來:“姑娘是噩夢別怕,彆着急,秀秀在這兒呢。”
將茶水喝下,她漸漸冷靜下來。對,她想起來了爲什麼陸莫程說小白兩個字時她覺得有點怪怪的,她記得很小的時候,曾經遇見過一對母子,那小孩比她年紀小些,特別討厭,因爲聽了她母親叫老白,他就小白長小白短的叫自己,跟狗似的難聽。
小時候還特別討厭他,雖然長得很好看。
名字叫什麼?什麼諾來着,還是個特別順口常見的名字,莫諾?不對,不是,他到底姓什麼來着,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果然是小時候被欺負得太慘了,纔會恨不得忘記這個人。
“姑娘,陸公子早上來找你了,看你還沒醒就讓我帶話了。說他要離開幾天,你自己的事,自己小心。遇到問題不要慌,等他回來。姑娘你要做什麼事啊?”
沈西辭扭頭看了眼遞衣服過來的秀秀,能有什麼事,還不是蕭家的事咯,這人說走就走,真是,也不能等她醒過來啊,這會兒又不是很晚,急什麼。
“陸莫程又去……”
程諾!她雙眼一亮,對了,想起來了,那個老是叫她討厭鬼的孩子叫程諾。
我叫程諾,不是不是那個陳,是這個。他蹲在地上,撿來石頭一筆一劃寫了個醜醜的程字。
他叫程諾,母親很早就想過的名字,也是父親給過她的諾言。他一直以爲她是愛自己的,後來才發現,他的父親其實並不是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也並不是她的母親。
那被賦予深意的名字其實原本不是屬於他的。
那所有的東西都不是他的。
連帶着幼時那些曾經美好的記憶也是不屬於他的。他這一生,沒有什麼朋友,唯有她,他惦記了很久,後來卻一點也沒有被記憶裡的人認出來過。即使被歲月浸泡發福,他倒在她家後院門口,她領他進了屋,給了他食物和盤纏。他一眼望去便知道,這是母親曾經帶他來過的地方,也知道這是那曾經被他用力欺負的姑娘。
風馳電纜的這麼多年,她嫁人生子,生活美滿。那樣也好,就是沒了父親,依然有人照顧她。可他不知道,在他安心的離開後,她卻死於非命。
他從沒想過會將她拉入自己的漩渦,幫她只是出於童年的感念。可他沒預料到的是她卻開始不相信他了,如果說他要利用她,從她救下他的那一刻,那被藏在白家院子裡的東西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他沒有想過害她,可終歸那個人還是找到她了,會不會也早已知道她的秘密。
他不能去等,等一個危機四伏的可能。
他也不是那個人的對手。
腳下枝椏啪嗒一聲斷裂,對面的人擡頭看了過來,臉上還是他曾萬分熟悉的笑。“你來了。”
他點點頭,很想當自己沒有來過,到底她還是找到谷裡來了,到底還是躲不開了,他有多久沒有見過她了呢?
她欲言又止,好不容易纔開口叫出他的名字:“諾兒。”
“娘……”
後面的一丟丟算是提前預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