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趙杏花把小燕單獨叫到了東屋裡。舒榒駑襻
母女兩個在牀邊坐下,趙杏花艱難地開口說道:“小燕,你成親的日子定下來了,就在今年的臘月初六。還有不到兩個月了,你自己也要做一些準備。娘知道你想把菜做好,我明天就跟巧巧說,讓她繼續教你。”趙杏花一邊輕輕地訴說,一邊用手輕撫着女兒的頭髮,言語與動作以及神情裡都流露着濃濃的不捨和淡淡的傷痛。
小燕紅了眼眶,鼻子微酸,依賴地偎依進母親的懷裡,趙杏花用手環抱着女兒,輕輕地拍打着小燕的後背,就像是對待小時候的女兒一樣,慈愛而憐惜地安撫着。
母女兩人誰也說不出任何話來了,心裡只有排山倒海的感情,酸澀而憂傷。
深夜,曾大樹從外面回來,聽聞此事,也是神情沉重,久久不語。入睡之前,他才喉嚨苦澀地對趙杏花說道:“杏花,我們儘量把孩子的嫁妝準備得好些。”
“嗯,箱櫃歸你做,其他的我會準備妥當的。”趙杏花聲音稍顯嘶啞地說道。
清晨,院子裡。
“娘,爹哪去了?”小山跑到菜地裡沒見到曾大樹的人,便又跑回來問趙杏花。
“你爹上山砍樹去了,你先去摘菜。”趙杏花神情略顯疲憊地說道。
“爹砍樹又要做什麼?”小山繼續追問道。
“做櫃子和箱子,行了,你快去吧。”趙杏花語氣有些不耐煩了,奈何小山不會察言觀色。
小山繼續追問道:“又做櫃子和箱子做什麼?我們家都沒地方擺了。”
“快去幹你的活去。”趙杏花不耐煩極了,對小山怒斥道,說完,就去廚房了,不再理會又委屈極了的小山。
去鎮上的路上,因爲忌諱着他娘也在,所以小山沒有膽量去問曾大樹之所以做箱櫃的事情。等到幫趙杏花在菜市場裡擺好了涼拌菜攤,小山和虎子一起去山陽酒樓找小峰上學的路上,小山忍不住同虎子抱怨道:“大哥,爹又去砍樹準備做箱櫃了,我問娘做箱櫃做什麼,娘不肯告訴我,而且還兇我。”
虎子沒有說話,等到見到小峰的時候,小山又把先前的話說了一通,小峰聽後,對着小山鄙視地說道:“小山,你怎麼像個女孩子似的?就知道生氣,話還這麼多。”
小山聽了,立馬不願意了,針鋒相對地說道:“你纔像個女孩子呢!你才就知道生氣!你才話多!我要告訴爹和娘,你又欺負我!你就知道欺負我!壞蛋!”
小峰聽後,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暢快地笑了,因爲他太習慣這個樣子的小山了,就跟炸了毛似的,就知道大吼大叫。
“小山,問問爹就知道做箱櫃是做什麼了。”虎子朝小山說道。
小山的注意力立馬就又轉到做箱櫃的事情上來了,不再和小峰鬥氣了,小山遺憾地說道:“中午和放學的時候,爹都很忙,我怕會打擾到他做事。”
“回家後,我幫你去問娘好了。”虎子爽快地說道。
“好!”小山立馬就眉開眼笑了。“還是大哥好。”小山說着,又用埋怨的眼神去瞟小峰,小峰也不去理睬他,任由他一個人生着悶氣。
趙杏花把今天的涼拌菜賣完之後,就把屜子和蒸籠都一道挑去了山陽酒樓,存放在山陽酒樓廚房的院子裡,虎子放學後,會用平板車把這些東西都拉回家裡去的。趙杏花把東西送到了,又和在廚房的院子裡做事的金大娘寒暄了兩句,就立馬快步地趕回了菜市場裡。
“巧巧,我們今天先收攤吧,我帶你去買點東西。”趙杏花平靜地吩咐道,然後動手把地攤上的布娃娃往籮筐裡面裝。
“娘,你要去買什麼?”巧巧好奇地問道,她們來鎮上擺了這麼長時間的攤,但是她娘還從來沒有從鎮上買過什麼東西呢,今天算是破天荒頭一回了。
“買布料。”趙杏花回答。
“買布料做什麼?做衣裳嗎?我們家的棉花是不是不夠用了?”巧巧問道,神情有一點兒擔憂。
“給你三姐做出嫁穿的衣裳。”趙杏花輕輕地說道。
巧巧吃了一驚,然後立馬沉默了,情緒也失落起來。兩人把布娃娃都收拾好了,趙杏花把籮筐一前一後地挑在右邊肩膀上,一隻手扶着扁擔,另一隻手緊緊地牽着巧巧,巧巧把兩隻布娃娃抱在手裡,也不說話,也不叫賣了,趙杏花也只是沉默地走着路。
趙杏花進了一家布店裡去挑選布料了,巧巧也跟了進去,不過她沒有去跟着挑選,她只是抱着布娃娃一個人靜靜地站着。布店裡的老闆和老闆娘都在,這是一個小布店,店裡沒有請幫忙的夥計,只有老闆自己夫妻倆操持着店裡的生意。老闆娘正在熱情地招呼着趙杏花,因爲來的是女顧客,所以老闆就清閒了。老闆很喜歡巧巧手裡的布娃娃,因爲他家裡正好有兩個孩子還比較小,他覺得拿兩個這樣的布玩偶去給家裡的小孩子玩挺好的。
“女娃娃,你手裡的布玩偶是在哪裡買的啊?你告訴我,我也想去買兩個。”老闆和藹可親地對巧巧問道。
巧巧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立馬就進入了小商販的角色,禮貌地說道:“這是我自家做着拿來賣的,我孃的籮筐裡還有很多,您要不要看看?”
“好啊!”老闆很高興,畢竟直接就有得買的話,也省得他再跑去外面找了。
巧巧把趙杏花放在地上的籮筐拖過來,讓老闆自己挑選着。
“女娃娃,這些布玩偶怎麼賣啊?怎麼還有枕頭啊?這些布玩偶和枕頭裡面裝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啊?摸起來也不像是棉花。”老闆因爲好奇,接連着問了好幾個問題。
巧巧一點也不侷促,因爲來買布娃娃的人經常會這麼問,她鎮定地回答道:“布玩偶的價錢不一樣,有三文的、四文的、五文的、六文的,長枕頭五文錢,小枕頭三文錢,同時買兩個的話,就減一文錢。枕頭裡面裝的是曬乾的野菊花,布玩偶裡面有野菊花、也有蒲公英,野菊花和蒲公英都是我們自家採來曬乾後,用乾淨的麻布袋子裝着,可乾淨了。”
老闆把布娃娃和枕頭拿在手裡擺弄着,神情很滿意。
“我手裡的這個怎麼賣?”老闆拿着一個比較大的維尼熊問道。
“這個要賣五文錢。”巧巧回答。
“那這個呢?”老闆又拿起一個比較大的米奇問道。
“這個也是五文錢,兩個加起來就是九文錢。”巧巧回答道。
“哪個是賣六文錢的?”老闆好奇地問道,人們對賣得最貴的東西總是比較好奇的。
巧巧把頭埋進籮筐裡,用手翻騰起來,然後拿起一個很大的洋娃娃芭比,說道:“這個賣六文錢。”
“呀!這個我喜歡,真好看!”老闆娘突然驚喜地叫了一句,旁邊的趙杏花也忍不住微笑着。
“要不你過來選兩個?”老闆微笑着朝老闆娘詢問道。
“行!”老闆娘答應得很爽快、很高興,她又對着趙杏花客氣地說道:“您先自己看一會兒,我馬上就好。呵呵……”
趙杏花朝老闆娘微笑着點點頭,按耐不住心裡的喜歡的老闆娘立馬跑到籮筐邊,開始玩起布娃娃來。老闆被老闆娘的樣子逗得樂不可支,笑道:“怎麼又跟個孩子似的?要不給你也買一個吧?呵呵……”
“當然要買!”老闆娘對老闆說道:“這個枕頭挺舒服的,我們先買一個試試吧,要是好的話,我們再多買兩個。”
“行!”老闆爽快地答應着,然後朝巧巧問道:“你們平時在哪裡賣這些東西?我下次若是要買,好去找你們。”
“我們的攤就擺在菜市場裡賣小菜的那條道上,我們還賣涼拌菜,不過,我們要賣完涼拌菜之後,才把布玩偶攤擺出來,之前都收在籮筐裡。”巧巧說道。
“你家的涼拌菜好吃嗎?”老闆逗着巧巧說道。
“好吃呀,好多人買,每天都可以賣完,我們還賣米糊辣椒和酸豆角、酸蘿蔔、酸白菜、酸刀豆、剁辣椒、幹蘿蔔絲和幹蘿蔔條,有時候,我們也賣魚丸,我們家還接受預定,可以預定魚丸、涼拌豬耳朵、豬肝、豬肚,涼拌豬肉肉片之類的。”巧巧一口氣順溜地數完了,老闆和老闆娘聽着都有點想流口水了。
“有很多人,那是不是要等很久啊?”老闆問道。
“來得早就能很快買到,要是來晚了就要等挺久的。”巧巧實事求是地說道。
“那要是我們到晚了的話,你可以給我們行個方便不?”老闆問道。
巧巧認真地搖搖頭,依然客氣地說道:“來買我家涼拌菜的客人大多都是老顧客了,都是要遵守規矩的,想買的人要先從我娘那裡領號碼牌,一個一個按順序來買,是不能插隊的。”
老闆聽着覺得有意思,一個小攤還發號碼牌,這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那我明天早點去排隊,你可要記得我。”老闆半認真半玩笑地說道。
巧巧神情有點爲難,憨憨地說道:“我娘會認得您的,我記不住人。”
老闆覺得挺遺憾的,心想:這個女娃說話挺機靈的,可惜腦袋不大聰明,怎麼會記不住人呢?賣東西的人可都是隻要見過客人一次,就能夠記住的,真是可惜了。
老闆最後買了一個維尼熊、一個米奇、一個布娃娃芭比和一個小枕頭,因爲巧巧還是個孩子,而且價錢看來也很公道,所以老闆也沒有再講價,爽快地付給了趙杏花十七文錢。
趙杏花挑布料挑了很久,最後下決心買了一匹中等的大紅布料,付完錢後,趙杏花帶着巧巧出了布店,見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便拉着巧巧快速地往家裡趕。
回烏山村的路上,巧巧悶悶地問道:“三姐成親的日子定在哪一天?”
“今年的臘月初六。”趙杏花簡短地回答道。
然後巧巧又不說話了,陰沉着小臉。
“你三姐想學做菜,你多教教她。”趙杏花叮囑道,巧巧沒有出言答應,但是趙杏花知道巧巧在心裡已經答應了,在趙杏花的眼裡,小燕和巧巧姐妹倆個雖然總是吵鬧不斷,但是兩人感情還是很好的,家裡的幾個孩子感情都很好,雖然小峰和小山也總是爭吵,但是那都是口頭上的,誰也不會往心裡去。
回到家裡,巧巧不肯看小燕,一眼也不願意看。小燕感覺到巧巧不願意看自己的時候,立馬就傷心了,心想着,自己不就是逗了她幾句嗎?就算是生氣也不能不理人啊!
巧巧吃完中飯後,立馬拿着魚竿和魚簍子就準備走了,陰沉着小臉,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
小燕叫了巧巧一聲,巧巧就跟沒聽見似的,一點反應也不給,繼續往外面走。小燕咬着脣,心都傷透了,也連忙追了出去,在院子的門外,小燕把巧巧給硬拉住了,巧巧奮力地掙扎着,不管小燕說什麼,她就是不肯看小燕的臉。
“巧巧,三姐錯了,你原諒三姐好不好?”小燕帶着哭腔說道。
“巧巧,你別這樣好不?你這樣子三姐覺得傷心。”
“巧巧,你看看三姐好不好?你說話呀!”
巧巧不說話,也不看人,還在一個勁地掙扎着。
小燕憑藉着自己力氣大,用雙手把巧巧的臉捧住,硬掰着朝向自己,巧巧立馬就閉着眼睛哭了,眼淚磅礴、聲音也大,小燕也跟着哭了起來,趙杏花連忙跑了出來,摟住哭得更大聲、更傷心的巧巧,輕聲地哄着,用衣袖給巧巧擦着眼淚。“巧巧,乖,不哭了!不哭了……”趙杏花被巧巧的哭聲和樣子傷心得心都快要碎了。
巧巧覺得自己一定是因爲當孩子當得太久了,所以理智都退化了,她怎麼能像小孩子一樣,這麼情緒化呢?巧巧在心裡拼命地強迫自己,命令自己不許再哭了,可是,眼淚就是止不住,心裡滿是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