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太妃來了,映霞殿的宮人跪了一地,都是暗道萬幸,若是公主又去臨秋殿胡鬧,大概李太妃是不會放過她們這些宮人的。
懷淑公主見到李太妃,這才蔫了下來,屈膝行了一禮。
“母妃……”
“跟我進去!”
說着李太妃對一地的宮人道:“起來吧,以後若是公主不聽勸告,來臨秋殿通報就是。”
一羣宮人連忙磕頭謝了恩。
進了內室,懷淑公主氣呼呼地坐在了一張鋪了狼皮褥子的玉凳上。
“母妃,我不要嫁給那個庶子!”
李太妃厲聲道:“胡鬧!你的親事什麼時候容得了你開口了?!”
“母妃!”
“你已經及笄了!還這般不懂事?母妃和哥哥難道會害了你不成?”
懷淑公主賭氣地撇過頭,“你們只知道你們的大事!可我只想嫁個配得上我的人!”
李太妃拌過了她的肩,這張年輕貌美的臉龐上還有幾分自己的模樣。
只是自己什麼時候把她寵成了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
“你是公主!不是民間隨隨便便一個女子!就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兒,也不能左右自己的親事,你懷淑何德何能,還要親自挑選駙馬不成?!”
懷淑公主抹着眼淚,哭道:“只有父皇真心疼我!你只知道大哥,爲了他,就要把我往火坑裡推嗎?!”
李太妃怔了片刻,臉色一瞬間陰沉下來。
自己到底是怎麼把女兒教成了這副模樣!
懷淑公主見她不言語,哭鬧地更兇。
“母妃,你送我去皇陵吧!我寧願去給父皇守陵!”
李太妃臉色更是陰沉,揚手便揮了一個巴掌。
“你當真是無法無天了?!日後沒有我的旨意,不得出這映霞殿半步!”
李太妃陰沉着臉甩袖而去。
懷淑公主捂着臉頰怔在原地。
從出生到如今,自己何曾被打過?
如今母妃爲了自己的大哥竟然這般狠心了?
她想到父皇生前對自己的和顏悅色,衝到牀榻上放聲大哭起來。
一干宮人都躊躇在內室門口,沒人敢去惹此時的懷淑公主。
御花園裡,永寧帝望着眼前的懷清長公主。
“皇姐是說,李太妃有意要將懷淑許給許君彥?”
懷清公主拂了拂掉落在肩上的落葉,清秀的臉龐上有些憤然,“映霞殿鬧地厲害呢,還虧了懷淑這個鬧騰的性子,不然李太妃瞞得死死的,我們可不就被矇在鼓裡了?”
永寧帝垂着眼簾不言語。
這李太妃大概是瞧見自己看重許君彥,打算把他籠絡過去?
能想到嫁懷淑,這可是下了血本。
許君彥的確是個樣貌人品上乘的人物,做駙馬都綽綽有餘了,只是許君彥可不是他們能想的。
“皇姐放心,這件事朕不會袖手旁觀。”
懷清公主點點頭,“我也是看不得他們那副樣子罷了。”
永寧帝輕笑道:“皇姐明年年初可要出嫁了,那蘭陵蕭家可是急得很吶。”
想到蕭子炎每年都送來的江南各式的物件吃食,懷清紅着臉嗔道:“我去給母后請安。”
說完神色又暗淡了,母后已經多年未出佛堂了,這個後宮反而讓一個太妃牢牢把持着。
永寧帝點點頭,“朕一會兒批完摺子,也去靜心殿請安。”
靜心殿內,清幽地檀香味嫋嫋升騰,王太后一身月白細紋羅衫,正跪在蒲團上對着一尊玉佛靜心禱告。
一個嬤嬤通報後進了內室,“太后,此事十有八九是真,那映霞殿鬧地不可開交呢。”
王太后手裡的佛珠一頓,睜開了眼,不施粉黛卻清麗妍秀的面容頓時染了陰鬱。
“胡鬧!”
王太后多年來一向是溫言平和的,這嬤嬤嚇了一跳,連忙跪下。
“太后恕罪!”
王太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起來吧,與你無關。”
那嬤嬤甚是不解,“太后可是氣惱李太妃?”
王太后嘆了口氣,“去把聖上請來。”
嬤嬤目瞪口呆,這麼多年來,這是王太后第一次主動說要見聖上吧?
她連忙點頭應了,起身便要出門。
“懷清給母后請安。”
嬤嬤轉身見是懷清公主,連忙行了一禮,這纔出去了。
王太后已經恢復了神色,繼續轉動着手裡的佛珠。
“懷清的嫁妝可是備好了?”
懷清公主點點頭,“母后不必擔心。”
她面上平和,心裡卻是嘆了口氣,那懷淑再如何不懂事也有李太妃撐着腰。
可自從父皇去世,母后就進了靜心殿,再不理會後宮事務,他們嫡出一脈反而愈加艱難。
都道王太后是王家女,可誰知亦不過青燈伴古佛罷了,而承佑是皇帝又如何,現在還不是難以立足?
蘭陵蕭氏在江南地位顯赫,自己這次聯姻也是希望能替承佑穩住江南局勢。
看了眼靜心念佛的王太后,懷清嘆了口氣便行了禮,告退了。
這麼多年下來,她也已經學會自己面對了,這麼想來,自己反而要謝謝母后,沒有將自己寵成懷淑那樣不成器的樣子。
可自己看到懷淑卻總有些不虞,大概是有那麼一些嫉妒的吧。
永寧帝來的時候香案上的三炷香快要燃盡。
他行了一禮後便上前重新點好了三支香,插進了香案上的鎏金香爐中。
“母后喚兒臣來,可是有何吩咐?”
永寧帝明顯聲音裡帶着喜色。
王太后看了眼香爐裡重新燃着的香,心裡嘆了口氣。
“聖上可聽說了李太妃要給懷淑定親一事?”
永寧帝怔了片刻。
母后從不過問後宮之事,如今怎麼會關心起懷淑的親事?
“兒臣剛聽說了此事。”
王太后擡頭瞥了眼永寧帝,“這件事萬萬不可行!”
永寧帝皺了皺眉頭,“母后的意思是?”
一向深居簡出的母后怎會突然管起這等事情?
王太后細細思索了片刻,才淡淡回道:“李太妃向來野心不小,聖上若是依着她的心意來,哀家認爲不妥。”
永寧帝見王太后要坐下,連忙扶着她起身,坐在了一旁的杌子上。
“兒臣明白,這許家三少爺也是兒臣的左膀右臂,此事兒臣必定不會讓她得逞。”
王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問道:“如今政務可還妥當?”
永寧帝點了點頭,“母后不必爲兒臣擔心。”
一旁高几上的紫金浮雕香爐吐着寧神的香氣,永寧帝此刻卻靜不下心。
可也怎麼都想不明白,這件事怎麼能驚動心如止水的太后。
說了幾句話後,王太后親自送永寧帝出了靜心殿,望着他的背影發了一會兒楞。
承佑,你也該這麼高了吧……
永寧帝回頭一撇,看到王太后轉身時的側臉,雖說快要美人遲暮,可她還是容貌清麗不可方物。
他一時之間竟有一種錯覺。
竟然覺得這側臉同許君彥有幾分相像!
大驚失色過後,他重重搖了搖頭,自己到底是糊塗了,許君彥一個安國公府的庶子,怎麼能同大周朝的太后相提並論!
安國公府的竹林偏院,許名匆匆忙忙進了書房。
“主子,江南那邊恐怕有變!”
許君彥放下手裡的毛筆,蹙眉道:“怎麼回事?”
許名放低了聲音,“宣王府最近動作頻頻,仁興錢莊的銀錢調動頗多,文掌櫃的意思是,宣王府可能在私下募兵!”
許君彥望着桌上墨跡未乾的一副字。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
春。
“哦?宣王坐不住了?”看來江南怕是要不穩當了。
江南一向不安穩,有個宣王府,還有個蘭陵蕭氏,都不是簡單的角色。
許君彥用鎮紙壓住了那副字,問道:“宣王同洛陽有何聯繫不曾?”
許名回道:“宣王府給端王送了個姬妾。”
高門勳貴間送幾個姬妾實在算不得什麼。
許君彥沉吟片刻道:“王昭那裡可有什麼動靜?”
許名想了想,“聽說兵部尚書的嫡長子同王家本族一位嫡女定了親,已經納吉了,聽說婚期定在三個月後。”
三個月?王昭還真是心急。
“宣王的動靜傳到王昭那裡不曾?”
許名搖了搖頭,“這都是老文從江南得到的消息,飛鴿傳書來的,已經是最快了。”
許君彥輕笑道:“想個法子讓王昭知道。”
許名不解道:“我們先得到的消息,怎麼便宜了他?”
許君彥笑着搖了搖頭,“我們還得指望着王太師給條路子呢。”
許名雖然聽不甚懂,但還是點了點頭出去了。
反正主子說得從沒錯過。
“小姐,這是前院送來的。”
雪硯拿着個錦盒,遞給了坐在榻上逗着小錦程的江錦言。
“哦?是哪裡送來的?什麼東西?”
雪硯笑道:“安國公府許三少爺派人送來的,我瞧着似乎是茶葉。”
許君彥?
他送茶葉來做什麼?
江錦言一手摟住錦程一手打開錦盒。
蘭溪毛峰?
在雲峰茶樓請他喝茶時,便是點了這蘭溪毛峰,不過看成色,這盒內的蘭溪毛峰似乎更爲上乘。
他這是回禮?禮尚往來嗎?
她笑着搖了搖頭,對雪硯道:“什麼許三少爺,現在要喊許將軍了。”
雪硯合上了錦盒,笑道:“我看許將軍人長得那樣好看,又是個頂天立地的大將軍,以後可不得封侯拜相了?哪裡像個庶出的啊!”
“胡鬧,外男也是可以胡亂議論的嗎?把這茶葉好生收起來。”
雪硯撇撇嘴,逗了會兒榻邊的小心,這纔拿着錦盒出去了。
江錦言有些想不明白,這許君彥到底是怎麼樣的人?
兩世相識卻好像不曾看清過他。
她自嘲一笑,前世自己一心撲在周承瑞的身上,哪有別的心思去想他許君彥如何如何。
懷裡的小錦程見她不動了,又咿咿呀呀起來。
江錦言連忙抱着他晃了幾下,笑道:“你啊……這一世可得好好的,一生平平安安就好。”
小錦程只是咧着嘴,不知是笑還是答應了,手舞足蹈地很是開心。
小心一聽他動靜大了,便喵的一聲躲得更遠了。
而此時王昭正陰沉着臉在書房,對面站着的王清端也是皺眉不語。
“真是豈有此理!江南若是作亂,難道還要派他方正源去?”
王昭一心打壓方家,哪裡容得下他方家再立一功,方家軍的軍心一致,都這麼久了也沒瓦解了什麼。
再讓他出兵,恐怕是壓制不住了。
“父親,宣王不過是募兵罷了,哪裡就到那麼嚴重的地步了?”
王昭瞥了眼自己的嫡子,到底不是這塊料,罷了,先坐上兵部尚書之位再說吧。
“宣王在先帝在世時就不安穩,若不是我當機立斷扶了永寧帝上位,哼,只怕他宣王就是逼宮之事也做得出!”
宣王是永安帝的兄長,被封江南後佔據江南這一寶地,如今更是利用仁興錢莊對境內富商大肆斂財。
“父親是不是太過一驚一乍了?”
募兵而已,就像豢養死士雖然是大罪,可大周朝養了死士的比比皆是,就是他們王家,也是有幾百死士的。
“你懂什麼?去給我把玄武大營的孟添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