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男人從屋子裡走了出來,看着小男孩吃得歡暢,眼裡不由地露出一些歉疚之色,不過很快就收了臉上的表情,回身進了竈房。
等男人再次出來,手上端着一個木盆,顯然是要替男孩洗手洗臉,此時男孩已經將手上的兩塊點心一掃而空,正吸吮沾了點心的手指。
男人將小男孩拉進自己的懷裡,指着點心包裡餘下的點心示意小男孩繼續吃,小男孩搖頭,擡起有些憂鬱的眼睛看了眼正房:“那是給舅娘吃的,舅娘吃得飽飽的,弟弟才能健健康康。”
男人的目光隨着小男孩的目光投向正房,眼中的歉疚更深,摟着小男孩的手臂緊了緊,懷裡這個小男孩的懂事乖巧令他甚感安慰。
“好,那一會小次把點心給舅娘。”男人邊說着,一邊仔細地替小男孩將臉上手上沾着的污漬擦洗乾淨。
將木盆放在一邊,男人將小男孩緊緊地摟在自己懷裡,彷彿不摟緊了下一刻小男孩就會飛走一般。
小男孩十分乖順地依在男人懷裡,他已經有幾天沒有這樣靜靜地依靠在大舅懷裡了,大舅的懷抱雖然沒有舅孃的懷抱柔軟馨香,卻讓人感到異常溫暖和安心。
男人感覺到懷裡小男孩對他的依戀,臉上的表情頓時顯得十分複雜,一些傷痛一些不捨卻同時又有一些堅定。
片刻過後,男人扶着小男孩的雙臂,讓他稍微離開一些自己的懷抱,同時讓他面向自己:“小次,大舅要離開一段時間……”
“啊,大舅,你纔回來,怎麼又要離開呢?你難道都不想小次,不想舅娘還有舅娘肚子裡的小弟弟嗎?我不要大舅再離開我。大舅別離開……沒有大舅在身邊,小次害怕……”小男孩一聽男人又要離開,不等男人把話說完就着了急,眼中隱隱有了淚光。一頭扎進男人的懷抱,小手死死地抱住男人,聲音裡明顯有着抑制不住的哽咽。
自從他們在臨溪鎮安定下來以後,這三個多月裡,大舅隔三差五都要出去,而且一出去就是幾天,這讓與大舅相依爲命的小次很不習慣,也很沒有安全感,有時小次覺得還不如剛開始那種顛沛流離的逃難生活,至少那時候大舅時時刻刻都有他的身邊。
男人只是靜靜地摟着小男孩。等到小男孩將心裡的話都發泄出來,男人這才伸手溫柔地擡起小男孩的臉,輕輕拭去小男孩眼角的淚花,定定地看着小男孩,目光溫和卻十分嚴肅。語氣輕柔又十分堅定:“小次,乖,聽大舅跟你說話。大舅這次出去時間可能會有些長,你與舅娘暫時也不住在這裡。
一會大舅將你和舅娘送到一個十分安全的地方,那裡有很多的人,你和舅娘也會十分安全,有什麼事他們都會幫助你和舅娘……
小次。別哭!你和大舅一樣,都是個男子漢!我們男子漢流血流汗不流淚!
大舅也不捨得離開你和舅娘,可是大舅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對了,說不定等大舅回來,就有了小然的消息。
大舅不過就是離開一段時間,並不是不回來……乖。聽話……大舅會爭取早日回來陪你和舅娘。
大舅不在你們身邊的時候,有幾件事你要記在心裡,一每天都要勤練功,二每天繼續好好練字跟着舅娘識字,等到明年這個時候大舅就給你找個先生替你開蒙。三要幫大舅照顧好舅娘還有舅娘肚子裡的小弟弟。記住了嗎?”
這時小男孩見大舅這嚴肅認真又鄭重其事的表情,很快就意識到大舅離開已經成爲定局,無論他反對還是不反對都沒有絲毫迴旋的餘地。
家庭的鉅變讓小男孩學會了察言觀色,也學會審時度勢,很快小男孩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認真地聽着男人對他的叮囑,時不時地點一下頭。
小男孩的乖巧懂事,讓男人感到十分欣慰同時又感到十分心疼,這不過才五歲的孩子啊,要不是家庭突遭變故,說不定此刻只懂得在大姐懷裡膩歪撒嬌呢!
爹、娘、大姐、姐夫、小弟……你們大家的仇我一定會報!我也一定會將天賜養大成人,讓他成爲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對了,告訴你們然然生活得很好,她很聰明也很能幹,雖然不知道她怎麼會突然變得那麼能幹,但如今她不但自己好好地活着,而且還帶着她那恩人一家子,把小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
只是目前還不是我們相見的時候,等到機會成熟我會將然然也帶在身邊,我會讓然然和天賜姐弟相親相愛,互相扶持,我堅信一定會有那麼一天孫陳兩家的大仇能夠得報!
現在請你們一定要保佑天賜和然然平安無事,保佑香兒平安誕下麟兒,等到大仇得報的那天,我一定帶着然然、天賜還有香兒和我們的兒子爲你們重修墳墓,讓你們在陰間能夠住在一起,互相有個依靠!
原來這個男人就是陳浩宇,孫燦爛這具身體原主孫嫣然的大舅,這個小男孩自然就是孫嫣然的弟弟孫天賜。
三個月前帶着孫天賜潛伏在山林深處的山洞裡,大雨潮溼的生活環境,加上不敢起火過着野人一般飲血飲血茹毛的生活,導致年幼的孫天賜上吐下泄發起了高燒,陳浩宇用盡他所有能夠想到脂辦法都無法讓孫天賜直吐直泄並降下體溫。
眼見着好不容易逃脫被人追殺厄運的孫天賜就要夭折在一場高燒下,陳浩宇自然不甘心,更加不願意大姐和姐夫唯一的命根子就這樣命喪黃泉,於是抱着他冒險出了深山,就近前往臨溪鎮求醫。
可是連日的大雨加上疲累焦慮過度,還沒到臨溪鎮,陳浩宇也體力不支倒下了。
那一日清晨,臨溪鎮郊木家村,大雨清洗後的村莊顯得十分清爽寧靜,一早就起來想去溪邊洗衣服的林木香,打開院門就看到了倒在她家門口的舅甥倆。
當時兩人都是全身滾燙,特別是孫天賜已經是氣息奄奄,眼看就要命喪黃泉,而陳浩宇也是雙目緊閉神志全無,不過就算如此,陳浩宇依然緊緊地將孫天賜護在自己懷裡。
林木香是個剛從京城來這裡定居的失婚女人,半年多前她來臨溪鎮落戶時,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化了些銀子請人幫忙買下了這個位於木家村邊的獨家小院,對外宣稱夫君在外經商失敗,無奈只得來此避居。
不管林木香的說辭是否有人相信,不過這半年來林木香謹小慎微,平日裡甚少出門,大多的時間只是關起小院子安生過自己的小日子,雖也會有好管閒事者說三道四,甚至偶也會有些肖小之人肖想她的姿容,最後卻都被聰敏機警的林木香化解,因此她在木家村安家這大半年來與木家村的其他居民倒也相安無事。
林木香本不想多事,可當她準備將院門重新關上的時候,被陳浩宇緊摟在懷裡的孫天賜發出了極其微弱的聲音:“娘……娘……”
林木香關門的手頓住了,再也無法就這樣將門關上,置這對“父子”的安危於不顧,而且孫天賜那可愛的面容讓從沒做過母親的林木香母愛大熾,心想如此可愛的孩子如果就此夭折豈不可惜,自己求了那麼多年都未曾求得一男半女,最後只得了個和離的下場。
面前這孩子明顯是得了痢疾突發高燒如今已經嚴重脫水,再不救治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他的牲命,可巧林木香孃家有一秘方,專治由痢疾引起的高燒,此時林木香也考慮不到有可能引起的是非,一心只想着救人,於是先將孫天賜安置在自己的牀上,然後將陳浩宇一點點拉進了屋子裡關好院門。好在天才矇矇亮,外面還沒有人起來,所以林木香這個舉動沒人發現。
眼看着孫天賜的氣息越來越弱,林木香再也顧不得昏倒在堂屋地上的陳浩宇,反正這男人體質好,說不定等他醒來啥屁事都沒,可牀上那小傢伙可不同,得速速救治方可!
於是林木香按照那個秘方,給孫天賜來了個外治內服雙管齊下。只是當時孫天賜已經喂不下藥了,林木香咬了咬牙,將苦得不能再苦的藥含在自己的嘴裡,用水化開一點一點慢慢地喂進了孫天賜的嘴裡,好在孫天賜還知道吞嚥,雖然速度極其緩慢,不過在林木香耐心細緻的護理下,藥慢慢地全都吞進了孫天賜的肚子裡,就這樣一方藥吃下去林木香累得差點癱倒在地。
可是僅僅餵了藥還不夠,還得用湯藥給孫天賜泡浴讓他發汗排出體內的毒素,於是林木香根本就顧不得自個快累癱的身子,繼續配製出泡浴的湯水,直到給孫天賜泡了藥湯終於發了汗,這纔給他擦淨身子用一牀薄被包着放在了她平日裡乏了歪着休息的軟榻上睡下。
看着孫天賜原本蠟黃的小臉總算有了一絲人色,林木香懸着的心安定了下來,這孩子總算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