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場賓客,瞧着眼前的鬧劇,心思各異,但面上卻都帶着虛僞的假面具,或是沉靜的立在一旁看戲,或是上前寬慰阻攔要教訓女兒的,被傷透了心父親,再或者就是像程愛瑜這樣,緊握着拳頭,等待着恰當的時機。
“媽,賓客都在呢,別說得那麼難聽嗎!”
嬌嗔的聲音,微顯綿長。
顧瑤瑤扭着腰肢,踩着高跟鞋走近,此刻正被唐楓緊緊攬在懷中的顧繁華,眼底閃過一抹妒恨。
她恨顧繁華的得天獨厚,恨她從小到大,要什麼就有什麼——父愛,友情,長輩緣……還有眼前這個用自己的身體,嚴嚴實實的保護着她的男人。
而她顧瑤瑤呢?
除了一個顧家二小姐的身份,什麼都沒有!
越想越恨的顧瑤瑤,心中就像是噴涌着一團火,但在走近顧繁華的時候,她的嘴角卻始終翹着,笑的嬌滴滴的,朝顧繁華伸手:“姐姐,瞧你把咱爸氣的。你說你也是,這種事兒幹嘛非選今天說?誠心給爸添堵吧!哎,我們知道你愛唐……哦,我應該叫姐夫吧!我們知道,你是真心對姐夫的,你要和姐夫在一起。但你也用不着鬧出那麼大的陣仗吧,這種事兒找個時候,回家單獨說說,不就好了嘛!如今,你鬧的滿城皆知,是故意和爸爸過不去,想讓咱們顧家蒙羞吧!而且,這事兒唐家要是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怎麼得意呢——是不是啊,姐夫?”
“顧瑤瑤,你少給我貓哭耗子假慈悲!我今兒爲什麼回來,你們心知肚明!我——”
“夠了!”顧修遠揚聲怒喝,他瞪視着顧繁華,雙目赤紅,彷彿一隻隨時會行兇的野獸。“顧繁華,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放開姓唐的混蛋,留下來,我還認你這個女兒。不然——就帶着唐家的混小子,滾出我的視線範圍,永遠都不要在進顧家的大門!我顧家,從此沒有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兒!顧繁華,我顧修遠,說到,做到!”
“爸,你消消氣兒。姐姐啊,這是被唐家人下藥迷了心智,要不就是因爲肚子裡的孽種,才迫不得已,和爸爸您頂着乾的。歸根到底,還是唐楓的錯,整天沒臉沒皮的纏着姐姐,日子久了,弄得姐姐筋疲力盡,姐姐自然也就迷糊了,分不清楚到底是愛呢,還是習慣……”
顧瑤瑤擠出那嬌嬌柔柔的聲音,可這視線卻暗地裡的掃向了一旁,投到被程資炎拉住的景燦身上,眼尾兒一掃,故意咬重了後半截話,明着是說唐楓,這暗地裡,卻字字句句都好像再說景燦。
指桑罵槐?
程愛瑜微揚眉梢,握着手包的手,卻加重了幾分。
視線掃過人羣中有,情緒明顯極爲不穩定的顧繁華,着實讓她揪心。
“顧二……小姐,你這話說的到挺有意思的!”
景姑娘實在看不下去了,前幾天去看醫生的時候,醫生就說過,這孕婦情緒是最不穩定的。偏巧這女人和她那沒安好心的媽,剛剛還一唱二合的給顧繁華下套,小的明嘲暗諷,老的拿人家死了多年的媽說事兒,這不明擺着是要激怒顧繁華嗎。
先不說顧繁華的脾氣,就算這事兒,擺在普通人身上,都會氣吧!
“景小姐,我們在處理家事,請你——”
“你的家事,我當然不感興趣,但你這話夾槍帶棒的,聽得我噁心!顧瑤瑤,今兒下午見着你的時候,我就在想,是誰家放出來的狗,那麼囂張。咬了人還擠着張包子臉,舔着臉,狗腿的往別人男人身邊湊。弄了半天,這專門橫刀奪愛的事兒,也會遺傳啊!嘖嘖……基因真是個神奇的玩意兒,由此證明,以後女人找丈夫一定要找個靠譜的,男人找媳婦兒也得睜大眼睛,挑個基因優良的,對吧!”
景燦的笑臉燦爛明媚,怎麼看怎麼無辜。更何況,她身邊還有程資炎這個沒人敢惹的大Boss罩着,就算這話說得再怎麼冒犯,那也沒人敢站出來指責。而且,景燦的性格,圈裡認得她的都知道,這姑娘嫉惡如仇,而這個“惡”,還得是她個人定義的。就是說,她對她看不順眼的人,絕對不會給好臉色,就算這人在外頭是個聲名遠揚的慈善家,只要她不喜歡,那就是混蛋。而她要順眼的,對胃口的,就算世人都說那人是魔頭、惡鬼,在她眼裡,也是揮着小翅膀飛啊飛的小天使。
而眼前這個顧瑤瑤,應該是開罪過景燦,惹得她不歡喜……
就在衆人還琢磨着到底是什麼事兒的時候,就見景燦忽然擡眸,調轉視線,看向一旁面色鐵青的大伯父,轉即又將是先調轉到了顧修遠的身上,烏溜溜的眼珠子靈動轉了個圈兒,便開了口。
“對啦,顧二……小姐,怎麼沒瞧見你的男人啊?就今兒下午那個,氣勢洶洶的要來打我和瑜瑜的傢伙!他當時,可是打着顧伯伯的名號,說什麼來着?哦,我想起來了!他當時好像威脅我們來着,說什麼——老子女朋友的爸,是S市響噹噹的大人物,還說讓咱們別浪費他時間,他還等着給岳父拜壽!怎麼,沒瞧見他來拜拜啊!”
聞言,程愛瑜眯了眯眼睛,嘴角微微勾起。
她明白,景燦時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轉移話題,給顧繁華整理情緒的時間。
按捺着自己,程愛瑜沒有任何行動,只是從人羣中走進了程資炎。微微偏頭,踮着腳尖在他耳邊說着話。
“哼,這和你無關!”
“顧瑤瑤,你又給老子惹了什麼事兒!”
這父女兩的聲音同時傳來,一前一後,跟約好了似的。
顧修遠這話音還沒落,就把沒發泄出來的怒意,轉嫁到了顧瑤瑤的身上,那視線如鷹,好似她就是捕食的獵物。但顧修遠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血壓又高,這會兒氣的臉頰通紅,雙眼充血,張着嘴呼哧呼哧的喘着氣,好似一口氣提不上來,他今兒的生日宴估計也就到了頭了。
“修遠,咱們瑤瑤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孩兒心性,愛玩了點兒,心思又單純,難免遇見個想要利用她往咱家攀的,不自量力的傢伙。我爲了這事兒,已經教訓過她了,她也知道錯了,這不,都和那個傢伙分手了。你就別再訓她了,這事兒都過去了,也就算了吧!再說——”
顧夫人扭着水蛇腰,貼近顧修遠,一邊柔聲哄着他,一邊拿眼睨景燦,不住陪着笑臉,繼續道:“再說,這事兒程小姐也說了,不追究,您就別和瑤瑤爲了這點兒小事置氣,免得傷父女和氣。倒是繁華這事兒,咱們得好好合計合計,解決了,不然……實在不好看啊!”
末了那句話,顧夫人是貼在顧修遠耳邊說的。不過,在說話間,她的目光還是有意無意的朝程愛瑜他們的方向掃了一圈,轉即擡頭時,那視線的擴張範圍就更大了點兒,幾乎掃過了在場過半看戲的人。
垂眸間,眼底浮上一抹得逞的詭譎!
“來人——”
向來好面子的顧修遠,張嘴就像讓人把顧繁華給帶樓上去,怎麼說都得把今兒這宴會給撐過去。可早就摸透他性子的顧夫人,那肯就這麼算了,敢在顧修遠前頭,打斷了他的話。
“哎呀,繁華,你也是的,不久說了你幾句嗎,你就跟我頂。這頂我不要緊,怎麼說咱倆都隔着層肚皮,我再疼你,也比不上你親媽,這個我明白。但你爸可是你親爸,他對你那麼好,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都給你,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的,竟然這樣氣他!到底是父女,本就不該有隔夜仇的,繁華,聽阿姨一句,來,和你爸道聲歉,這事兒……”
“賤人,這兒輪不到你說話!”好容易平靜下來的顧繁華,聽着顧夫人這麼一通酸溜溜的言語,好容易壓下去的心氣兒,就有躥了上來。她恨死這女人了,如果不是她,媽媽壓根就不會……
想着,向來堅強的比鐵人還鐵的顧繁華,居然也有當衆掉眼淚的時候,而她卻還在拼命的忍着,咬着嘴脣,咬的脣瓣都破了。
顧繁華握緊了拳頭,怒瞪着眼前所謂的家人,冷笑起來。
周圍嘈嘈切切的議論聲,不斷傳入耳中——
“哎呀,顧部怎麼養了個這樣的女兒啊!”
“就是,一點兒也不體諒父母。看來,顧夫人也蠻可憐的,在家還要受女兒的氣。”
“人心隔肚皮,母女都如此,更何況還是替別人養的?”
“可不,孩子啊,還得是親生的好,貼心……”
層疊的議論聲,宛如巨大的壓力,一瞬向顧繁華襲來。她再怎麼堅強,也只是個女人,一個需要人疼愛的小女人。更何況,她現在還是個孕婦,正是情緒最不穩定的時候,又敏感脆弱,稍稍不慎,很可能造成抑鬱症,還會連帶性的產生一系列的併發症。
越想越覺得不舒服。
程愛瑜冷眼睨着眼前的那對母女,那叫一個惺惺作態!
顧瑤瑤這時候到唱了處母女情深,抱着顧夫人一個勁兒的安慰,兩行眼淚洶涌澎湃的往外倒,哭的和淚人兒似的,弄不清楚的,還以爲她眼珠子裡裝了個水管子呢!而那爲顧夫人,則沉默不語,默默流淚,真把自己當作有苦難言的後媽中的慈母了。
得,這二位現在是把自己當格林童話了吧!
在衆人的指責聲中,唐楓不落痕跡的做了個深呼吸,咬牙忍着背上的劇痛,攬着顧繁華,朝顧修遠微微彎身。但還沒等他擡起頭,顧瑤瑤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桌上抓起一個高腳杯,將杯中紅酒盡數潑向了唐楓……
“顧瑤瑤——”
“顧二,別太過分。”程愛瑜語調平淡的說了句,卻彷彿在平地上扔下了一枚手雷,“嘭”的炸了,讓周圍的人瞬間安靜了下來。原本候在角落裡的保鏢,在這一刻全都涌上前。在爲首的保鏢指揮下,其中幾人訓練有素的擋在了顧繁華和唐楓左右,並警戒的保護着其他幾位主子。
“我過分?程姐姐,這是我家的事兒,和你沒關係吧!我勸你,最好還是別攙和,免得惹了一身騷……”
“只要不沾着騷狐狸,就不會有味兒了。”眯着眼睛,程愛瑜從手包裡摸出手機,神色淡然的凝視着眼眸漸漸瞪圓了的顧瑤瑤,嘴角逐漸翹起。
“你——你什麼意思!”顧瑤瑤上前一步,揚手指向她,手中還拿着剛纔的酒杯。
程愛瑜像是躲避病毒一樣,嫌棄的朝後退了一步,而這時,警戒在她身邊的保鏢,訓練有素的擋在了前頭,隔開顧瑤瑤。
“我的意思,就是我剛纔說的話,不想沾着騷狐狸,惹了一身狐臭!”雲淡風輕的說着,程愛瑜還伸手做扇,在面前扇了扇,微微聳了聳鼻尖。
“你——”指着程愛瑜的手指顫了顫,顧瑤瑤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深吸了口氣,壓着性子,將手收了回來。轉眼間,就又恢復了方纔的淑女做派,只是雙手緊緊地握着手中的高腳杯,使勁的擰着杯腳置氣:“程姐姐,我差點忘了,你和唐楓的關係,可比和我的好!不過,今兒到底是我顧家的宴會,你現在出來護短兒,未免也太……呵呵……”
末尾的話沒說完,卻留給衆人一記耐人尋味的眼神,好似她程愛瑜和唐楓有什麼姦情一般。
“這聲姐姐就免了,你高攀了。”目光平靜的看了眼顧瑤瑤,程愛瑜轉眸朝身後低聲喚她的顧繁華看了眼,朝她和唐楓微微頷首,遞去一記安慰的眼神,接着將視線轉向顧修遠:“顧伯伯,唐楓和繁華都是我的朋友,而我並不是你們兩家任何一邊兒的人,所以我不會偏幫了誰,只是看不下去,站出來爲我的朋友說句公道話。今兒,是您的壽宴,本來我們這些做晚輩的,都是高高興興的來給您道賀一聲,也沾沾喜氣,而那些掃興的事兒,我也就不想再提了。但顧二小姐,似乎並沒有這樣的想法,反倒是想給您添堵,不讓你的生日宴好過。如此,我也就不必要再給她留面子了。哦,還有顧姨——您說得對,這人心的確隔肚皮,後媽就是沒有親媽好,至少從繁華這兒,我看得見!”
“小瑜侄女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上一秒還抽抽嗒嗒,愁雲慘淡的顧夫人,這一刻又來了精神頭,微微拔高聲調,與程愛瑜對持。即便她的聲音依舊在儘量掩飾,但只要耳目聰明些的,都能從她的聲音中,聽到那份掩不去的威逼。
只可惜,程大小姐還真不吃這套!
“我這話,自然有我的意思。在座的大多是看着我們長大的叔叔伯伯,我們這些孩子,是什麼性子,你們也都知道,所以那些親媽,後媽,不孝……一類的字眼,或許你們應該收起了!我這兒,剛好,有段錄音,聽完了,你們或許更明白誰黑誰白!”程愛瑜從手袋裡取出手機,又朝那對母女瞧了眼,目光深的很。
但沒等她將錄音調出來,就聽程謙開口,聲音極爲嚴肅,猶如附了層薄冰:“程愛瑜,你這是越大越放肆了!這是長輩們的事兒,你別瞎攙和——小炎,帶她回去!”
“大伯父,您最近好像特別喜歡給人張羅婚事。一會兒是我的,一會兒是我大哥、二哥的。怎麼,我們的都沒如您的意,您這是想乘着我三哥不再,把算盤珠子又打在了他的頭上?”微微揚眉,程愛瑜瞧着他身邊笑容嬌媚嫺靜的羅皓皓,意味深遠的說:“我想,您更應該,給您的乾女兒牽根紅線兒,她的年紀,和二哥、三哥差不多大,再不嫁,可就是大齡剩女了,以後說不定害得是高齡產婦呢!”
流光瀲灩的杏眼,緩緩眯起,程愛瑜沒好氣的看着程謙,不給他再開口的機會,直接按下了播放鍵。
而衆人並未來及揣測程愛瑜話中譏誚的深意,就被這錄音給吸引住了。
而站在程愛瑜身後的程資炎,卻好似明白妹妹這話中的意味,落在程謙暗青的臉上視線變換莫測。
熟悉的聲音從手機中緩緩傳出。
只是這聲音雖然熟悉,但音調,口吻完全不同。略顯老成的聲音,比平時更爲刺耳些,嬌媚的笑聲中,夾着一絲讓人噁心的奸佞。而那相對稚嫩些的聲音,則不陰不陽的,好像裡頭還夾帶着幾分譏諷,與陰霾。
而兩人再商量的事兒,更是齷齪不已,讓人羣中那些聽到“財產”這種敏感話題就皺眉的貴婦們,流露出鄙夷的視線。
這會兒,這些人翻到開始同情顧繁華了。
但對顧繁華來說,不論是質疑,還是同情,她從跳入陷阱的開場,就註定是畫着白臉的小丑。那種感覺,很不好受!
“顧伯伯,該說的,該聽的,咱們都聽完了,繁華就先交給我吧!我奶奶昨兒就和我念叨了!”末了這句,其實是給顧修遠一個臺階下,畢竟程家和顧家的交情還在那兒,程愛瑜一個做晚輩的,也不能把話說的太絕。
頓了下,她關了錄音,將手機放回手袋裡,扭頭朝泣不成聲的顧繁華擠了擠眼睛,又看向顧修遠,向他告辭,與兄長一起,帶着繁華唐楓離開。
左右保鏢護送,人羣自覺劈開兩半,給他們讓道。
而這時,身後的顧瑤瑤突然叫了起來。但沒等她喊出話來,就聽一記響亮的耳光傳來,打的顧瑤瑤叫的更慘。而顧修遠的聲音,則在宴會廳的門內迴盪——
“還嫌不夠丟人嗎,滾回去!”
回去的路上,程愛瑜和景燦一左一右的陪坐在顧繁華身側,唐楓則坐在副駕駛座上,而很少碰方向盤的程資炎,今天算是當足了司機,此刻正坐在駕駛座上,專注的開着車。
而再上車的時候,唐楓還被這一幕驚了一下,他可不敢做程大Boss開的車,會折壽的!本想着先帶繁華先離開,但最後迫於程大Boss打小就非同一般的威懾力,屈服了,乖乖的坐上了車子。
車上極爲安靜,只有情緒失控的顧繁華在默默流淚,時不時的發出幾聲抽噎。而程愛瑜和景燦,則接連着給她遞紙巾,卻也都保持着沉默,不去在這時候發問。
但越是這樣的安靜,氣氛就越是詭異。
最終,還是唐楓開口,打破這沉寂的僵局。
“我說似玉妹子,你今兒可真夠哥們,居然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兒,出來給哥們撐腰!不枉哥哥白疼你一場,回頭,請你吃頓好的,給你壓壓驚!”
程愛瑜直接賞了他一白眼,低聲道:“你以爲有好玩啊!唐楓,我說你是不是吃錯藥了,你不知道顧伯伯在氣頭上啊,還把繁華帶到那種地方去,你這明擺着是要氣死他啊!”
其實程愛瑜今兒出頭,衆人都是到是什麼原因,唐楓也明白,只是沒話找話而已。
那種時候,若一直降下去,對誰都不利。而程愛瑜站出來,則涉及了許多方面。第一,她沒有利益衝突,又是從小和顧繁華、唐楓玩到大的,護短是應該的。第二,她沒有地域關係,不像程資炎,在這裡還有帝皇在國內的總公司,所以她出面總比程資炎站出來要好很多。至於這第三,是因爲燦燦,她不能讓景燦站在風浪尖上,畢竟她將來是程家的長孫媳,一言一行都關係到程家的聲望——如此,當時的那種情況下,也只有她出去,給顧修遠壓力,同時再給他半個梯子,只要他順着梯子爬下來,這事兒就算緩和了一半了!
而剩下的一半……就要看顧繁華和唐楓了。
“瑜瑜,這事兒不能怪唐楓,你那時候去洗手間了,沒看到那女人的賤樣兒!現在想想,都讓人氣的咬牙切齒。若這事兒換做在我家那邊發生的,哼,我早就上去,大耳瓜子的抽她們了!”
景姑娘也知道,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更何況,今兒還是顧修遠的壽宴,而她又是代表着程家去的,所以景姑娘已經收斂,收斂,再收斂了,才忍住沒在壽宴上動手。
揮舞着拳頭,做咬牙切齒的狀的景燦停頓了會兒,就將程愛瑜錯過的那場好戲,又說了遍。說道氣憤之際,她甚至一拳頭砸在了駕駛座的椅背上,但沒想到這玩意兒那麼硬,砸的她手疼。疼得她哎呦呦的叫着,不停的甩着手腕。
這下,反倒沖淡了那股憤慨與惱怒,就連情緒化的顧繁華也破涕爲笑。
對此,程愛瑜這顆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伸手捏了下顧繁華的臉說:“嘻嘻,我乾兒子的媽,總算是笑嘍!”
“是啊,繁華姐,總算見你笑了!說真的,瞧你哭,我都害怕。上次George醫師還說呢,孕婦特別容易情緒化,稍稍一點兒什麼事兒,就會哭的個昏天黑地。你說,我以後不會也這麼……”
景燦越說聲音越小,還情不自禁的朝駕駛座的背影看了眼。
而這時,唐楓整個人別過身來,瞧着後座的三位美人,邪邪的笑着道:“哪能啊?景妹子,你還有咱們程大哥撐腰呢,有誰敢給你不快活!要有,咱程哥這邊遞個眼神,那邊,那人就成塊狀的不明物體了。”
“靠,唐楓,你能不能積點口德!”程愛瑜橫了唐楓一眼,她雖然明白,唐楓這話是在幫景燦擠兌程資炎,但還是很不滿的瞪了他一下,讓他別說得太過火。轉即,見顧繁華的心情總算放鬆下來,這纔將目光調轉過去,看着她道:“繁華,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反正我就沒打算再回那個家。哼……顧家的財產,我也不屑!今兒,要不是那對母女給我使絆子,逼着我過去,我纔不會去給自己添堵。原本也不想鬧得老頭過不好壽宴,在衆人面前丟臉,但他——他既然當衆說我媽的不是,那我就只好讓他也常常這種被人說閒話的滋味嘍!”
想到顧修遠冷言冷語的罵媽媽的那樣子,還有後媽那張小人得志的臉,顧繁華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讓了那麼多年,到頭來,居然還是她們眼裡礙事兒的那一個!
敢情兒,她就不該來這世上,惹得人家一家三口,相親相愛都要因爲她而添堵……
想到這兒,顧繁華的眼底又浮現了一層薄冰般的冷銳,暗暗的夾雜着點兒恨意的精光。可程愛瑜後頭那麼一招,出其不意的攻擊,也算是戳到了老頭的要害,把他面子裡子全弄沒了,而那對母女也會因此而不好過吧!
“我不是說他們,是說你!他們怎麼樣,和我沒多大關係,反正我和他們一沒人情,二沒來往的,壓根不用放在心上。倒是你,真打算就這麼和顧伯伯走頂頭?他……畢竟還是你爸!”人言道,血濃於水,雖然程愛瑜沒有這樣的父母,也沒有過類似的經歷。但看看大伯程謙一家,瞧着程泓源對待程謙的那種態度,也就會明白着血濃於水的含義。
說到底,再討厭,再痛恨,也改變不了他是父親的事實。
而人情就是這樣,很無奈!
“他的確是我爸,但他愛的永遠不是我,不是我媽媽,更不是這個家。他只愛面子,愛事業,愛名聲……而他最愛的,是自己!這遠遠勝過一切,所以,這也的父親,還不如沒有!”
淡淡的語調,說的卻好似有點兒淒涼,聽的程愛瑜不覺有些揪心。就連一旁,一向歡脫的景燦,也知道在這個時候,不宜開口的緘默着。
而這時,前座和程資炎說着話的唐楓,忽然轉身,對程愛瑜和景燦說:“小魚,景妹子,我和繁華要結婚了。大後天,你們來教堂,給繁華當伴娘吧!”
“什麼?!”程愛瑜一驚,不覺瞪圓了眼睛,轉眸看向身側面上淡淡的,已經整理好了情緒的顧繁華,微微張嘴。
但還沒等程愛瑜開口問出,她和程泓慕的一紙婚書時,就聽景燦在那邊喝彩高呼:“哦——太好啦!趕在我嫁出去前,還能當一次伴娘,嘻嘻!不過瑜瑜,你要怎麼辦,聽說伴娘必須未婚誒!”
“那規矩是人訂的,咱們破了不就成了!程愛瑜,咱倆可都說好的,不準耍賴,這回,你給我當伴娘,等幾天,姐給你當伴娘去!咱們,要做最特別的伴娘,那些破規矩,扔一邊吧!”顧繁華捉着程愛瑜的手,緊緊地握了下,接着飛快的貼近她的耳畔,低聲說:“我和你哥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你你不用掛心……”
聞言,程愛瑜更好奇了!
程泓慕那個執着的要命的傢伙,到底是怎麼改變了主意,居然這麼輕易的就和繁華離婚了?他上次,不是還斬釘截鐵的告訴她,這輩子,到死都要拴着顧繁華嗎!是誰那麼本事,居然讓他改變了心思,還是說,這事兒另有隱情!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但程愛瑜並沒有多嘴問,畢竟這是顧繁華的隱私。
“好啊,你們打算在哪兒個教堂辦?”掩去眼中多餘的神色,程愛瑜順着話題說下去,擡頭又看了眼似乎一直專心開車的程資炎,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哥,別去賓館了,回家吧!奶奶想繁華了!”
“嗯。”程資炎的迴應,只是聲帶震顫着的,連帶着鼻腔發出的簡單音符,低沉的很,卻足夠證明,他一直在聽。
一路上,除了程資炎這個聽衆,其餘四人倒是聊得很起勁,從婚禮教堂選址,到天南海北的八卦,聊的甭提多歡實,尤其是景燦,俏皮話連連,小嘴兒就沒停過,好像被誰給別在無人區裡,幾天沒說過話似的。
不過,這幾人倒是都很默契,沒人再提起剛纔宴會上的事兒,一個字都沒有。
直到車子停下時,程愛瑜扶着顧繁華先下車,往院子裡走了一節,這纔不疾不徐的開口:“說吧,你和唐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前陣子看你們都沒着急辦事兒,這怎麼就急急忙忙的定下來了!”
“還能怎麼着,唐家鬧幺蛾子,又是內亂,又是外患的。唐叔的態度,和我爸一樣,都巴不得我帶這孽種一塊死了纔好!唐楓怕夜長夢多,總覺得唐家人在籌劃什麼,就像趁早把婚事給辦了。嗯……大概就和你今兒帶燦燦去宴會一個意思,告知天下!”
顧繁華笑的有點兒僵硬,眼底閃過一絲不屑,話語裡更多的是譏誚。但在她轉眸間,就斂了眼神,看向程愛瑜時,那眼神浸透着一點兒感激,卻又染着幾分傷懷,怎麼看怎麼深刻的體現出,這丫現在是個喜歡傷春悲秋的孕婦。
“嘖,別那麼看着我,我頭皮發麻!”程愛瑜和顧繁華一起玩了那麼多年,今年是她見過顧繁華最難過的一年,整個人兒都沒了當初那份精氣神。當然,攤上這些事兒,誰都沒這精神頭。
“小魚,你又幫了我一次。”執着程愛瑜的手,顧繁華垂下眸,掩去眼底涌上的複雜,還有那別悶在心裡太久的話。但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她怕——
“算啦,朋友之間,再說這些,就外道了!別忘了,咱倆是閨蜜,只要不是把天給弄塌了,捅個窟窿算什麼,回頭幫你一起給補上,就算完事兒了。倒是你……”程愛瑜猶豫了下,轉眸看了眼正和程資炎嗆聲的,還沒過來的景燦一行,湊近顧繁華耳邊道:“你小心這點你那後媽和妹妹,我覺得她們這回特定要被顧伯伯掃地出門,而這筆賬,不是算在我頭上,就是你身上。還有……小心程謙!”
……
晚間,程愛瑜洗完澡,正躺在牀上津津有味的讀者一本懸疑小說,剛看到精彩之處,手上卻忽然空了。
“你幹嘛,我剛看到精彩的地方!”程愛瑜不滿的抗議着,伸手就要把小說書從“搶書賊”手上給搶回來。
那“搶書賊”卻字字鏗鏘有力的開口道:“不行,我兒子要休息了!他說,眼睛疼!”
“拜託,別開玩笑了好不好,你兒子的心思我比你瞭解,他明明在講‘爸爸,爸爸,我還沒看到兇案現場呢,你快把書還給媽’……”
話說一半,程愛瑜就在景煊微微眯着眼,似笑非笑的凝視中噤聲。下一秒,她動作利落的直接滑入被子裡,掀過被子,就把腦袋給矇住了。
天啊,她剛剛再說什麼胡話!
什麼爸爸,媽媽……娘哦,她這不會也是孕婦的症狀之一吧!
一定,一定是雌性荷爾蒙激素作祟,她纔會那麼反常!
“媳婦兒,你剛纔說,我兒子會叫爸爸了?來,讓我聽聽。”景煊把書放在牀頭,沒有急着掀開程愛瑜的被頭,而是隔着被子,用手輕輕地壓着她的小腹,感受着裡頭的生命。雖然,那個小生命還很小,但自打知道他的存在,景煊就覺得,好像每天都能感覺到這孩子在成長。
今兒程愛瑜還沒回來的時候,程老爺子和他下棋時,對他說了當年他抱着程謙的感覺。
——“煊子,別怪爺爺心軟,沒有幫你們,對程謙那臭小子下狠手……瑜兒是我的孫女,也是咱們成家唯一的女孩子,寶貝的很。爺爺忘不了第一次在育嬰室裡抱她,她就那麼一丁點大的樣子,她對我笑,笑的特別甜,把爺爺的心都給融嘍!”
——“而同樣程謙那混小子,再怎麼混蛋,都是我兒子。只要他不罪大惡極,做父母的,都會原諒他。其實,他原來不是這樣的,他積極向上,對自己的要求也特別嚴格。但人再高位上久了,就容易被誘惑,被改變……不過,身爲人父的我,依舊記得第一次抱他的時候。他是那麼的小,那麼的軟,對與當時初爲人父的我來說,就是一份上天恩賜的禮物。我就這麼抱着他,看着你奶奶……我激動地哭了,對你奶奶說,老婆,謝謝你,謝謝……”
程老眼中的希望與愁緒,依舊留存在景煊的腦海中。他甚至記得,程老在說這話時,對他比劃着小嬰兒的大小,做的抱孩子的手勢。
癡心父母。
孝順兒孫。
這兩個詞,單開看,似乎沒有什麼深遠的意義,但組合在一起,就會扯出家家那本難唸的經。
想想自己家的那些糟心事兒,再想想程老今晚的那席話,景煊似乎這才體諒到爲人父母的那份心情。
他愛憐的撫摸着愛人的小腹,目光始終停留在那兒,深沉的很。
而程愛瑜因爲他的靜默,早就將被子拉開,端詳着他,看他好似在思考着什麼,就並沒打擾。只是瞧見他此刻露出這種深邃難解的目光,她才微微訝異的咳了聲,令他回神。
“你怎麼了?”今天的景煊,好像和往日不一樣。
那眼神……
目光掃過,程愛瑜不自覺的顫了下,不知爲什麼,但她的眸光闖入他的眼底時,就像是被什麼電了下一樣,全身上下彷彿通過了電流,刺刺的酥麻着。
激動、欣喜、興奮……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惴惴不安。他眼底的紛雜,任憑程愛瑜筆桿子在怎能能筆下生花,都無法用具體的形容詞,精妙的字眼,來表達她所看到的那種情緒。
而這時,景煊的喉結微微滾動,極致性感的衝擊着視覺感官。
接着,他的聲音從喉間滾出,低沉,磁潤,剛毅,富有張力,比大提琴的協奏曲,更沉,更重。
“媳婦兒,謝謝你!”
六個字,飽含着的又何止是一句簡單的感謝?
只是他們之間,早已不需要言明,一聲謝謝,一個眼神,足夠讓彼此明白,這話中更深層的含義。
程愛瑜微怔的看着他,像是中了魔怔。好半天,她卻微微閉上了眼睛,抑制住眼中的溼熱,努力的提起脣角,將心中一瞬迸發的溫暖,牽動在脣邊。
她攬住俯下身來的景煊的脖頸,用筆尖輕輕地蹭了蹭他的,壓抑這聲音,悶悶的嬌嗔——“景煊,你就是個大壞蛋!”
“那麼,大壞蛋告訴你這個小壞蛋一個好消息——婚禮定在下週末,媳婦兒,蜜月,你想去哪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