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
鄧佳茹手中嫩黃色的雨傘，根本擋不住雨水的來勢洶洶。
從東棟一路走到老宅大門前，身上的白色旗袍早就溼透了，就連盤在腦後的精緻髮髻，也溼淋淋的。
一陣狂風掀來，雨傘被掀翻，鄧佳茹臂力一軟，手中的傘被吹得不成橫樣，最後隨着大風捲向了幾米開外。
再轉身時，看見雨霧朦朧的大門口已經沒有了人影。
鄧佳茹以爲，雲清是離開了。
那一刻，雨水打在臉上，洶涌的水霧擠進眼睛裡，擡手拂了還來，真有些睜不開眼。那樣的雨水，甚至讓眼睛有些生痛。
便真以爲，大門口的雲清早就在大雨來臨前離開了。
心裡，落寞有之，欣慰有之，矛盾着。
既希望他在，又希望他不在。
便在大門口站了一小會兒，任由大雨瓢泊般的砸在她的身上。
樓上的喬喬被身後的雲墨摟在懷裡，兩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風雨中的一切。
“媽媽真傻。”喬喬感觸頗多，“人都走了。”
說着轉身，拉着雲墨的手，“走，我們去把媽媽帶回來。”
“等等……”雲墨抓住喬喬的手，依舊望着雨霧朦朧的遠處。
鄧佳茹轉身之際，餘光之處瞥見雨水洶涌流淌的大門口處，躺着一個人影。
那人正是雲清。
原來他沒走，而是倒在了雨水中。
鄧佳茹想也沒想，便拉開在雨水沖刷中，變得更加冰涼的鐵門，衝出去蹲在了雲清的身上。
她太嬌小瘦弱了，抱着雲清的雙肩，怎麼用力，都沒辦法將他抱起來。
樓上的雲喬兩人看見了，喬喬讓雲墨先下樓去，自己換掉身上的睡衣後也跟着趕了下去。
半個小時後，雲墨，喬喬，鄧佳茹，阿德，都溼淋淋的等在民勝醫院的急診室外。
走廊上，一大片的水漬都是他們幾人留下來的，這會兒每個人的身上還淌着水。
“媽！”雲墨看着坐在椅子上，把椅子和地面都弄得溼淋淋的鄧佳茹，有些心疼，“你和喬喬先和阿德回去換身衣服，這裡有我。”
以前在雲墨的眼裡，鄧佳茹從來都不曾表現得如此痛苦。
他甚至以爲，鄧佳茹在他和爺爺面前展示的笑容，全部是真的。
所以以爲，即使沒有云清陪在他們母子身邊，鄧佳茹依舊快樂幸福的。
可此時此刻，看着垂頭抱着自己的身子，靜靜不語的鄧佳茹，雲墨特別的內疚。
如果早知道她還沒有放下，他一定會把雲清抓出來，問個清楚。
這是他做爲一個兒子，所疏忽了。
雲墨等了良久，鄧佳茹才緩緩擡起頭來，虛弱的目光望着雲墨，又望了望站在他身邊的喬喬。
看見兒子和媳婦，身上都是溼淋淋的，還淌着水，不由擔心，“你帶喬喬先回去吧，你爸這邊……我是說雲清這邊有我守着。”
“……”雲墨沉默。
對雲清的稱呼，突然從‘你爸’變爲‘雲清’這其中還有些戒備之意。
似乎，鄧佳茹是怕雲墨不接受雲清，而自己先承認了雲清的身份會讓雲墨不開心。
雲墨揣摩到鄧佳茹的這層意思，滿目陰沉的看着她。
眼裡的陰沉，又漸漸轉爲心疼，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輕輕蜷了蜷。
“媽！”雲墨這才說，“如果你想讓他回老宅，我不反對。”
鄧佳茹溼淋淋的睫毛往上一揚，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兒子，過了半響卻牛頭不對馬嘴的說，“你和喬喬先回去吧。”
喬喬：“媽媽，你先和阿德回去吧，換了衣服再來，我怕你身子承受不住。”
鄧佳茹搖頭說沒事。
“喬喬。”雲墨這才轉身，寬厚的手掌落在喬喬的雙肩上，觸摸着她溼淋淋的衣衫，一手擡起來拂了拂她額角邊上溼透的結成條的頭髮，“你和阿德先回去，給我和媽拿一身乾淨的衣服來。”
“可是媽媽她……”
“乖。”雲墨摸了摸她的額頭，“回去洗個熱水澡，換了衣服再來。”
看着雲墨這堅定的目光，看着旁邊緊守雲清不肯離去的鄧佳茹，喬喬這才微微點頭答應。
雲墨親自將喬喬送上了車，關了車門，看着駕駛室裡的阿德，“打開車裡的暖氣。”
“是，雲少。”
這大夏天的，淋了一身的雨，又是大半夜的，還真冷。
阿德的暖氣一打開，喬喬瞬間覺得暖了起來，可還是抱着發涼的雙臂。
回頭時，看見阿德站在醫院急診樓的門口，朝他們遠去的幻影揮了揮手。
車窗外的雨勢減了些，卻仍舊下個不停。
朦朧的雨霧中，直到看不見雲墨的身影了，喬喬這纔回了頭。
這一回頭，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
看來，今夜避免不了要感冒一場。
雲墨目送着喬喬坐着的那輛幻影，在雨勢稍減的夜色中遠去，最後瞧不見了，這才抽回目光。
隨後拿出手機，準備給老宅的吳伯打個電話。
他整個西裝的裡裡外外都溼透了，好在手機是防水的。
打通吳伯的手機，先是問了問幾個孩子的情況，確認他們都睡得安好，沒有哭鬧，這才放了些心。
然後又說，“喬喬半小時後回老宅，麻煩吳伯煮一些薑湯候着。姜下多一些，越濃越好。”
“好的，雲少。”
果然，喬喬回到了老宅，剛剛走進西棟，吳伯便迎上來，“少奶奶回來了？”
“吳伯？”喬喬本是準備直接上樓洗個熱水澡的，見了吳伯駐了駐步，“三寶沒有哭鬧吧？”
“睡得很好。”吳伯看她準備上樓，便又說，“少奶奶，雲少吩咐我煮了薑湯，這會兒正小火煮着，正滾燙，你喝了再上樓吧。”
“也好。”喬喬確實覺得全身涼透了，不麻煩吳伯，自己跑到了廚房，直接盛了一碗，喝了幾大口，雖是有些燙嘴，可胃裡頓時舒服了許多。脣齒間，還有胃裡都是一股老薑的辣味，辣得特別過癮。喝了半碗，喬喬才問，“阿墨吩咐你煮的？”
吳伯點點頭。
喬喬除了胃裡暖暖的，心裡也是暖暖的。
她的阿墨，永遠都是如此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