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到了。
“呼……”
陳舒左手一個塑料袋，右手一個手提秤。
塑料袋裡裝着一隻長毛白貓，它被袋子牢牢困住，四隻小爪子的粉紅色肉墊在透明袋子上凸顯出來，而它只得眼巴巴的看着陳叔提着自己，並將塑料袋掛上手提秤。
那隻瀟瀟也站在旁邊，剛剛吐着白氣玩，現在又伸長了脖子，往手提秤上看。
桃子眨巴着眼睛。
這幅場景莫名讓它想起了之前，天氣剛剛變涼快一丁點的時候，他們去釣龍蝦，也是這麼稱的。
那天的龍蝦真好吃呀。
“嘩嘩譁……”
桃子不由得掙扎起來。
貓也是有尊嚴的。
“別動。”
桃子一下又不動了，仰頭眼巴巴看着他。
有尊嚴，但不是很多。
“四斤八兩！”
只聽陳叔高聲喊道。
更像是稱龍蝦了。
桃子並不知道四斤八兩是多重，但還是將之記了下來。
隨即它才被放下。
“嗚嗚~”
貓生總是這麼沒有尊嚴嗎？還是隻有化形前是這樣？
桃子不由得望向另一邊，在幾米之外的門口，主人默默的站着，觀察着他們，好似有一雙洞察世界的眼睛，卻對它的遭遇不爲所動。
“瀟瀟該你了。”
“好的。”
小姑娘背靠牆壁，站直了身體，挺胸擡頭，好似把腰椎頸椎都拉抻到了極限。
桃子蹲坐在旁邊，仰頭盯着她看。
陳舒則拿着尺子，從下往上印。
值得開心的是，小姑娘雖然常常久坐，又愛雙腿交疊又愛盤坐，但並沒有不健康的體態。兩腿都很直，後腰與牆壁只有一點點的縫隙，剛好能容納一個手掌，所以也沒有骨盆前傾。對於中低階修行者而言，相對來說不太容易獲得不健康的體態，可是一旦有了，也會比正常人更難糾正。
“多高？”
小姑娘頭頂着牆，眼珠子轉向最左邊，甚至不敢扭頭，怕影響到了身高數據。
“一米六四點四三，可以啊，前幾年都是剛好一米六吧？”
“是的。”
“長高了4.43釐米，可喜可賀。”
“是的。”
不知道爲什麼，小姑娘有點開心不起來。
陳舒伸手在門框上一點，畫了個印記，像是以前在沅州一樣，記錄她不會再長的成長以及增加的鞋底高度。
“呼……”
陳舒也吐出一口白氣。
最近寒流南下，越來越冷了，玉京周邊的羣山上總是覆蓋着一層白色，像雪又像霜。
隨着修爲增長，陳舒倒是漸漸喜歡上了冬天——高階修行者仍能感覺冷熱，而冷是有它的魅力所在的，在天冷時節溫暖的感動便顯得尤爲突出，恰好修行者感知到的冷很有限，剛好合適，不會覺得難受，於是冬天在修行者這裡就只剩下了美好的一面，沒有了凍手凍腳的困擾。
院子裡的花也開始冬眠了。
清清開始修靜心道後，爲了防止干擾到她修行，陳舒也不敢隨便對她動手動腳了，晚上都打的地鋪，這個冬天的溫暖和美好在這半個月裡，減少了大半。
突然有敲門聲響起——
“篤篤。”
陳舒過去開門。
一個穿着冬制服的快遞員站在外面，捧着一個箱子，低頭盯着快遞單：“是……陳道友嗎？”
“是。”
“有個包裹，請簽收一下。”
“謝謝啊。”
陳舒迅速簽了字。
這是一個從東洲寄來的包裹，裡面裝的是輔助妖族化形的藥劑，這種藥劑只有東洲才能生產並製造，東洲對此嚴令禁止出口，在除東洲以外的各大洲也都是管制品，陳舒也是通過黃道友的渠道才弄過來的。
虎神一族在東洲幹得最多的就是貨運、建築、娛樂場所、礦物開採之類的生意了。
灰色行業、涉黑也沒少幹。
搞走私，他們在行。
而這支化形輔助藥劑和幫助人類修行者突破四階的晉升輔助藥劑差不多，在妖怪即將化形之際使用，有不錯的輔助效果。
桃子身上的靈力兩三年前就已經達到了三階的質量，前兩天陳舒又帶她去醫院測了一下，已經與正常的三階巔峰的修行者的靈力質量相當了，等於摸到了化形的門檻。
不過這並不代表它像三階巔峰的修行者一樣強大。
一來它文化水平低，沒有受過教育，並不會使用這些靈力。二來她沒有化形，沒有類似靈海的東西，只是靈力質量與三階巔峰相等，其實量很少，也不方便控制，因此它仍然是個菜雞。
但是一旦化形，就是中階了。
陳舒拆開包裹，取出藥劑，先看了看說明書，接着打開手機，感謝一下黃道友。
陳舒：收到了
陳舒：多謝道友
黃初：陳道友無需客氣，你我過命的交情
黃初：之後你家的貓如果化形成功了，想弄個合法身份，也可以找我，我有門路
陳舒：怎麼操作呢？
黃初：就是把它接到東洲，拿個東洲戶口，再辦理出國手續就行了，只是我們東洲的出國手續複雜一點，一般人沒有這個能耐，加上我來操作的話，就不用親自過來了，有專門的渠道
陳舒：黃道友牛啊
黃初：/可愛/可愛/可愛
陳舒：化形指導老師找到了嗎？
黃初：找到了
黃初：我推給你
陳舒：多謝
陳舒很快收到了化形指導老師的飛信，是一隻雌性兔子精，與她聊了兩句，客客氣氣，約好授課的時間。
“桃子。”
“汪？”
“來喝藥了。”
“汪汪？”
“別看她了，她現在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的，你聽我的就可以了。”
“咩？”
“化形的藥，你喝了之後，就可以變成人了。然後我給你請了個老師，你每天按時上網課，再按照老師說的方法，變成軟萌白嫩的小貓娘。”
“汪！”
桃子立馬跑了過去。
爲了不再無奈，爲了獲得尊嚴，它要化形！它要從外表上也變成高等生物！
桃子伸長脖子盯着陳叔，目不轉睛，等陳叔打開藥劑，它立馬便喝了下去。
陳舒盯着它看：“什麼味道？”
“啊嗚~”
“好喝嗎？”
“嗷~”
桃子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站在地上，身體卻不由自主的搖晃起來，搖晃幾下，便吧唧一下倒在了地上，翻起白眼，粉嫩嫩的小舌頭從嘴邊掉出來，歪向一邊，像是打了麻藥一樣。
四周的靈力向它聚集。
“都是正常反應啊。”陳舒捧着說明書，低頭盯着，“一個安靜不受打擾的環境……保證靈力充沛……時間大概會在三到五個小時左右……”
這還不容易？
陳舒把它拎起來，和清清打了聲招呼，便往靜室中走去。
小姑娘屁顛屁顛跟在後面，去看熱鬧去了。
寧清依然站在原地，看着他們的背影，直到院中只剩她一個人，她也依然沒有表情，只是又將目光轉向了院子裡的一草一木。
月季已經休眠了。
柿子樹的葉子也掉光了，只剩一顆顆火紅的小燈籠掛在上面，兩隻雀子的巢看起來好顯眼。
屋檐下掛着一串串柿餅，那是上個月陳舒和瀟瀟做的，往年她也要參與的，今年則只是站在旁邊看。
有意思的是，五年前她修行靜心道時，陳舒也做了柿餅。
當時那人還騙她吃柿子皮。
同樣是這個院子，同樣是陳舒，同樣是做柿餅，那人同樣也挑釁她了，可高階時修行靜心道與中階時修行靜心道所看到的東西自然是有些不同的，修爲增長倒是其次，主要的是心境和經歷的變化。
恍然間寧清又想起了上一次。
修行靜心道的時候，那個她已經完全離開了，由她記憶構成的“圖書館”也對她開放了全部權限——那個她也是修行過靜心道的，也失敗過，那段記憶在她心中好深刻，以至於一百多年後，她讀來仍舊清晰而具體。
寧清獲知了她的失敗，獲知了她會以什麼方式失敗，雖然仍舊體會不到她當時的情緒，但也已經有所準備。
可當她來到那一刻，看見屬於她的陳舒撥擾她的心絃時，她還是忍不住心動。
這就是愛和記憶的美妙之處吧？
早知如此，仍舊沉醉。
寧清一時覺得，哪怕這個機制不是這樣的，哪怕自己能完全體會她當時的感情，乃至完全與她記憶融合，如此再重新經歷一遍當時的事，怕是也會甘之如飴吧？
甚至現在的她回想品味時，仍舊差點心動。
想到這裡，她忽然明白了——
當時的靜心道，是以觀世界爲主，如今的靜心道，則是以觀自我爲主。
時間一點點流逝。
大約四個小時後。
兩人帶着桃子下來了。
這時的桃子腳步依然歡快雀躍，表情卻有些怪怪的，即使不看它身上的靈力變化，僅看它的神情姿態，寧清也能看得出來，它已成功了。
只是在這個世界，妖族的化形並不是自然而然的，而是個更傾向於手動的過程。
上古時期的妖怪化形會參照看見的第一個人，後來妖族與人打交道多了，則會參照常常打交道的人，再到後來妖族有了自己的文明和國度，在化形方面也有了文化和傳承——現如今的妖族和益國人比較像，這是由於當年夏朝對他們的文化影響導致的。
於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陳舒撐起了平板，桃子則趴在沙發上，認真的聽東洲的化形指導老師講課。
寧清一一觀察着他們的神情。
這便是她想守護的日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