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皚皚和舒晚認識,是在昨天。
她的頭條新聞被上頭人給賣了,她所做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就連那家出雙倍價僱用她的環球新聞集團的頭號敵對,也拋棄了她,毫不留情的將她掃地出門。而就在她失魂落魄的不知前路該往那兒走時,舒晚猶如從天而降的神,朝她伸出了手。
但她也不是個笨蛋,知道沒有誰可以平白無故的對自己好。而舒晚也在其中之列,她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朝自己伸手,應該也是看上她手中的什麼信息,或者是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吧!
說白了,就叫——利用。
想到這兒,羅皚皚反倒更坦然了。她客氣的朝舒晚笑了笑,抿了口咖啡擡頭稱讚:“舒晚,你的咖啡煮的恰到好處,味道香醇濃厚,口感也非常的好,苦中帶點兒澀意,就像……現在的我。”
苦中帶澀的有何指示她?
舒晚淺笑不語,狀似悠閒的喝着咖啡,目光卻轉向了桌上的那份稿子,不自知的眯起了眼睛,眼底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深意,夾雜着難以察覺的銳利鋒芒。不過這些年的生活,讓她能夠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而那份從不外露的鋒芒,早已被她藏在了任何人甚至連她自己都看不見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埋着。
喝完了咖啡,舒晚擡頭看向羅皚皚,面上依舊掛着得體的微笑,並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那份稿件,將自己認爲可以修改的地方,全部標註出來,與羅皚皚商討了一番。兩人很快達成了一直目的,甚至羅皚皚因爲這樣報道出去更加有買點,還在心裡暗暗叫好了一番。
“皚皚,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當然如果你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可以儘管提出來,我們繼續討論。”翻到文件夾的最後一頁,舒晚擡頭看向羅皚皚,淡淡的說着。
羅皚皚連忙搖頭,表示沒有任何異議。接着還大肆地稱讚舒晚,且不忘將舒晚與程愛瑜進行比較,並不滿的貶低了程愛瑜一通。又聊了會兒後,她的話鋒忽然一轉,問道:“舒晚,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舒晚沒有異議的挑眉,“你說。”
“我想知道,你爲什麼要幫我!”
羅皚皚的問題,讓舒晚愣了下,她半天沒有開口,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好一會兒,才笑着放下了手中的文稿,目光落在照片中,程愛瑜那張笑容淺淡的臉上,嘴角挑起似有似無的笑意,好似自言自語的說:“我想……給某人一個驚喜啊……”
離開了辦公室的羅皚皚,一直沒有搞明白,舒晚這回答的意思。而辦公室裡的舒晚,則像是被石膏凝固住了一般,保持着還算端正的坐姿,手中捏着程愛瑜的照片,怔怔地看着,看得入神。
好一會兒,她似乎纔回過神來,忽然擡手,撫摸照片中程愛瑜身側的人影,低笑着呢喃:“八年了……我終於回來了!再等等好嗎?我們——很快就要見面了,很快……”
S市,程家老宅裡。
端坐在客廳沙發上,喝着茶看着報紙的程老爺子,忽然聽見樓上妻子的聲音,這才摘下金絲邊的眼睛,轉身擡頭朝樓梯口看去。
“老程,蘇大哥給你來電話了!”程老夫人緩步走下階梯,將手機遞給丈夫。
程老拿着眼睛,又帶了回去,擡頭看着妻子手中的電話,眯了眯眼睛,疑惑的揚起眉梢:“蘇冷明?”
程老夫人將電話遞到程老手中,並彎身拿過他手中的報紙,在他身側坐下,就低頭去看報紙,似乎對他們男人間的事兒一點也不感興趣。程老見了慧心一笑,將電話靠近耳邊,往妻子身旁坐了坐,就用那一如既往溫和冷靜的語調開腔:“冷明啊,您今兒到有空,沒找人搓麻將牌,到給我打起電話來了!”
聽筒中傳來一陣低笑,接着是蘇老那不急不慢的聲調:“程老弟,你就別拿我那點兒愛好說事兒了。老頭子我,可沒你那麼幸運,還有弟妹在旁陪着。我啊,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打打麻將,找老友敘敘舊,不久這麼一點樂子了嗎……”
蘇家老爺子,蘇冷明今兒這通電話來的突然,但程老對大兒子最近的活動,也早已瞭然於心,不過沒有出面干擾而已。所以,對蘇冷明的這通電話,他並沒感到有多少意外,倒是蘇冷明沒有提起兩孩子的事兒,讓他有些意外了。不過,咱程老爺子和人打了一輩子的交情,又怎麼會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呢?見蘇冷明不提,他乾脆也就裝糊塗,權當是和老友敘舊,拉拉雜雜的說了快一個多鐘頭了,而蘇冷明那老哥們不知道是太久沒人敘舊,還是怎麼地,一打開話匣子,竟然也關不住了,就順着話題狂侃。
兩人時不時的肆意大笑,回憶着曾經飛揚的青春,好不愉快。
但蘇冷明再怎麼侃,最後還是沒有忘記打這通電話的目的,話鋒一轉,就轉到了正題上。
“家賀,你家老三家的那個小丫頭,還沒結婚吧!”
程老一聽這話,不覺轉眸看向擡頭朝他看來的妻子,微微揚了下眉梢,隨即開口:“沒呢,孩子們的事兒,我一向都是反手讓他們自己解決的。那妮子現在醉心工作,別說結婚了,男朋友都還沒談一個呢!”
“呵呵,那敢情好,和我家幺孫一樣。說來也巧,這兩孩子還在一起工作,我瞧着愛瑜那丫頭我也喜歡,就想問問你的意見……要不哪天讓我家赫兒,去你那兒登門拜訪一趟,你也瞧瞧?”蘇老也不和老朋友打馬虎眼,乾脆直接將話挑明瞭。
程老聽了,倒也沒反對:“赫兒?嗯……那小子我記得,是你家老大家的吧!那小子小時候就有個性,長大了更是了不得了,聽說接管了你家老大的事業,幾年之內就擴展了版圖,是個不可多得的孩子。蘇老哥,你這福氣在後頭呢!”
程老印象中的蘇敏赫,不同於別的男孩子,他總是很安靜,不太喜歡和同齡人接觸,有點兒孤僻,打小就獨來獨往的。但他記得那個孩子的眼神,清亮而又堅定。而在那個孩子還小的時候,他就和那孩子的父親說過,這孩子要好好栽培,將來必有作爲!
想不到,他也一語成讖了。
“呵呵,他那點本事算什麼,倒是你家資炎,那才真正是個商業奇才。要我說,敏赫那小子還是太年輕了,如果以後有機會,你讓你家資炎,多教教他!”聽着程老話裡沒有反對的意見,蘇老的心情大好,但轉念一想,這老狐狸也沒答應啊?便趕緊改口,試探地說:“程老弟,我的意思是讓這兩孩子先多接觸接觸,至於這聯姻的事兒……憑着咱們倆家的交情,這聯不聯姻的,也就別提了。若是兩孩子有緣分呢,就在一起,若是沒緣分呢,咱們也彆強求。畢竟這關乎倆孩子的幸福,你說……是吧!”
蘇冷明的意思很清楚,不強求,但要撮合。那麼着若是撮合成了,結緣了,也就等於聯姻了,誰都心知肚明,根本不用擺在明面兒上大肆宣傳。這也符合程老的意思,不喜歡在兒女的感情問題上,加上這種模糊的枷鎖。
而程老自然明白蘇冷明的意思,卻也心照不宣的含糊過去,與妻子交換了個眼神道:“嗯,蘇老哥,這事兒我家程謙和我提過。我不是沒表態,只是覺得妮兒還小,在放任她幾年吧!你家那小子,也是正在事業的高峰期,我們也都老了,這事兒就別瞎攙和了,讓他們自己琢磨着辦吧!”頓了下,程老又壓低聲音補了句,“該給的助力,我們也都給了。老哥你不是還花了心思,把這倆孩子,單獨送到部隊去做個項目嗎?就讓他們這樣先處着吧,咱們要在後頭給太多壓力,恐怕他們才真的會反感!”
他太瞭解自家的那個小孫女了,若是和她說,讓她和誰聯姻,她指不定把天給捅出個窟窿來跑路!
蘇老聽了這話,暗暗在心裡罵了句:老狐狸。
接着又笑着打了馬虎眼過去,都這圈兒的和程老打太極,試圖從程老身上找到一個突破點。但這老頭做外交這一行,做了一輩子,早練的滑的跟泥鰍似的,那打太極的本事比他可強多了,愣是說了半鐘頭都沒找到突破口,氣的蘇老都快想罵人了。但蘇冷明可不想被程家賀這老東西算計到,琢磨着摸了摸下巴,乾脆把話題轉了,試探的緩聲問道:“老程,景老爺子家的孫子,景煊,你認識吧!”
“嗯?那小子怎麼了!入了你的眼?”
蘇冷明一聽這話,眼底閃過一絲興味。他低頭看着面前的那疊資料,嘴角掀起一絲弧度,立馬來了興致的緩聲笑道:“這小子也算是年輕有爲,敢闖敢拼的幹出來一番事業,還沒靠他家裡人半分。我——很欣賞!正在琢磨着,要是我家有個夠年紀的小妮子,一定給他弄來當乘龍快婿!”
這的確是個好想法……如果忽略他家唯一幾個沒有嫁的女孩子,只有五六歲的話。
“哈哈哈哈——”程老溫雅的朗笑一陣,損了老朋友幾句,就又和老友說,和顧家人有約,這個點兒該出發了,與蘇冷明道別。
蘇冷明卻在掛斷電話前,輕鬆而又淡然的問了句:“程老弟,我聽說景煊上次在你的壽宴上,向你表明了心跡,你……”
“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哥啊……咱們該休息嘍,這些事兒,就別操心啦……”又寒暄了幾句,程老就掛斷了電話,但嘴角卻始終掛着一抹笑意,映襯着眼底的滄桑,更顯意味深長。
同一時間,被程、蘇兩家老爺子議論的一行人,剛剛抵達英雄團的團部。
相比昨兒的冷落,今天英雄團的秦團長,居然出來親自接待他們,一改往日裡對誰都愛答不理的古怪脾氣,熱情的簡直讓程愛瑜有點受不了。陪同前來的景煊轉眸朝程愛瑜遞了個眼色,眼底劃過一抹激贊,在她和秦團長寒暄一番後,瞅了個空兒,微微彎身在程愛瑜耳邊低聲說:“不愧是我媳婦兒……”
媳婦兒……媳婦兒……
不知爲什麼,這讓她尷尬的詞,從他口中喚出,卻叫她的心思,微微掀起了一絲旖旎。她擡頭,掩去心底的慌張,朝他看去,卻見自己的影子投影在他清亮的眼中,甚爲清晰。而他眼底那抹沉溺在霸道中的溫柔,幾乎將她溺斃,嘴角突然掀起的微笑更是讓她無法移開視線。緊跟着,那微微疲倦的有些沙啞的聲音,在他喉結輕輕滾動的剎那,緩緩劃出脣齒間,性感而又迷人,卻令她恍然回神。
——“媳婦兒,我想這樣叫你,一輩子!”
“愛瑜,你來一下!”這時,被人羣包圍着的蘇敏赫,朝她招手。
正處於尷尬與震驚之間的程愛瑜,朝景煊胡亂點了點頭,就轉身走近人羣。耳邊是董政委等幹部,對蘇敏赫的讚賞,但不論是出於對蘇敏赫的社會地位,還是耳目聰明的知道了他是蘇家幺孫的緣故。程愛瑜對這樣的蘇敏赫,都稍有改觀。她看着他與衆人侃侃而談,認真聆聽衆人的話,並適時作出各種專業的回答,思慮清晰,且具有邏輯性,語調不疾不徐,從容不迫間,更多的是一份自信與矜持。
原來,這個總是一副“老子不爽你”的,惜字如金的男人,也有這樣發光的一面。那麼看來,他那天突然反常的對自己說的話,也不算多了。程愛瑜微微一笑,朝對他稱讚着自己的董政委搖了搖頭:“董政委,您這話太擡舉我了。我不過是蘇總麾下的一個小小記者,不足爲到的。”
董政委笑着朝程愛瑜投來注視的目光,眯了眯眼睛:“小程,這強將手下無弱兵,你太自謙了……”
意味深長的目光在程愛瑜與蘇敏赫面上來回流連,而這時,景煊走了過來,微微擡手做了個手勢,這陣騷動就立刻停了下來,衆人的目光也都移向了他。
或許是肩上扛着的上下級關係作祟,或許是受景煊本身不怒自威的氣場影響,衆人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就連一向對年輕軍官不感冒的秦團長,都隨着景煊威嚴的沉默而噤聲。景煊身姿筆挺的立在程愛瑜的身後,面上的表情很是平淡,但無形之中卻又一種極具張力的氣勢,彷彿君臨天下的霸氣,從骨子裡透出那份傲然,讓人不自覺的想要臣服。
他開口,語調不急不緩,從容淡定。
“秦團,時間不早了,還是讓他們先下去採訪吧。太晚的話,這來回路上的也不方便。”語音稍稍一滯,他接着又說:“只是個簡單採訪,不用跟太多人去。賀首長讓我過來視察時,順便陪同,我看今天的路線就跟着我的安排走吧!”
“哈哈,賀首長有心了,安排你小子過來,我也放心。只不過,你今兒要去的那邊,怕是不容易過去,前幾天路上出了點兒事,尚未疏通,只能步行過去。”秦團長收斂笑容,眼神有些爲難的看了眼瘦削的程愛瑜,心裡有些犯嘀咕,卻還是直言道:“若都是大男人,走幾步路也就算了,可小程他……”
“愛瑜,不如今天的採訪,讓我去。你在這裡等我回來?”聽着秦團長的猶豫,蘇敏赫適時開口。
不知爲什麼,他就是不想讓程愛瑜和景煊有所接觸,尤其看到兩人眼神相處時的那份複雜,他就更確定了心中的那份恍惚。那,是一種危機感,憑藉直覺對景煊的存在有些牴觸。
“讓她去吧!蘇總,我認識這妮兒多少年了,你要是在這時候,小瞧了她,你就真的看扁她了。”景煊搶在程愛瑜之前,緩聲開口,聲音沉着自如,帶着份不容置疑的自信,讓人下意識的覺得,這男人對她是多麼的瞭解。而不等衆人多想,景煊瞧着朝他投來目光的人兒,刃薄的脣瓣微微一翹,似笑非笑的開口說:“大不了,你走不動了,我揹着你走!”
就像,小時候一樣……
十多分鐘之後,在景煊一行與秦團長的陪同下,程愛瑜和蘇敏赫踏上了前往所爲的尖刀連的路途。一路上,程愛瑜客客氣氣的和秦團長說着話,儘量無視着那種奇怪的感覺。是在蘇敏赫與景煊之間,察覺到的異樣。別看這兩人表面上冷冰冰的,好似誰也不想搭理誰,但這暗地裡,怎麼就覺得這兩人似乎在較勁呢?這種感覺,從在師部上車時,一直延續到現在。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就連言談之間,都滿散着一種火藥味,濃重極了。
而看起來應該是粗神經的秦團長,卻也看出了景煊與蘇敏赫之間的一樣,不自覺的轉眸瞧了眼正舉着單反,朝遠處拍照的程愛瑜,眼中泛起一點明瞭,旋即將話鋒陡轉,再度開口:“小程,這麼說,你和煊子是發小?那你知不知道,這小子一直掛在嘴邊的女朋友,到底是誰啊!”
聞聲,程愛瑜拿着單反的手指微微一顫,隨即緊扣並放下,轉眸溫和的看向秦團長,淡笑開口:“是嗎?我也不知道呢,要不秦團長給形容一下?”
……
正午時分,當柳眉睜開眼睛時,看見的是一間簡陋的瓦房。仔細一瞧,她才發現,這裡是個被廢棄了的工廠廠房。四周到處都是厚厚的灰塵,似乎輕輕咳嗽一下,都能掀起一鼻子的灰味兒,難受極了。
“你醒了。”
突然而來的聲音,令柳眉心頭一震。
她大感訝異的回頭,看見的是父親所在團部的兵,長相平平,卻很有男人味,讓人過目難忘。就連眼界極高的柳眉,都在不經意間,記住了他——曹正。
“你——是你把我帶來的!我這是在哪兒?”柳眉揚聲質問,之餘不忘伸手摸摸自己,確定衣衫都還是原封不動的整齊,這才鬆了口氣。
但這看在曹正的眼裡,卻極爲不屑,甚至帶着些鄙夷。若不是因爲老連長的緣故,他才懶得搭理這女人,更不會做這事兒!
“放心,我對你沒興趣。”曹正猛吸了口菸屁股,隨即將菸頭扔在地上,碾了一腳,淡淡地擡眼朝柳眉瞧了眼兒,冷淡的開口:“是老連長讓我帶你過來的,你安心在這呆着,等晚上我會送你去火車站。你要不信,儘管給老連長撥個電話,給——”
曹正從兜裡摸出手機,遞給斜眼打量他的柳眉,見她接過,就沒回到門口,悶頭點菸,兩眼皮都懶得對她擡一下。
如此赤裸裸的忽視,讓自視甚高的柳眉,不自覺的瞪圓了眼睛。但轉眼看着手中那個舊的要命的手機,她嫌棄的看了眼,轉頭扭向曹正蹲着的方向,語氣極衝的開口:“喂,我爸爲什麼讓你把我給綁來!”
曹正不屑的哼了聲,冷眼瞥向柳眉,語調依舊冷靜的回答她:“柳副團長,你的軍銜是比我高,但我並不怕你,綁你來也是上頭的命令,所以請收起你不可一世的語氣和我說話。”頓了下,曹正收回視線,吞吐着眼圈,淡淡的說:“你自己做了什麼事兒,自己應該清楚。不過……我真是沒想到,老連長那麼和善的人,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真老連長蒙羞!”
曹正口中的老連長,就是柳眉的父親,柳振國。在曹正還是個兵蛋子的時候,柳振國是他當時的連長,現如今,當年的老連長成了團裡的後勤部主任,算起來與柳眉還是平級的。
這大概也是柳眉一直看不起老連長的緣故吧!
“曹正,別忘了我也是你的上級!有你這樣和上級說話的嗎!”柳眉使勁的捏着手中那個老爺機,力氣大的似乎要將它捏碎了。估計是把這東西當作了“忤逆犯上”的曹正,氣得恨不得掐死他解恨。
“我是在執行公務,柳副團長。”曹正無畏的迎上柳眉的眼神,眼底還是一片冰冷,面上卻極爲嚴肅。
柳眉懶得理他,擺弄着手裡拿個破手機,好半天才撥通了父親的電話,張口就是一聲質問:“爸,你爲什麼要讓人綁我,你知不知道——”
“就是因爲知道,才讓你離他遠點!”帶着些許無奈的粗啞聲音,從聽筒裡傳出,很是洪亮,震得柳眉心頭一顫,卻還是沒有覺醒,反倒更爲囂張的反吼回去。
“憑什麼!這都什麼年代了,我喜歡什麼,難道不能自己爭取嗎!你忘了,大伯把我弄回來,不就是爲了——”
“你給我閉嘴!老老實實的更曹正帶一塊,等會兒我就派車去接你們,直接送你去火車站。我從上頭給你爭取來一個外出公幹的機會,你給我老實點,別在惹麻煩!你大伯不是萬能的,那家人,我們柳家惹不起!”柳父再次打斷了女兒的話,絲毫不留商量餘地的下達命令。
說起來,這也是他疼愛女兒的方式,不同於沒有孩子的大哥,對這個孩子的溺愛,他對女兒的疼愛,是保護她不受傷害,不走邪門歪道。
“哼,畏首畏尾,我柳眉光明正大,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了?再說,那家人,我們怎麼惹不起了,我大伯說了,這次絕對站在我這邊。爸,你能不能不要管我的閒事!”自己沒本事就算了,還想讓她也窩窩囊囊的過一輩子嗎!柳眉不服氣的想着,但礙於父親的顏面,她並沒有把話說明白。
而這父女倆,幾乎沒有一天好言語的。
這不,一通電話打這裡開始,吵了起來,最後以柳眉摔電話而告終。
全程曹正都一字不落的聽在耳中,對這個嬌驕的女人,更是煩厭不堪。見她摔了自己的手機,曹正倒也沒說什麼,走過去伸手撿起來,又重新將電池上回去,裝到兜裡,就有回到了門口守着。柳眉四周打探了一圈,就開始想法子逃出去,卻聽曹正道:“別說我在,你跑不出去,就算你能跑出去,也絕對跑步回軍部,我勸你還是省省吧!”
“哼!”柳眉沒好氣的哼了聲,煩躁的在這滿是灰塵的廢棄廠房中,來回走着。開始,她還想着,要不犧牲一下色相,色誘一下曹正,讓他放了自己,以後在修理他。但見他連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的樣子,柳眉就知道沒戲,於是只能等着。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大概是掛了父親電話,半個鐘頭的樣子,就有人在外頭按響了車喇叭。曹正出去看了下,和外頭的人說了幾句什麼,這就扯着柳眉的胳膊,上了車。而這時的柳眉,大概的已經猜到了自己身在何處,且不說外頭的景物,就是掛斷電話後,車子到達的時間,也能讓她估算出從團部過來的路程距離。
而上了車後,柳眉又開始琢磨着怎麼跑路。想這路上,她既不能跳車,又不能接尿遁逃脫,那只有最後一個方法,等到了車站再逃。於是,她乾脆養精蓄銳,閉着眼睛睡了一覺。等醒來時,忽然覺得有隻手,在自己胸前摩挲着。
柳眉倏然睜開眼睛,下意識的以爲是曹正這個不要臉的貨,裝着正直暗地裡對她下手,一記重拳就直接揮了出去。不過這一拳,在快要打上眼前人時,猛然收住。她看着眼前那個陌生的臉,眼底燃起一絲怒意,但轉即迅速收斂了目光,下意識的按住了那個人還沒來及抽回的手,朝他拋了個媚眼。
摸她的,是個家裡底子厚實的兵蛋子,一直以來,都得會這個新到任的副團長,懷着一份別樣的心思,今兒巧了,被派來接她。而曹副連長,見她睡着了,皺着眉頭不願碰她,這美差才落到了他的身上。他本想意淫一把,但沒想到,卻被醒來的她,抓了個正着,不覺驚慌失措。但想要抽手時,卻被忽然捉住,而她還對自己拋眉眼,這讓他差點飄飄然了!
可轉念一想,卻又有些驚慌,怎麼都想不通,這位平日裡冷冰冰的副團長,今兒是那根弦搭錯了。但就在他想七想八的時候,糯軟的女聲輕飄飄的鑽入耳際:“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
十分鐘後,柳眉從洗手間的窗戶上跳了下去,坐上計程車,直接趕往英雄團。至於她怎麼逃出來的,全要拜那個色膽包天的兵蛋子所賜,才讓她有了這樣的好機會。
至於那個交易……等曹正闖入女洗手間,瞧見那個兵蛋子,被用武裝帶,五花大綁在隔間裡,大概會更有意思吧!
程愛瑜穿着高跟鞋去登山,都沒有今天這麼累過,先是走路走的兩腿發軟,後是把刀尖連轉一圈,拍照取景。在之後則和在營部開會,沒能前來的營長電話溝通了一番,瞭解情況……這麼馬不停蹄的到了中午,她已經累得快脫離了,竟然吃着吃着飯,就到頭睡着了。睡着的時候,手上還握着筷子,人則倒在了身邊景煊的手臂上。
但她在睡着前,心裡就一個想法——他姥姥的景煊,絕對是故意選了這個地方視察,以至於他們必須步行過來!
“看來小程記者是累了,煊子,別光看着了,抱去讓她休息休息吧!”秦團長要笑不笑的瞧着嘴角還掛着一顆米粒的程愛瑜,不忍吵醒她的壓低聲音,問身邊陪同着的尖刀連的連長:“你們這兒,那間會議室今天空着?”
尖刀連的連長,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但他卻將今天這一上午的種種,看在眼裡。這次下來的這位記者,倒不像是個應付差事來點卯的,踩點取景,訪問納諫,樣樣都做得極爲認真。眼下瞧她倦怠的模樣,他的眼神也不覺柔軟了些,像是看見了自家的女兒似的,不經意的笑意浮上眼底。稍稍想了下,就對景煊道:“二號會議室還空着,景首長,不如讓輝子送小程同志過去吧!”
對與該連長好心的建議,景煊沒有同意,而是看了眼被連長點名的那個排長,微微揚了揚下巴:“讓他送我們過去吧!”
陪坐在一旁的指導員,看出了端倪,趕緊道:“輝子還不快帶路,令景首長過去!”頓了下,他的目光橫掃向想要站起的蘇敏赫,開口用下午採訪的安排,絆住了他。
秦團長也是從年輕時候走過來的人。雖然不是什麼情場浪子,但好歹也有過這樣的感情經歷,開始的時候有點懵,但見被絆住的蘇敏赫的眼神,也就明白了這其中的關係,壓着嗓子咳了聲,也跟上了話題,將蘇敏赫徹底絆住。
午飯後,談完事情的蘇敏赫,終於甩開了這票明顯故意拖延時間的人的圍堵,找了個人帶路去了程愛瑜休息的地方。
彼端,原本做在程愛瑜休息的沙發邊上,閉目養神的景煊,被小孫給請了出去,說是上頭來了電話,有新的指示,讓他去聽。
而就在景煊出門時,蘇敏赫從走廊那頭,走了過來,兩人毫不畏懼的迎上對方的目光,視線相交,錯開,再擦肩而過……
會議室的小沙發裡,程愛瑜安靜的躺在上頭,蜷縮着身體,像只溫順的小貓咪,將平日裡的利爪全部收斂,溫靜而又美好。只是她身上蓋着的那件軍裝,刺痛了蘇敏赫的眸子,他很想將它拿開,但最終顧及到程愛瑜的好夢,沒有下手。
他只是在她身邊坐下,靜靜地凝視着她。
好一會兒,他忽然伸手,掠過她鼻端的汗珠,掃開她額前的碎髮。指尖觸碰那柔軟的臉頰,卻好似着了魔一般,讓他不忍離開這溫軟滑膩的肌膚。
他一直很想這樣摸摸她,感受着她的真實,就像那天景煊觸碰她時一樣。只是他似乎沒有資格,那麼肆無忌憚。
想到這,蘇敏赫忽然收回指尖,拳頭微微緊握住。好一會兒再緩緩鬆開,輕輕地碰了碰她的面頰,沿着她頰邊的流線,就那麼小心翼翼的拂過。
睡夢中的程愛瑜極不安穩,總覺得又道灼熱的視線,在灼燒着她的神經。她想睜開眼睛,卻因爲疲倦,那眼皮就像黏在一起是的,怎麼都睜不開,但那微涼的指尖,劃過臉頰的穿,卻讓她的耳根不自覺的燙了起來,迷迷糊糊的想着,是誰那麼膽大包天,連她的臉蛋也敢摸!想被剁手是吧!
她不耐煩的伸手,揮了揮手,像趕蚊子似的,把那撓的她耳根發燙,臉頰癢癢的手給掃開,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瞧着她毫無戒備的睡顏,蘇敏赫不知爲什麼,心底竟升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溫暖。而這種溫暖,漸漸上升爲一種渴求,他想親一親這張純真的睡臉。
凝視着她粉嫩的脣,心底的那種渴求似乎再被無限放大着,讓他一點一點的受到意識的牽引,微微俯下了身去。
就在他的渴望快要達成時,強大的理智將他從那一瞬的失控中扯了回來。
“愛瑜。”
蘇敏赫喚她。就像每次見到她一樣,用他冷沉的語調喚她。又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在教學主任的引薦下,認識了這個算是“小師妹”的女生。那時候他也是這樣,輕輕地,又很鄭重的叫了她一聲。當時她對他的認識,只停留在一個名字上,微微一點頭,就那麼隨意的笑着朝他伸手,叫了聲“蘇學長”。之後……那次見面似乎沒有了之後,甚至在餘下的時間裡,他們都在分別和各自的導師討論着論文,並沒再多說一句話。直到後來,她來到了他的公司應聘。他作爲面試官,看着她的簡歷,又是這樣喚了她的名字,而她的回答則是職業化的從容,“我是”。
對,就是她,讓他從一開始就被這張面孔吸引,到之後越瞭解九月移不開視線的女人!
“愛瑜。”
聽到他再次叫自己的名字,從睡夢中徹底清醒的程愛瑜,下意識的想要睜開眼睛,但理智卻壓住了那個想法。她閉着眼睛繼續裝睡,心中卻警鈴大作,警惕的戒備着。
而這時,突如其來的擁抱,令她不覺僵直了後背。若沒有緊隨而來的那道低沉的聲音,她估計會直接尖叫着一腳踹向他的心窩,告訴這混蛋,職場性騷擾是違法的!
“愛瑜,如果……我告訴你,其實我注視了你很久,你——會給我一個機會嗎?”
什麼機會?
他這……這是在……表白?
程愛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的她,恨不得自己就是團空氣,立刻從他懷裡消失。但事實上她是孫猴子,沒有七十二變,就算是,也變不成空氣!
那麼,她是不是該說服自己,自己出現了幻聽。
對,幻聽,幻聽……
靠在門口的景煊,剛好看見了這一幕,他伸手輕輕叩了叩門,眸光冷凝的睨着轉頭看過來的蘇敏赫,朝他打了個離開的手勢,並給身後的小孫遞了個眼色,讓他在門口守着。接着,他轉身就朝走廊盡頭走去。
蘇敏赫拉了下程愛瑜身上蓋着的衣服,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幻聽消失,一切恢復了方纔的寂靜。
程愛瑜緩緩睜開眼睛,摸了摸頰邊,又垂眸看向身上蓋着的軍裝,心底的念頭又一次牽絆到了一起,猶如攪亂了的一池春水,蕩起層層波瀾。
景煊……她低聲念着那個名字,將軍裝朝臉上蓋去,用一種壓抑的聲音,冷聲低語:“程愛瑜,快守不住了吧!你的心——”
……
“你想怎麼樣!”
“我想守着她,看她發自真心的笑……由始至終!”
兩個男人,站在寂靜的訓練場。
因爲是休息時間,似乎天都是靜的,只有這相對站着的兩人,相互對持,四目相交的瞬間,兩人間似乎碰撞出了硝煙味十足的火花——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