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間裡,霍司琛在尹淺夏的哭鬧下,不得已帶她來到這裡。
看着面前那白布下小小的一團,尹淺夏卻不敢再往前靠近。
怎麼也無法相信,這裡躺着的,就是平時那個活潑可愛的孩子。
她看着面前的景象,輕輕的搖了搖頭,隨後扭頭看着霍司琛,滿臉的不可置信,輕聲問:“……這不是款款對不對?你們都在騙我……一定是在騙我。”
霍司琛心疼的看着她,只是伸手將她攬到自己身邊,安慰的話說得已經夠多了,但無論怎麼都沒有辦法挽回已經失去的東西。
尹淺夏微微推開了霍司琛,一邊流着眼淚一邊走上前,顫着手輕輕將白布撩開。
並沒來得及看清楚什麼,只是隱隱看到了裡面似乎已經分辨不出人形了,沒等她細看,一隻手掌就落在了她眼前,遮住了他的視線。
她能夠想象得到白布底下的畫面並不好,並沒有躲開霍司琛的手,只是輕輕的將白布又放下。
霍司琛也是害怕她看到款款這個樣子會再度情緒崩潰,也希望在她的印象中,款款永遠都是一個帥氣活潑的小男孩。
她在孩子身邊泣不成聲了好一會,霍司琛也一直很有耐心的站着她的身後陪着她。
把安葬孩子的事處理好了,霍司琛才帶着尹淺夏回了家。
回來的路上,她就一直失魂落魄的,情緒是平靜了很多,但是平靜得有些異常。
不哭了也不鬧了,跟她說話也不搭理,就好像她把外界所有的東西都隔絕了起來,只活在了自己的世界裡。
霍司琛也沒有去強求她有什麼改變,知道這件事對她來說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他自己也是一樣。
看着屋子裡那些充滿回憶的玩具,想着款款高興的抱着那些玩具抓着他的衣服說“爸爸你陪我玩一會”,窩在他的懷裡撒嬌玩鬧……
而如今這個家,似乎只有死氣沉沉。
因爲孩子的離開,尹淺夏也變得像個沒有靈魂的驅殼,回到家裡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並沒有睡覺,而是拽着款款生前的照片一個人在被窩裡哭。
她多麼希望,在混亂之中她沒有鬆開孩子的手,那麼事情或許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她總怪霍司琛,覺得這一切是因他而起,而其實是她自己害死了款款,倘若她再咬牙堅持一下,在摔倒的時候立馬爬起來帶着款款離開,一切或許又是另一種局面。
她陪着款款經歷過兩次生死,一次是孩子出生的時候,一次是患病的時候,再苦再難,她都陪着孩子挺了過來,而卻沒想到突然就這麼從她的生命裡徹底的消失。
……
郊外的一棟老別墅裡,鏽跡斑斑的鐵門上纏繞着青藤,院內雜草叢生,只有一條幽靜的小道勉強能夠走過去。
顧夏將車直接開了進去,碾過了雜草,只留下了一道車輪碾壓的痕跡。
將車停在別墅門口,別墅的年代有些久了,白色的牆上已經被風雨留下了污跡。
屋裡的人聽到了門外的動靜,立馬從裡面將門打開,對着顧夏點了點頭,然後兩人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確認沒有人才重新將門合上。
這個地段是以前的老村莊,因爲鬧鬼,過去住在這裡的人幾乎都搬走了,人煙荒蕪,平時路過的車輛都很少,足夠的隱秘。
而且到這邊很長一段路都沒有任何的監控設備,路況也比較複雜,就算霍司琛對她有所懷疑,也很難找到這裡。
“人呢?”顧夏淡淡的問了一句。
保姆模樣的婦人低眉順眼的回答說:“鬧了一會哄睡着了。”
“東西吃了嗎?”
“哄着吃了一點,還是一直鬧着要找媽媽。”
顧夏點點頭,擡腳走到大屋中央的牀邊,屋子還是收拾得很乾淨,只是看上去有些冷冰冰了,不像一個家。
看着躺在牀上的孩子,顧夏輕輕撩開了被子,湊着這張酷似霍司琛的面孔,她的心裡也說不出對着孩子是什麼感情。
她本來的打算是,尹淺夏在亂戰中死去之後,把着孩子留着,到時候說不定還能成爲她靠近霍司琛的一塊墊腳石。
卻沒想到尹淺夏那個女人居然逃過了一劫,將她原本的計劃打亂。
於是她才改變了計劃,本來是想真讓着孩子葬身大火的,但是又覺得往後說不定有些用處便留了下來。
現在要做的,就是以孩子的死亡來挑撥尹淺夏跟霍司琛之間,也在此期間慢慢的接近霍司琛。
尹淺夏讓他煩心,而她則作爲一個知心人去安慰陪伴他,她想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之間不管再深的感情都會慢慢的產生裂痕。
“過段時間,會有人過來接你,你帶着孩子出國,那邊的吃住都安排好了,每個月我會把工資打到你的卡里,你的任務就是看好這個孩子。”
保姆順應的點了點頭,張了張嘴想要問什麼,但最終還是選擇了不多嘴。
像是聽到了他們的聲音,牀上的款款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因爲睡覺前在哭,這會睫毛都還是溼噠噠的。
看到顧夏這個熟悉的面孔,孩子的視線也愣了愣,隨即立馬就從牀上坐起身子,張嘴說話的聲音因爲哭喊太久都沙啞了:“……我要找我的媽媽。”
顧夏並沒有躲避,溫柔的看着孩子,輕輕的摸着他的臉說:“乖,你只要聽話,阿姨就帶你去找媽媽。”
款款看了看她,隨即一把拍開了顧夏的手,“你這個壞女人!我要爸爸,爸爸!”
顧夏笑了笑收起自己的手,“小孩子就應該聽話,一看你媽媽就沒把你教好。”說完扭頭看着保姆說,“工具拿來。”
保姆立馬將牀頭準備好的東西遞給了顧夏,顧夏一把抓過了款款的手,用針尖在他的手指上戳了一下,立馬就有血珠冒了出來,隨即用管子將血液採集下來。
看到這些款款更加的害怕了,掙扎着要離開,卻立馬被保姆抱住。
顧夏不緊不慢的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然後說:“安撫好他的情緒,這小子機靈得很,你可得注意點。”
說完,不顧孩子的哭喊,顧夏踩着高跟鞋徑直離開,雖然她死去的那個孩子身上有象徵着款款特徵的項鍊,但血液裡的dna是沒有辦法克隆的,警方那邊也肯定會用權威的方法也確認死者的身份,所以計劃了這麼多,不能在這一點上倏忽了,那麼一切都前功盡棄了。
想到自己的計劃,想到計劃成功之後,她就是實至名歸的霍太太了,嘴角不由上揚勾起了弧度。
……
款款的葬禮安排在三天之後,雖然尹淺夏跟霍司琛還沒有正式結婚,還是在霍家的靈堂裡落下了款款的名字。
家裡人都很喜歡款款,尤其是難得抱到孫子的霍媽媽和霍爸爸,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家裡的人都覺得很惋惜。
葬禮的這天,尹淺夏表現得很平靜,沒有哭鬧也沒有表現出過度的傷心,只是盯着孩子的骨灰盒看了好久。
霍司琛知道她心裡有多難受,因爲他此刻也承受着同樣的痛苦,他也盼望着那副小小的軀體不是款款,可是最終的dna結果下來,他還能沒能僥倖的逃過這樣的噩耗。
葬禮之後,尹淺夏沒有再在霍家多做停留,也沒有跟霍司琛打招呼,自己回到了家裡。
當霍司琛處理完這邊的事之後,回到家裡發現她正在收拾着孩子的東西,而她自己的行李箱也已經收拾好了,靠在牆邊放着。
霍司琛擰起眉頭,站在門口低頭看着她問:“做什麼?”
這麼多天,不管她用什麼樣的情緒對他,不管說什麼難聽的話,他都沒有對她使過臉色,更沒有說一句重話,但是她現在這樣的行爲就讓霍司琛有些看不明白了。
款款的離開,他何嘗又不難過?現在因爲孩子走了,她也要離他而去?
尹淺夏沒有去顧及他語氣裡的不滿和微惱,甚至都沒有擡頭,只是將孩子的衣物疊好放進了櫃子裡,淡淡的迴應她說:“出去一段時間。”
“去哪?”
她沒有回答,霍司琛又接着說:“我陪你。”
尹淺夏卻是絲毫沒有留情的擡頭看着他說:“就是因爲你在,我纔要出去。”
“你什麼意思?尹淺夏你發什麼瘋?”
尹淺夏站起身子,整個人看上去憔悴極了,扯了扯嘴角仰頭看着他說:“我什麼意思?霍司琛我和你或許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只想要一個普普通通的生活,你這樣的轟轟烈烈的人生我受不起!”
霍司琛定定的看着她,眉宇之間顯而易見的愁惱:“你以爲這一切就是我想要嗎?你以爲失去孩子我的心裡就好受嗎?到現在連你也要離開我?”
他從來不會對她抱怨什麼,但是看到她到如今這個地步了,想着的不是這麼和他一起面對以後的生活,而是要離開他,他的心裡也有說不出的委屈和酸楚。
但或許這一切都不怪她,就像她說的,他想要的事一個普普通通的生活,而他給不起她那樣的生活。
以前他想着的就是,或許她某一天就會面臨着喪夫之痛,怕自己在那一次任務中不幸遇難,那麼最對不起的就是他們母子倆,他們也一直都是他最堅硬的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