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姚遠一個勁兒地顧左右而言他,帶着姜姨往溝裡跑,可姜姨在倆閨女不斷提醒下,還是弄明白了姚遠要幹什麼。
他是打算把自己所有的資產都抵押給銀行,貸款把礦機給買下來。
礦機實在是太大了,即便現在從外面看着,到處是破磚爛瓦,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呀,姚遠的倆公司才發展了幾年,都搭進去也不見得比礦機的破磚爛瓦值錢。
用自己的所有資產來買礦機,這個想法,姚遠到現在爲止,也只是跟抗抗透露一下,別人他還沒告訴。
抗抗是他媳婦,家裡真正的女主人。這麼大的事情,他當然得先跟媳婦商量商量了。
抗抗肯定不同意他這麼作,可也知道姚遠外表隨和,骨子裡執拗的性格。知道自己勸不了他,就只好找美美商量,把她媽搬出來,大家一起來勸姚遠,放棄這個冒險的計劃。
姜姨明白了姚遠要幹什麼,心裡也是很犯猶豫。畢竟一家人辛辛苦苦,創下這麼大的家業,也是不容易。
她不由就嚴肅了說姚遠:“大傻啊,你創下這片家業不易,都投進去,將來萬一跟抗抗說的那樣,血本無歸,這大人跟着吃點苦受點罪,倒沒什麼,可你還有倆閨女,小蔣和美美也還有容容啊。眼看着孩子們越來越大,將來上學,娶媳婦嫁閨女,可都得花錢。你就不給他們留點後路了?”
姚遠就回答她說:“媽,礦機太大了,我把所有的資產都投進去,還不知道夠不夠呢!”
姜姨就又問:“咱就非得把礦機弄過來不可嗎?咱沒這個能力,讓別人去弄不行啊?”
姚遠說:“我也盼着有別人可以把它弄好啊,可是,沒有別人啊。現在,市裡就盯上我了,不管恐怕是不行了。
再說了媽,咱們都是從礦機出來的,你也知道你那些老姐們現在日子過的艱難。她們爲啥過的艱難啊?退休工資低是一個方面,不是主要原因。
她們的退休工資,如果只是維持着老兩口子過日子,肯定沒有問題呀。可她們的孩子,也大都在礦機幹,發不出工資來呀。他們沒有錢,自己吃喝生活,就得向父母伸手。另外,他們也大都結婚有了孩子,孩子的吃穿用度,也得靠父母那幾個退休工資。這樣算下來,她們那點退休工資,肯定不夠啊。”
姜姨聽了,不由就點點頭說:“是這麼個理兒。現在,好多孩子沒錢過日子,都來搜刮父母這點退休金,起先我還覺得這些孩子不孝順,沒臉沒皮的,自己孩子都滿地跑了,還來搜刮老人的這點錢,讓他們退休了也過不上好日子。你這麼一說呀,我也就明白了。
我這幾個老姐們啊,都臉皮薄,不是逼的沒辦法,都不好意思跟我開口借錢。可就是這麼着,我這錢都沒少借了。這麼看啊,礦機實在是不行了呀。”
姚遠說:“就是不行了,市裡纔來找我不是?媽你說,咱都是那裡出來的,那麼多的熟人朋友都在那個廠子裡,咱不管,開的了這個口嗎?”
姜姨爲人熱心腸,不是個把錢看的很重的人。姚遠這麼一說,她就點頭說:“是該管。那你就管。大不了咱們賠進去,把這小樓都賣了,把保姆和這些保安也都辭了,和大家一樣住平房去。原先咱們又不是沒住過。你們都年輕,有手有腳的,還有文化,公司沒了,你們出去給別人幹也能掙錢,沒啥了不起。”
抗抗眼看着她媽就得讓姚遠給說的,和他站一邊去了,就忍不住插嘴說:“媽你知道啥呀?真要賠了,咱就啥都沒了。現在孩子們上的是最好的學校,請最好的老師來輔導功課。要是沒了現在的這些收入,別說孩子學習,就是容容的營養費用都沒有,想上好託兒所都上不起。咱放着好日子不過,幹嗎非要這麼着沒事找事幹地作死呀?”
姜姨就繃着臉看抗抗,許久嘆息一聲說:“抗抗啊,你就光看眼前這點小事。跟大傻這些年了,你就不知道大傻是個啥人啊?”
抗抗倒讓她媽給說愣了,看着她媽,說不出話來。
姜姨說:“你男人,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這輩子不會跟你一樣,就知道在炕頭上守着孩子轉悠,除了知道錢,你就啥也不知道。他跟他爹一樣,心裡裝着老百姓,裝着礦機那一萬職工,有啥不對?礦機,那是他爹給他留下的財富,眼看他爹留下的工廠,就這麼完了,他能看着不管嗎?
當年你公公爲了這個廠,心裡就從來沒有自己的家。他們兩口子都是高幹,工資都不低。可是,他們家裡沒啥值錢的東西,你婆婆日子過的節儉,那麼漂亮個人,身上就沒有穿過不打補丁的衣裳。
他們掙那麼多錢都幹啥了?都接濟了困難的職工了。你婆婆偶爾給你公公改善生活,做點好吃的,還得喊着左鄰右舍的一塊吃,你打小少吃她的好東西了?
你看看你婆婆那個思想境界,你再看看你,整天吃好的穿好的,打扮地花裡胡哨。這也就是你公公婆婆不在了,要是他們老兩口子還在,你打扮成這樣,我都沒臉見他們,咋教育出你這麼個不知簡樸的閨女來?
大傻現在想着像他爹一樣,把礦機接過來,讓這些職工都發上工資,吃上飯,這是好事兒!你不但不支持他,還拖他的後腿,你說你跟你婆婆比,你得差到哪兒去?
這人啊,閨女你得給我記住,不是有錢就是最好的。要說搖搖她們這一代,不明白這個理兒,還說的過去。你不明白就說不過去了,因爲你見過。
你公公活着的時候,你都十四五了,你沒見過嗎?那老頭,就那麼點身量,可是往那裡一站,哪一個不尊重,哪一個不愛戴?
老頭常年就一身工服,沒見他穿過像樣的衣裳。可是,到現在提起他,礦機這些見過他的老工人,哪一個不挑大拇哥?這纔是真正的漢子!你婆婆也是這樣,到現在大家還懷念她,可惜她。
不說別人,就說我,到現在不還是念着他兩口子?想起來還掉眼淚。
人啊,活到這個份上纔算值了,比趁多少錢都值!
抗抗啊,咱如果嫁個普通男人,一輩子油鹽醬醋茶的,圍着鍋頭轉,也沒啥。你就是好打扮,咱又有條件,穿的比別人好些,也沒啥,誰叫你生的漂亮呢?
可是,你嫁的誰呀?你嫁的是姚虎的兒子,那是一般人嗎?自古老子英雄兒好漢!這當兒的,不向着他爹學,難道你還要他向着一般人學,做個小老百姓嗎?那樣,你對得起你的公公婆婆嗎?
啥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啥叫相夫教子?你婆婆那就叫!
自古真英雄眼裡,錢財如糞土。做人,不管你趁多少錢,你心裡沒有那個英雄氣概,你還是個小老百姓。大家臉上尊着你,心裡還指不定怎麼罵你呢,那不叫真尊敬你。只有像你公公婆婆那樣的人,就是窮的身無分文,大家也會真心尊重他們,那才叫真英雄。
抗抗你自己說說,你男人要像他爹一樣,做個真英雄,你還在後面拼死攔擋着他,你做的對不對?”
抗抗讓她媽一通數落,直接就給說傻了。不止抗抗傻了,美美和蔣衛東也低着頭,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明明知道姜姨這話不完全對,可是,就是感覺無力反駁。
畢竟,他們都經歷過那個火紅的年代,心裡那股熱血雖然被埋在了最底層,卻沒有完全冷卻。只要外界環境稍有影響,那股熱血就會再次想着澎湃。
美美當年放棄留校教學,毅然回到礦機,也是那股熱血在作怪。
姜姨是從那個火紅年代走出來的,又和姚虎夫婦是鄰居,走的那麼近,心裡始終裝着這些高尚的人。
姚大廈是姚虎夫婦的兒子啊,她的心裡,始終還是希望姚大廈將來有一天,會變成和姚虎夫婦一模一樣的人。
今天,機緣巧合,讓她又想起了當年的姚虎夫婦,心情激動之下,慷慨激昂地來這麼一通,就把自己的倆閨女,都給懟的沒詞兒了。
讓姜姨這麼一說,姚遠那麼厚的臉皮,都感覺火辣辣的了。
論起實際經歷來,他是六十年代末期出生的人,雖然如今這個姚叔的身體,經歷過那個火紅的年代,他沒有經歷過啊,心裡也沒有像姜姨想的那樣,有那些高大上的念頭。
他是商人,基本算個利己主義者,嘴上可以將自己包裝的冠冕堂皇,肚子裡還是在算計利益的。
這一年的夏天,整好是上一世的姚遠,大學畢業分到礦機的時候。礦機從此以後發生的事,他都知道啊。他這等於是打遊戲開了外掛,什麼都知道。
有這麼個金手指,在別人眼裡沒有任何價值的礦機,到了他眼裡,那還不就好像打CF開了掛,你藏牆後面他都能看見,還有打不贏嗎?
這個秘密,他不能跟任何人講啊,他只能講些高大上,哄着別人同意他的觀點了。
礦機只要跟着他知道的步伐走,他又曾經經歷過上一世礦機的每一步發展,只要步步都走對了,這就是一座金礦!
只要他去管理礦機,將來美美製衣和抗抗服裝加起來的利潤,都不會大於礦機將來會產生利潤的一半!
這就是一個還埋在土裡的金娃娃,他能視而不見嗎?
這下好了,姜姨這麼嘁哩喀喳一通,徹底替他解圍了。
可他沒想到,邊上還坐着一個杜娟呢。這小丫頭沒經歷過火紅年代,纔不受姜姨的蠱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