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稍端這些天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陪着尹隨心,有時候有特別重要的文件需要他批示的他就讓張智把文件送到醫院來。
這天張智把文件拿到醫院讓秦稍端審批,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看着秦稍端,又看了看坐在牀上看書的尹隨心,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秦稍端知道張智有話要對他說,於是朝張智使了個眼色,兩人去了病房外。
“說吧,到底什麼事?”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秦稍端開口問。
“那個,秦秘書這些天好像很忙,前些天還偶爾去下公司,這幾天,一直都沒出現,她的工作積了不少,總裁,您看這事該怎麼辦?”張智想了想,小心的措着辭。
秦稍端略略一想,便知道秦梓茜肯定在丁拓那。一直以來,秦稍端對這個堂妹都還不錯,秦梓茜性格溫婉又很有上進心,小的時候,她老是跟在他後頭轉,“哥哥,哥哥。”的叫個不停,像個小尾巴似的,就連去英國劍橋讀書也是因爲秦稍端在那,她便也立志要去。
所以,在秦梓茜回國不久,秦稍端沒怎麼猶豫就讓秦梓茜去他公司當他的秘書,他相信秦梓茜的人品也更看好秦梓茜的能力,而事實證明,秦梓茜的確很優秀,至少在做秦稍端秘書的這段時間,秦稍端對她還是相當滿意的,她心思縝密又肯吃苦上進,和張智儼然成了秦稍端的左膀右臂。
卻不想,現在爲了丁拓那麼一個男人,她不僅對自己這個哥哥說話無禮,現在更是無理由的曠工,甚至連說都不和他說一下。
秦稍端的眉頭皺了皺,不滿的同時又不免感到失望,遇到愛情則亂這很正常,但完全的沒腦子這就不說不過去了吧!
想到這,秦稍端開口:“行,我知道了,這幾天你就多忙些,到時候我再給你另外發獎金。”
張智掩下內心裡的激動和狂亂,開口:“總裁客氣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嗯,行,這事我心裡有數。”頓了頓,秦稍端又問:“周博濤呢?他最近在公司怎麼樣?”因爲秦稍端之前是讓周博濤跟着秦梓茜後面學習的,現在秦梓茜不去公司了,也不知道周博濤這小子安不安分。
“他每天都來公司,秦秘書不在,我手頭上有些什麼事也都安排他去做。”
“嗯,行,我知道了。”秦稍端點點頭,幸虧這小子在這關頭沒給自己找氣受,否則自己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張智走後,秦稍端想了一會兒,打算找個時間和秦梓茜好好的談一談,她要真一門心思的撲在丁拓身上去,不管工作了,自己還得懶的去管,不過,得趁早找個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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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尹隨心出院的前一天,又出現了另外一個更大的新聞,撞丁拓那輛車的肇事司機死了,連車帶人翻下大橋,當場死亡。
這看起來就是一場跑路未遂,意外而死的一場交通事故,卻不想,所有的矛頭直指秦商總裁秦稍端。
先是死者的家屬打着橫幅在秦商樓下討公道,吸引了很多前來的八卦媒體,這事被炒的沸沸揚揚,說秦稍端咽不下這口惡氣,要不是因爲這肇事司機那麼一撞,也不會牽扯出他老婆和人偷情的事,他秦稍端面子全給丟光了,便派人找到那個肇事司機,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弄死了他,而後又做成發生意外的假象。
最明顯的證據就是死者脖子上的一條勒痕,最後法醫證明是被人活活的勒死的,並非是因爲車子墜下大橋而死。而死者家屬之所以認定是秦稍端做的,在秦商樓底下鬧,是因爲死者的弟弟收到死者生前的一條短信,短信內容只有短短的八個字:救我!秦稍端要害我!
秦稍端聽完張智說的這些差點笑出了聲,法醫鑑定死者的死亡時間是三天前,他三天前一整天都在醫院陪媳婦兒,中間秦媽媽來醫院送了些吃的過來,張智過來和他彙報了些公司的情況,他幾乎一整天都沒出醫院,竟然會爆出他派人殺了那個肇事司機的事情來?!
他招誰惹誰了?!
雖然他對於那個肇事司機撞了他媳婦兒之後逃跑的行爲非常的氣憤和惱怒,也想過等抓到這個撞人司機之後,動用點關係讓他多坐幾年牢,但他還不至於傻到給人弄死,中國是法制國家,他秦稍端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死者的家屬鬧得很兇,最後秦稍端的叔叔出面,派人給這事兒壓了下來。
理由很簡單:就只憑一條短信就認定這事兒是秦稍端做的,未免太過武斷。在沒有任何實際的證據證明這事是秦稍端做的之前,如果再鬧,就以非法聚衆鬧事的罪名給他們抓起來。
死者家屬雖不敢再到秦商樓下去鬧了,可就不代表他們消停了,他們走訪各大的報社和媒體公司,哭訴着秦稍端這個殺人狂魔的慘絕人寰,“這個社會沒有天理了啊,殺人犯不抓竟然要抓我們這些受害的老百姓,他們秦家是要一手遮天嗎?”
雖然大部分的媒體報紙不願意也不敢和秦家交惡,但也有媒體和報紙不怕死想搶頭條掙錢的,不僅專門採訪了死者的家屬,還把採訪的視頻發到網上,視頻中,受害者的家屬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模樣好不悽慘。
輿論鬧得很大,都驚動了上頭,上頭放話下來,要徹查此事。
一時間,秦稍端、秦商乃至整個秦家,甚至秦叔叔都受到不小的波及。
秦稍端挺配合,他沒讓秦叔叔爲難,直接說他願意配合調查,因爲人不是他殺的,所以他問心無愧。
走之前,秦稍端只和尹隨心說他要出差幾天,明天的出院讓秦媽媽來接她,還讓她去秦媽媽那住幾天。
尹隨心也沒多想,她真以爲秦稍端要出差,點點頭,囑咐他在外注意身體。
秦稍端看着尹隨心,就這樣看着,看的尹隨心心裡直髮憷,問:“秦稍端,你幹嘛呢?再看就趕不上飛機了。”
秦稍端抱着尹隨心親了好一會兒才鬆開,好不容易走到門口了,結果腳還沒踏出門呢,又衝回來抱着尹隨心親。
尹隨心被他親的直煩躁,“幹嘛呢?口水弄了我一臉,噁心死了!”
秦稍端心裡的鬱結被尹隨心這句話衝的煙消雲散。
秦稍端說:“媳婦兒,等着我,等着我回來。”
尹隨心擺擺手,“走吧走吧,又不是不回來了。”
秦稍端這才磨磨蹭蹭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秦稍端的本意是不想讓尹隨心知道這事的,可是現在的網絡這樣發達,再加上人又都喜歡八卦,所以在秦稍端離開後不久,尹隨心就知道了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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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拓坐在輪椅上,一臉平靜的看着窗外,即使他幾乎什麼都看不見,眼前只有一絲絲非常模糊的亮光。
病房的門突然被撞開了,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了一個人。
丁拓朝着聲音的方向看去,問:“誰?!”
“快,跟我去一個地方!”
“隨心?!”丁拓的聲音裡驚喜大過意外。
尹隨心來了,她竟然來了,在他的病房裡,他原本都沒指望她能來看他的。
突然,他猛然間想起,她來這是不是爲了秦稍端的事?!
丁拓的手腕被尹隨心抓住,她幾乎是強行的將丁拓從輪椅上拉起來,丁拓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摔在地上。
尹隨心很是焦躁不安,她根本沒注意到身後的丁拓差點摔倒,只是拽着他往前走,邊走嘴裡邊說:“丁拓,你就當積德行善,趕緊跟我走!”
行善積德?丁拓冷笑一聲,他不明白尹隨心突然說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她知道了什麼?
不對!這整件事看起來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而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再查也查不到自己頭上,再者,如果真知道了什麼,來的人不應該是尹隨心吧?!
想到這,丁拓反倒淡定了,他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隨心,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尹隨心看了看腕上的手錶,直接也不管丁拓,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迅速的撥通號碼,那邊接聽了之後,尹隨心煩躁的吼道:“梓茜你千萬別做傻事!你趕緊給我住手!你還嫌現在不夠亂嗎?你想徹底毀了你自己嗎?”
丁拓微微驚愕,竟然是打給秦梓茜的?
只聽電話另一頭,秦梓茜開口:“嫂子,這事你別管了,這是我自己的事!”
“秦梓茜,你怎麼這麼自私!”尹隨心真是氣瘋了,現在上頭正在查秦家,秦稍端到現在都沒回來,秦梓茜不幫忙就算了,竟然還火上添油!
“你別說了,我要救丁拓!我必須得救他!”
“你是白癡嗎?!丁拓的病我們可以再想辦法!你這樣做是犯法的你知道嗎?梓茜,你要是一意狐行,我現在就幫你殺了丁拓!”
“尹隨心!你敢!”
“呵,我爲什麼不敢?你敢做的事情,我一樣敢做!丁拓現在就在我的身邊!”
尹隨心說着將手機放在丁拓手上,示意他趕緊接,然後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一定要勸住梓茜!
丁拓冷着臉將手機放在耳邊,他問:“秦梓茜,到底出什麼事了?”
“丁拓,沒事!很快你就能看到了,你就能重見光明瞭!”秦梓茜一聽丁拓的聲音,語氣立馬變的特別的溫柔,只是明明讓人聽着舒服寬慰的聲音,丁拓卻並不喜歡。
“你到底在做什麼?”丁拓皺了皺眉。
秦梓茜卻並不回答,她說:“你把手機給我嫂子吧,我有話要和她說。”
尹隨心接過電話,秦梓茜平靜的毫無波瀾的聲音響起,“嫂子,已經晚了。一切都已經成定局了。手術馬上就能進行。”
尹隨心呆愣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她雙眼通紅的吼道:“秦梓茜,你就是個瘋子!”
秦梓茜的聲音依舊很平靜,“我在救我愛的人,有什麼錯?”
尹隨心搖了搖頭,“我真不明白,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以前那個溫婉善良的秦梓茜到底去哪兒了?!”
說完,也不等秦梓茜說話,尹隨心直接掛了電話。
丁拓聽着尹隨心低低的抽泣聲,問:“隨心,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秦梓茜,她,做了什麼?”
尹隨心看着以前熠熠生輝的黑曜石般的雙眸現在只剩下暗淡和無神,心裡也一陣不好受,她說:“沒事,丁拓。你,很快就能看見了!”
丁拓勾起脣角,露出一個無比嘲諷的笑,“隨心,你不想讓我看見嗎?”
“不是!”尹隨心頓了頓,搖了搖頭。
“如果有一天,你特別的恨我,你會殺了我嗎?”丁拓淡淡的笑道。
“怎麼會?”尹隨心愣了愣,“我剛纔就是太着急了,嚇唬梓茜的,你別當真。我怎麼會殺人呢,我連雞都不敢殺。”
丁拓無聲的笑着,轉移了話題,“你傷的怎麼樣?什麼時候出院的?”
“我沒什麼事,傷的不重,昨天出院的。”
“哦,昨天出院的啊。”丁拓若有所思的樣子。
“怎麼了?”尹隨心問。
丁拓搖搖頭,“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尹隨心想了想,開口問:“丁拓,你知道你眼睛一直沒有康復的原因嗎?”
“難道我的眼睛沒有康復另有原因?”
尹隨心愣了一會兒,開口:“你的眼睛一直沒康復的原因,其實是因爲你的眼角膜受損,你需要換上一對健康的眼角膜,你才能復明。梓茜她,就是給你弄到了這眼角膜。”
丁拓倒沒想到竟然會是眼角膜的問題,因爲他有時候朦朧的能看到一點點的,並不是完全的黑暗,所以他還是相信這只是時間的問題。
不過,眼角膜,這是相當珍貴的東西,全國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眼角膜的,有錢都很難弄到,不過才幾天的時間,秦梓茜怎麼會弄到?
想到這,丁拓問:“秦梓茜她從哪裡弄來眼角膜?有人捐獻的?”
“你認爲呢?”尹隨心反問道。
丁拓皺了皺眉,既然不是捐獻的,那一定是非法途徑得來的,只是他暫時還想不到,秦梓茜究竟是通過何種非法途徑得來的。
“我也希望是。可是卻並不是。我剛纔來找你,就是想讓你阻止梓茜,可是已經晚了。你知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可以捐獻眼角膜這樣的器官?是臨死之人。梓茜找到一個患了重病的男孩子,那男孩子本來還有半年的生命,他還有半年的時間可以看到這個世界上的太陽,還有半年的時間可以陪着他的家人,但梓茜卻剝脫了他這種權利。我知道的時候,去阻止她,可是她卻告訴我,病人家屬自願同意的,因爲她給了錢的。可是,錢什麼都能買的嗎?有錢就可以這麼輕賤一個人的生命嗎?”
說到最後,尹隨心都有些歇斯底里,她實在沒想到,秦梓茜竟然會做這種輕賤人生命的事,尤其在這樣的關頭,要是被人扒出這件事,對秦稍端乃至整個秦家,無疑是雪上加霜。
“你不希望我換下這對眼角膜?!”丁拓問。
“我希不希望又能有什麼用?!”尹隨心吸了吸鼻子,“你休息吧,我走了。”尹隨心站起身,沒有再看丁拓一眼,她的情緒很低落,腳上的步子沉重的讓她都快擡不起來。
丁拓愣在當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雙空洞的眼睛,更加的空洞,像是一個黑暗的深淵。
尹隨心離開之後,丁拓忽然開口:“隨心,你來就是爲了要和我說這些嗎?”
他似乎是在問尹隨心,又似乎在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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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興沖沖的來找丁拓說,馬上要給他動手木,手術成功的話,他就能夠復明。
丁拓聽了只是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了,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既沒有高興歡喜也沒有惶恐不安。
丁拓本性就是個冷血的人,在他的內心裡,別人的生死和他並不相關,秦梓茜爲了他殺人,爲了他提前奪去一個命不久矣的人的生命又有什麼關係?他並不覺得這是件多麼大不了的事!
除了那個叫尹隨心的女人,他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她可以溫暖自己。可是,她卻並不在乎自己,不在乎自己以後會不會就這樣看不見了,但是,她卻能爲了一個並不相關的人失態落淚。
這是一件多麼諷刺的事啊!
這種想法,像是種子一樣發瘋的滋長,爬滿了丁拓的腦袋,因爲那些強烈的不滿和恨意。
想到這,丁拓渾身冰冷,那股涼意不是從腳底板涌上來的,而是從心裡散發出來的。
他決定接受這對眼角膜,接受這個手術,他不可能一輩子就這樣看不見。本來他也打算過段時間去國外接受治療,既然現在秦梓茜幫她找到眼角膜了,他倒也省事了。
不過,接受是得接受,樣子還是得做的。
想到這,丁拓走到門邊,將自己反鎖在病房裡。
砰砰砰……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敲門聲了,一次比一次激烈,一次比一次聲音大,似乎門外的人很着急,而這一次已經像是在撞門了。
“丁先生您在嗎?馬上要手術了,您倒是把門打開啊!”
“丁先生您開門!別害怕,只是小手術而已!很快就結束了!”
……
不斷的有人來勸說,醫生和護士安慰的聲音交叉着傳進來,他們以爲這不過是病人的恐懼症而已,以前也有過這樣的病人,害怕動手術,怕自己下不來手術檯,他們一遍遍的勸說着,甚至已經在哄着他。好似用盡了自己一生所有的耐性,來規勸着丁拓開門。
丁拓冷笑着聽着敲門聲和門外此起彼伏的勸說安慰聲,一言不發。
“沒有鑰匙嗎?”一個女聲響起,語氣雖還算冷靜,但卻很難掩飾住她的焦慮和擔憂,這是秦梓茜。
“這是高級病房,裡面鎖了,就算我們有鑰匙,也打不開門。”醫生小聲的開口。自從知道眼前這位秦小姐就是秦家的大小姐之後,都怕惹怒了她,畢竟現在秦家雖然出了點事兒,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秦家在他們面前,還是相當有威嚴的。
秦梓茜想了想,讓醫生護士們都先走開。
等門外只剩下秦梓茜一個人的時候,秦梓茜輕輕的敲了敲門,小聲道:“丁拓,我知道你在裡面,我也知道,你可能在怪我自作主張,可是,請原諒我,我真的沒有辦法,我沒辦法讓你一直就這樣看不見,你是個非常優秀的人,你有很多的理想和報復還未實現,不應該就這樣生活在黑暗中。”
“丁拓,你不用有任何壓力,這份罪名,讓我來承擔,都是我做的,與你無關!”
“丁拓,你開開門好嗎?有什麼事手術做完之後我們再說行嗎?”
“丁拓,我愛你,一直都沒有變過,我不求你也愛我,只求你,求你接受這個手術,好嗎?”
可是,不管她怎麼說,裡面就是沒有任何動靜,沒有聲響也沒有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