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坐在定遠侯府裡,身邊對着杜雲蘿,桂氏都想砸東西了。
怎麼就這麼倒黴呢!
偏偏就是輪到穆連漪說親的時候。
杜雲蘿的意思明明白白的,穆連慧的事兒隨時會傳揚出去,叫桂氏別想些有的沒的,什麼高門大戶,趕緊敲定一個不反感寡婦歸家的婆家。
桂氏哪裡肯甘心啊,她的女兒,和穆連瀟還沒出五服呢,怎麼就不能嫁個好的了。
這些話,當着杜雲蘿的面,桂氏不好出口,只能勉強忍住,訕訕道:“宮裡有宮裡的考量,我們這些婦道人家是不懂的,哎,說起來就操心。連瀟媳婦,嬸孃今兒個既然來了,也去給老太君請了安。我公爹婆母也念叨着老太君的身子骨。”
杜雲蘿不可能攔她,讓人帶了桂氏過去。
目光落在那食盒上,杜雲蘿想了想,叫了連翹來,吩咐道:“看起來東西不多,都是些哥兒姐兒喜歡的,你分一分,給蘭語院和尚欣院都送一些。”
杜雲蘿說不好娢姐兒是不是喜歡,但到底是族裡送來的吃食,不好落下了娢姐兒。
再說了,一些點心罷了。
杜雲蘿再不喜歡二房,也不至於在這些吃穿用度上和娢姐兒過不去。
連翹做事麻利,分好之後,就讓人往各處送去了。
桂氏在半途上找到了穆連漪。
今天入府的目的,穆連漪心裡很明白,她以目光詢問桂氏。
桂氏憋着嘴,見領路的丫鬟就在幾步開外,她搖穆連漪搖了搖頭,沒有多說。
穆連漪見桂氏如此,就曉得事情不順,她的心沉了沉。
柏節堂裡,吳老太君剛剛用完了早飯,周氏陪着說話,外頭丫鬟稟了一聲,就引了桂氏與穆連漪進來。
桂氏的臉上掛上了笑容,與兩人見禮。
吳老太君有些時日沒瞧見穆連漪的,不由多打量了兩眼,道:“女大十八變,漣漪也是越來越出挑了。”
就算是場面話,聽着也順耳。
桂氏笑了笑,見吳老太君的身子並沒有傳言裡的那麼差,她便放下心來,轉口問起了穆連慧的事情。
“我聽連瀟媳婦說的,說連慧這兩年就會搬回來?”桂氏試探着問道。
吳老太君緩緩點了點頭。
桂氏的笑容僵住了,連吳老太君都這麼說,可見杜雲蘿不是誆她的,這個消息是千真萬確的。
張嘴想要抱怨,一想到吳老太君當初答應了穆元婧歸家,自個兒這時候挑剔穆連慧,等於是在落吳老太君的臉面,桂氏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生生憋在了嗓子眼裡。
憋得她的臉發白。
周氏就坐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又因着穆連漪在,大抵能猜出桂氏的來意。
她又去看吳老太君,老人笑容和藹,目光卻是落在別處的,看不出來有沒有在意桂氏的心思。
別人是一拳頭打在了軟棉花上,桂氏對着吳老太君,最終連揮出拳頭都不敢,在軟棉花跟前直接垂了下來。
說了些可有可無的話,桂氏就帶着穆連漪回去了。
那兩人一走,吳老太君的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快得周氏險些都沒有抓住。
看來,吳老太君是一清二楚了,畢竟是這把年紀了,心裡透亮。
“老太君,”周氏柔聲道,“我昨兒個聽連瀟說,算算行程,邢大人大概明後日就能抵京了,到時候讓他仔細給您瞧瞧。”
吳老太君頷首:“是啊,好好瞧瞧,我正等着他呢。”
果不其然,第二日才用過了午飯,杜雲蘿就收了前頭傳話,說雲棲把邢御醫請來了。
風塵僕僕,邢御醫斷了腿,又是大把年紀,當日也打不起來精神。
雲棲備好了客房,安置了邢御醫休息,把侯老太太的一封家書交到了杜雲蘿手上。
杜雲蘿拆開來仔細看了。
信是侯老太太親筆所書,看着那上頭的字,杜雲蘿就忍不住笑。
外祖母還能提筆寫信,可見身體不錯。
侯老太太絮絮說了些家中事情,就像是杜雲蘿坐在她身邊,與她話家常一樣。
杜雲蘿信中請邢御醫,語氣很是客氣,侯老太太似是不高興,落筆時也多了幾分嗔怪,說邢御醫雖然受甄家供奉,但其實是穆連瀟請回來的,若沒有穆連瀟,家裡別說是請到一位御醫了,連甄老太爺大概都蹬了腿了。
這句話只有侯老太太敢說,讓杜雲蘿的兩位舅母來寫,誰也不敢這麼寫了。
杜雲蘿仔仔細細看了,又讓洪金寶家的把順道捎回來的給甄氏的家書送去杜府。
翌日一早,穆連瀟沒有出門去,而是去客房請來邢御醫。
杜雲蘿在二門上等着,遠遠瞧見邢御醫坐着輪椅過來。
一年多未見,邢御醫看起來老邁許多,只是他的身子骨調養得還不錯,休息了一夜,也就緩過來了。
邢御醫還是不要人幫忙,自個兒轉着輪椅。
杜雲蘿笑盈盈問他:“您家的小孫兒呢?沒有跟您一道進京來嗎?”
提起孫兒,邢御醫的眉宇之中滿滿都是得意:“小東西上學堂了,別看桐城是個小地方,開蒙教書的先生還是本事不錯的,我一來一回差不多一個月,不耽擱他念書了,反正在甄家住着,還能餓着他凍着他不成?”
邢御醫眉飛色舞,時隔一年進京,他心情很是不錯,等到進了柏節堂,看到吳老太君時,邢御醫臉上的笑容霎時間僵住了。
他聽雲棲說過,吳老太君的身體差多了,卻沒想到,竟差到了這個地步,讓他只用眼睛看,就能看明白了。
杜雲蘿察覺到邢御醫的神色,心裡不由一顫。
吳老太君坐在羅漢牀上,背靠金錢蟒大引枕,笑着與邢御醫打招呼。
邢御醫推着輪椅上前,略一沉吟,轉頭與穆連瀟和杜雲蘿道:“去外頭等着吧,別礙着老頭子看診。”
杜雲蘿和穆連瀟交換了一個眼神。
邢御醫沉下了臉:“怎麼?怕我胡說八道坑騙你們?”
這話一出,穆連瀟和杜雲蘿也就不好真待下去了,與吳老太君說了一聲,便退出來,到了另一頭的書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