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哎！醒醒！”
恍惚間，韓峰似乎聽到了有人在喊他，還有人在用力搖晃他，拍打着她他的臉頰。他吃力地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而後，疼痛，從四肢百骸中鑽出來，如潮水一般涌來。腦袋中，彷彿有無數蜜蜂，正在嗡嗡作響。
發生了什麼？
韓峰想要擡起頭看一看，可是剛一動，眼前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差點沒再度暈過去。
“你叫什麼名字？”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着某種韓峰還沒明白過來的急躁低沉。
韓峰轉頭望去，只見一個穿着反光馬甲的身影就站在旁邊，正躬身看着他。他身上那件反光馬甲上反出來的熒光，映照在他的臉上，讓黑夜中那張臉，多了幾分詭異的感覺。
“聽得到嗎？問你話呢！”男人又喊道。
韓峰迴過神，張嘴回答：“我叫韓峰。”聲音嘶啞，低得都不太聽得清。
男人又問了一遍，韓峰又答了一遍。
男人聽清後，詫異地看了看他，問：“韓峰大廈那個韓峰？”
韓峰點頭。
“你現在能動嗎？”男人又問。
韓峰試圖動了動手腳，似乎手腳都還好，只是不能擡頭，一擡頭，就彷彿是天塌下來了一般。
他努力用昏沉的腦袋組織了一下語言，舔了一下乾澀的嘴脣，說道：“頭痛。”
男人聽後，忽然探過頭來，仔細看了看他的腦袋，還用手在他的頭頂處扒拉了一下，每一次觸碰，都有針扎的感覺。
“破了個口子，不過不深。應該是腦震盪了，你先不要動，躺着。救護車已經在路上了！”男人快速地說完這話後，又將身體從車子裡抽了出去，而後從身上摸出了本子和筆，快速寫了起來。
幾秒過後，男人忽然擡頭看向韓峰，問：“你撞人了，知道嗎？”
撞人？
韓峰愣住了。他看着那個男人，此時纔看清，這穿着反光馬甲的男人，是個交警。頭上那頂警帽上警徽在夜色中，還反着光呢。
只是，他怎麼會撞人呢？
韓峰下意識地想下車，可身體剛一動，腦袋裡就嗡嗡地響了起來，彷彿要炸開一般，瞬間整個人都沒力氣了。
“別動！”交警見他要起來，沉聲呵斥了一句。
韓峰也確實動不了，閉着眼，靠在座椅上，緩了好幾秒鐘，纔將這種天旋地轉一般的噁心感覺給勉強壓了下去。而後，他睜開眼，看向那個交警，問道：“你剛說我撞人了？”
“你自己沒感覺到嗎？”交警看了他一眼，一邊問，一邊拿着筆在本子上記錄着。
韓峰搖搖頭，表示沒感覺。
“喝了多少酒？”交警忽問。
韓峰愣了一下，他喝酒了嗎？
似乎，好像是喝了酒。
他努力回憶着，但嗡嗡作響的腦袋中，根本沒辦法想起任何東西。
“不記得了？”一旁的交警等了一會，沒見到他回答，又問了一句。
韓峰猶豫了一下後，點了點頭。
“那個人怎麼樣？”韓峰又問。
交警停下手中的筆，擡頭看着他，臉上神情複雜的很，片刻後，嘆息了一聲，道：“撞得挺嚴重的，估計希望不大。”
韓峰心裡突然咚地一聲，彷彿是什麼東西用力砸了一下。他癱在椅子裡，渾身的力氣都在這一刻，被瞬間掏空了。
他撞死了人了？
他怎麼會撞死了人了呢？
救護車沒過多久就來了，韓峰被擡上車的時候，他還沒從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中緩過神來。
他記不起昏迷之前的事情了，更記不起他怎麼離開的那個山莊。只記得，一睜眼，就是砸事故現場，然後交警告訴他，他可能撞死人了！
這是晴天霹靂！
去醫院的路上，車裡的護士聯繫了和平飯店找到了叢明，而後又找到了白素。
可，先到醫院的卻不是白素，而是記者。
韓峰剛從救護車裡被推出來，刺眼的閃光燈片咔咔不斷亮起，閃得人都睜不開眼。
護士和醫生大聲地呵斥呼喊着，還喊來了門口的保安，才終於將這些瘋狂的記者個攔開了。
韓峰很快被推進了急診，可他的檢查還沒結束，關於他酒後駕車撞死人的事情，就已經傳到了網上。
白素在路上，就看到了手機上推送的消息。
‘青年企業家韓峰，酒後駕車，撞死路人’醒目的標題下，是一張大大的圖片，韓峰臉色慘白，滿身狼狽的躺在推車上，被醫生和護士從救護車中擡下來。
這條新聞發佈纔不到五分鐘時間，底下就已經有了幾百的評論。
都是批判韓峰不該酒後駕車，傷害了他人性命安全。
有些情緒激動者，更是破口大罵，用詞只難聽，不堪入眼。
還有人從這件事引到了白天韓峰大廈電梯事故，以韓峰酒後駕車來定位韓峰大廈的安全必然是不安全的！
這個評論很快就被人頂到了最上面，不少人在下面附和。
等白素趕到醫院的時候，這條新聞下已經有三千多的評論了，而那條最上面的評論下，已經有了一千多的回覆，大部分都是表示贊成那個人的言論，覺得韓峰大廈的老總尚且是這樣的品行，那麼在大廈的安全問題又會有什麼良心設施呢！
“美女，到了。”司機的聲音將白素的目光從手機上拉了回來，她從包裡拿出了一張一百，扔給了司機後，就匆匆下了車。
“美女，找錢！”司機在車裡探頭大喊，可見到那個美女連頭也沒回後，嘴角又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他低頭看了看那張一百，愉悅地吹了個口哨後，將它塞入了口袋，然後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白素拎着包快步走進急診，很快就找到了剛從CT室出來的韓峰。
看着病牀上閉着眼睛，臉上還有血漬沒擦乾淨的韓峰，白素眼神複雜。
“你是家屬？”護士看到白素，目光訝異而羨慕地在白素身上飛快地掃了一下，而後問道。
韓峰聽到聲音睜開了眼睛，看到白素後，本想打聲招呼，可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他很羞愧。
在鹽水的作用下，他已經基本清醒了過來，雖然還記不起車禍之前的事情，但他的腦子對現下的狀態，已經能做出分析了。
他不知道那些記者爲什麼會來得這麼快，大概是和平飯店那邊走漏了消息。
但他知道，這個消息一傳出去，那不僅是他，還有韓峰大廈，必然是要跌落塵埃了。三五年內，恐怕是別想再恢復到之前的聲譽了。
韓峰大廈能有今天這樣的聲譽，不是他一人的奮鬥，是許多人的奮鬥，尤其是白素，陸芳兒，還有布蘭切他們，他們的付出，功不可沒。
可今天，就在最多一個小時前，因爲他的酒後駕車這樣的糊塗之舉，他們所付出的這一切，都將會被他連累着，一切跌落泥沼之中。
韓峰是真的感覺羞愧。
他甚至不敢去看白素的眼睛。
“哎，是家屬嗎？”推着車的護士又問了一句，聲音裡有了一些不耐煩。也不知是因爲白素太完美，讓她心中生出了一絲嫉妒，還是因爲酒後駕車的韓峰讓她們心生厭惡。
白素收回看向韓峰的目光，朝護士說道：“我是他的秘書。”
一聽到秘書二字，護士看向白素的目光裡，似乎又有了些變化。
“那你去把錢先交了吧。”護士說道。
白素點點頭，又看了韓峰一眼後，轉身就走。
這一去，去了很長時間。
韓峰躺在急救室裡，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熾燈，心亂如麻。
這一刻，他很想給徐音打電話。
很想念她。
很想問一問她，他該怎麼辦？
可是，即便他的手機還能用，這個電話，他也沒臉撥出去。
酒後駕車，還撞了一個人，這樣的他，還能有什麼臉面再去面對她。
更何況，她如今的身邊，已經坐了其他人。
韓峰閉上眼，腦海中忽然有今晚的許多事漸漸回憶起來，包括那張照片。
“韓總！”白素的聲音忽然在旁邊響起，將韓峰的思緒從一片悲傷之中拉了回來。他睜開眼，轉頭看向白素，張了張嘴，想說聲對不起，可話到嘴邊，卻覺得格外蒼白無力，無法說出口。
幾秒後，白素先開了口：“我剛去了一趟手術室那邊，那個人的家屬已經到了。那個人的顱腦損傷太嚴重，體內臟器多處破損，醫院這邊……”她停了一下，臉上有許多複雜神色一掠而過：“醫院這邊已經建議家屬放棄手術了！”
其實，交警之前就跟他說過，被他撞到的那個人希望不大。可沒有聽到醫院的最終定論之前，心中總是還存着一絲僥倖，覺得或許那只是交警的誤判。或許，那個人還有得救！
可沒想到，那不過是他內心的一種自我逃避罷了。
韓峰僵硬在那裡，滿滿的負罪感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壓到了他的身上，讓他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