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之前,李聞鷹看到門口貼着的大紅喜字還是新鮮的,她就信了一多半,至少看出來這家確實是辦過喜事,至於這喜事辦沒辦成,問問村裡人還能不知道嗎?
張小驢雖然是生活在山裡,但是又不傻,要是傻的話也不會想起來在山頂搞圈地賣移動公司的網絡了。
在經歷了無數次撒謊被父母打之後,他總結出來一個道理,那就是隻要是能很簡單的就被證明的事情千萬不要撒謊,否則就是給自己找麻煩,那種非常難以求證的事情,倒是可以撒謊,這在他以後的人生中屢屢得到證實。
像是他在山上對李聞鷹講的自己的事情,都是真實的,而且爲了避免寨子裡的人對自己詆譭,他還想到了把自己家在陳家寨獨門獨戶這件事,以及這些年受到的欺負,都告訴了李聞鷹,這樣一來,即便是李聞鷹去寨子裡採訪,那些對自己不滿的人說的話,在李聞鷹的心裡也會大打折扣。
什麼樣的環境鍛鍊什麼樣的人,相較於城市裡快節奏的利益交換關係,農村這種熟人社會軟刀子殺人鈍刀子割肉更讓人難受,也更會鍛鍊人處理人際關係的能力,可以說,在農村,快節奏的利益關係少,慢節奏的人際關係多。
“小妹,這是李記者,爸媽呢?”張小驢問道。
“媽給爸喂藥呢,你怎麼回來了,山上沒人看着嗎?”張小米看到哥哥帶回來一個打扮時髦的美女,有些靦腆的問道。
“沒事,沒人看着他們也跑不了,李記者,這是我小妹,張小米”。張小驢介紹道。
李聞鷹朝着張小米點點頭,張小米有些害羞的回了房間去叫爸媽了。
李聞鷹跟着走了進去,房間裡有些陰暗,比外面也冷一些,但是家裡真是沒多少傢俱,更不要說值錢的東西了,房子裡最顯眼的就是兩張窄窄的牀,一張牀上躺着張小驢的父親,另外一張牀是張小驢母親的。
李聞鷹朝着兩位老人點點頭,她也不知道說什麼,至少家裡的窮這一點,張小驢沒騙她。
兩位老人老實巴交的,也不知道兒子又惹了什麼禍事,張小驢也沒解釋,說道:“李記者,屋裡冷,外面說吧”。
李聞鷹點點頭,跟着張小驢出了房間。
“那間房子是我妹妹住的,這間是我的,洞房,可惜了,下一個入洞房的女子還沒找到”。張小驢笑笑,推開了自己的房間門。
這間房子倒是不小,但是房間裡的東西卻不多,看的出來,僅有的幾件傢俱都是新買的,一張大牀放在了角落裡,牀上的一切鋪蓋都是紅色的,大紅的喜字甚是惹眼,這些天張小驢都是睡在山上的帳篷裡,這張牀他還沒睡過。
“新娘子也是你們寨子裡的嗎?”李聞鷹問道。
“對,就在寨子東頭,你要去嗎,我讓小妹帶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找到,這是什麼……”從進門時就看到了正對門的方桌上站着兩隻很漂亮的山雞,開始時還以爲是活的,但是屋子裡進了人居然一動不動,才知道是假的。
“我做的,結婚嘛,大吉大利,這是我在山上套的野山雞,我給做成了這樣的擺設”。張小驢說道。
“好漂亮”。李聞鷹走過去摸了摸說道。
“你要是喜歡就送你了,走的時候帶走”。張小驢說道。
“想賄賂我?”李聞鷹聞言,笑笑說道。
“這玩意不值錢,都是自己鼓搗的,算不上賄賂吧?”張小驢說道。
李聞鷹點點頭,問道:“這種野山雞,你們這裡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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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的很,尤其是我家山頂的田地裡,它們禍害糧食很厲害,我時常下套子套它們,抓回來還可以吃雞肉,你要是喜歡,我待會上山給你套幾個試試”。張小驢非常實誠的說道。
“我可以跟着去看看嗎?”李聞鷹問道。
“可以,不過你穿的這鞋不合適……”
“我記得車上帶了鞋的,我去找找”。李聞鷹說道。
臨走之前,她看着房間裡那張鋪滿了紅色被褥的大牀,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覺的微笑,嘴角上揚,她在琢磨什麼,張小驢當然不知道。
此時李聞鷹的心態和剛剛上山時的心態完全不同了,上山時的心態是帶着刺的,可是在聽了張小驢的故事以及他的經歷,尤其是娶親不成這件事,讓她的寫作思路一下子轉變了。
開始時她想着從農村基礎設施建設落後的角度寫,但是農村建設基礎設施落後誰不知道,這個立題沒有新意,而打工的孩子回來抱着手機玩,甚至到山上花錢玩,雖然是事實,但是這個立題無疑很喪,而且這樣的報道也不少了,也難以起到振聾發聵的效果。
但是,如果是一個娶親不成的青年的經歷,尤其是因爲兩萬塊錢就結不成婚,以及天價彩禮錢,再到張小驢想到的這一出出租帳篷賺錢的法子,這是一個被逼無奈的青年的絕地反擊,這是在貧窮的巨大壓力下迸發出來的潛能爆發,這是一個勵志的故事,這麼寫的話,正能量滿滿,所有的負能量都隱藏其中,讓人心酸的同時,也讓人看到了張小驢的希望,這樣的文章纔是讀者喜歡的,纔是博眼球的文章。
李聞鷹在張小驢的陪同下回到了村委會,但是她在車裡沒找到可以替換的平底鞋,巴駿圖和陳來喜等在車外面,她找了找鞋沒找到,倒是在車裡給主編打了個電話。
主編聽了她的話之後,覺得這是個很好的立題,讓她再深入的採訪一下,把這篇文章寫出來,爭取早點推出去。
掛了電話,李聞鷹若有所思,腦子裡再次想到了張小驢的那張覆蓋着紅色被褥的婚牀。
“巴書記,通過採訪,我發現了不少新的東西,我想在這裡住一天,深入的採訪一下,尤其是張小驢同志,我覺得他是個有故事的人,他的事情並不像是外界傳的那麼不堪,你放心,我已經想好了寫作方向了,絕不會摸黑望山鄉,好吧?”李聞鷹問道。
“噢,好好,沒問題,沒問題,李記者想住多久都成,最好是在我們這裡過了年再走,你不知道,農村過年比你們城裡好玩多了……”巴駿圖懸着的心算是落下了,給陳來喜下達了一道道指令,都是吩咐他要照顧好李記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