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發現黑山大公的,應該是瓦西里和那隱藏在暗處的斐濟公爵,其次,就是安東妮了,她本想從後方飛離戰場,突然看到天際出現了一排排黑點,而黑山大公已經下令全軍出擊,也不再掩飾自己的氣息了,安東妮感應到一股股沉甸甸的、恐怖的壓力迎面撲來,心中大駭,立即改變了方向。
飛到大公領的亂軍上方,也許是天意作弄,她在無數人影中,竟然一眼就看到了倉惶奔逃的鄧肯,鄧肯可不知道什麼地方有危險,以爲生路就在前方,正拼命甩動着雙腿。
安東妮臉上露出一絲憐憫之色,她的身形頓了頓,突然急轉直下,撲向鄧肯,當她接近鄧肯時,探手一把抓住鄧肯的肩膀,接着又扶搖直上,升入高空。
鄧肯嚇得怪叫起來,一邊奮力掙扎一邊準備釋放秘技,下一刻,安東妮的身影躍入他的眼簾,鄧肯的身形僵硬了一下,隨後完全放鬆了,又驚又喜的叫道:“安東妮,你回來了……”
安東妮表情冰冷,沒有回答鄧肯的問話,快速展動風之翼,向戰場的側翼飛去。
當兩個人離開戰場一段距離後,安東妮的身形開始向地面俯衝,接着便把鄧肯扔到地上,自己也落了下來。
“鄧肯,你就呆在這裡吧。”安東妮淡淡的說道,她的視線在遙望着遠方的戰場,來自大公領的聯軍本就全軍潰敗,又發現前方有氣勢洶洶的敵人擋路,更加混亂了,而賽因侯爵和聖蒂斯城的軍隊也發現了情況,正努力收攏陣形:“如果是那邊趕來的敵人打贏了,你投降就好,他們不會傷害你這種沒有威脅的小人物,如果是狄奧這邊打贏了,你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說你和狄奧是朋友,他們……也不會傷害你的,然後,回你的領地,安安靜靜做你的伯爵,再不要參與外面的紛爭了。”
鄧肯聽出安東妮的話裡有臨別贈言的味道,而且是永別,他的表情逐漸僵硬了,呆呆的看着安東妮,好半晌,才囁嚅着說道:“安東妮,你……真的要走?”
“該走了。”安東妮笑了笑:“我繼續留下來,只能讓我們彼此厭惡、彼此憎恨,鄧肯,從一開始我們就錯了,真的錯了……”
畢竟是做了多年夫妻,鄧肯明白,他和安東妮的路今天是走到頭了,因爲安東妮在質疑他們婚姻的根本,相逢一笑時從靈魂深處產生的澎湃,還有相互鍾情的堅決與憧憬,如果那時候就錯了,他們的婚姻,將徹底變成一個笑話。
不知道爲什麼,鄧肯有一種極度的輕鬆感,似乎把壓在心中的巨石拋掉了,但旋即,淚水便盈滿了他的眼眶。這不是做戲,以安東妮外柔內剛的性格,現在做戲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他是真的不捨。
“我們在一起,只能互相傷害,鄧肯,如果你娶了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也許你會生活得很幸福吧,你可以盡情的展現你的強大與驕傲,讓她仰視你,這纔是你需要的感覺。”安東妮的雙瞳中充滿了無奈,她醒悟得太晚了,爲今天的醒悟,也付出了太多太多:“只要我在你身邊,你就會感受到莫大的壓力,因爲你不願成爲別人的笑柄,當了爵士想成爲男爵,成爲男爵又想擁有自己的領地,擁有自己的領地後還想成爲伯爵,其實你骨子裡是個不喜歡爭鬥的人,你始終在掙扎着向上走……只因爲我在逼你,是吧?”
鄧肯的嘴脣劇烈的顫抖起來,安東妮的話猶如利刃,深深刺入了他內心深處,還是安東妮最瞭解他,也瞭解他的苦、他的累,他不喜歡刀光劍影的生活,也不願整日活在勾心鬥角中,一步步艱難的向上走,所爲的只是一種身份,一種能匹配安東妮的身份。
尤其是在安東妮成爲武尊、卻無從獲得高階秘技修煉法門的那段日子,他整天都活在屈辱之中,雖然沒有誰說過他什麼,但他的心卻變得越來越敏感,看到僕人們在說笑,他就覺得對方在偷偷的譏笑自己,看到安東妮在沉思,他就認爲安東妮一定在心裡抱怨他的無能。
自從他接受了安東妮的那一天開始,便揹負了一個讓他不堪承受的包袱,或者說,是壓力,安東妮的影子就象是一條要命的鞭子,時時刻刻都在鞭撻着他,而安東妮變得越強大,鞭撻所帶來的痛苦便越深重。
沒有誰願意去審視、剖析自己的痛苦,鄧肯也一樣,可現在他和安東妮已經走到了盡頭,過去的一切都變成了雲煙,他終於可以直視了,也因此突然明白了很多很多東西,他是爲了擁有能與安東妮相匹配的身份,纔去努力追求權勢,但卻在追求的過程中逐漸迷失了本心,一次又一次讓安東妮陷入危急之中。
“鄧肯,你是一個好人,如果大陸保持和平,你也會成爲一個好領主,知道嗎?這是我最敬佩你的地方。”安東妮輕聲道:“聽我一句話,回去之後,安安靜靜做你的伯爵,伯爵……已經是你的頂點了,好高騖遠,只會給你帶去滅頂之災。如果,那些敵人贏得了勝利,他們不允許你再做伯爵,那就回家吧,我們的酒窖裡有一間密室,因爲你以前總是大手大腳,我要爲我們的將來考慮,所以瞞着你偷偷攢下了一筆財富,帶着那些錢、帶着那個女人,到偏僻的山村裡去吧,錢雖然不是很多,但足夠你們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了。”
聽到這些話,鄧肯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淚水順着臉頰不停的滴落下來。
安東妮看了鄧肯一眼,心中在向這個曾經讓她願意付出所有的男人告別,也在向她的過去告別,接着展開風之翼,向戰場衝去。
“安東妮,你要去幹什麼?”鄧肯急呼道。
安東妮沒有回答,和這個男人,她不想再有任何交集了,剛纔是以爲狄奧方面已經佔據了優勢,做爲一個被拋棄的女人,她不想和熟人見面,而突然出現的那些敵人來勢洶洶,其中還隱藏着極其可怕的強者,便決定幫狄奧一次,畢竟,她欠狄奧的。
薩姆爾侯爵的美夢剛剛編織好,就被迎面撲來的洪流絞碎了,那些最機靈的、逃得最快的,轉瞬間就在洪流的碾壓下化作一灘灘血肉。
賽因侯爵和雅維達院長則在重整陣型、準備應變,他們已看出那些陌生的敵人來意不善,前途莫測的大戰馬上就要爆發了。
瓦西里眯起眼睛,眺望着遠方,隨後邁開步伐,緩緩向前走去。
從高空向下俯視,可以清晰的看到,賽因侯爵和雅維達院長的軍隊停止了追擊,正原地集結着,在大公領的聯軍中,位於後方的拼命向前跑,位於前方的則拼命向後退,互相沖撞,亂成一團,而另一面的黑色洪流勢如萬鈞,碾壓着沿途所遇到的一切阻礙。
瓦西里雖然沒有軍權,但經歷過無數次規模不等的戰鬥,他只用一眼就看出,那些突然出現的敵人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屬於真正意義上的正規軍,戰鬥力遠遠超過賽因侯爵和聖蒂斯城的軍隊,如果真的發生正面衝撞,賽因侯爵方面的損失肯定會非常慘烈。
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習慣,瓦西里也不例外,以前遇到類似的情況時,他總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斬首
以一個人對抗一支軍隊、一個城市、甚至是一個國家,只要除掉敵人的首腦,其他那些低階武士是不足爲慮的。
抱着如此壯懷的決心,瓦西里應該流露出一些特性的表情纔對,例如說,大笑幾聲,或者輕蔑的微笑,寒光閃爍的雙瞳等等,如此才能與他的行動相符合。
但瓦西里什麼都沒有,只淡漠的一步步向前走着。
面對神域的強者時,他是這樣,面對着天空之城、獅心帝國的強者,他依然是這樣,瓦西里從來不爲自己曾擊殺了某個強者而自豪。也許年輕的時候,他也激動過,但經歷了太多太多,年輕的心遲早會變得麻木,而且,他的眼睛長在前面,那些強者卻倒在了他背後、倒在他跨過的地方,所以,他要向前看,爲過去而驕傲,太幼稚了。
“真是不知道死活太狂妄了”密林中,斐濟公爵卻在頓足長嘆,在他的距離,是看不到瓦西里的,但瓦西里和黑山公爵都沒有掩飾自己的氣息,他能感應到,黑山公爵的氣息沒有移動,而瓦西里卻在向前方逼近着。
在他看來,瓦西里這種行爲是瘋狂的,一個人去面對黑山公爵、面對黑山公國的強者們,簡直是自尋死路
剛纔他還打定主意要和瓦西里聯手攻擊黑山公爵,現在卻有些猶豫了,這樣的戰友是靠不住的。
“大人……”修還想勸說斐濟公爵,看來黑山公爵的威能,早已在他心中留下了濃濃的陰影。
“準備吧,修。”斐濟公爵打斷了修的話,畢竟是一個公國的締造者,這點決斷力他還是有的,何況,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就算那個戰友揮手間就會被黑山公爵殺掉,他也要站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