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源看着沐雨棠,眸子裡閃爍着銳利寒芒,一字一頓的冷喝:“身體冰冷,氣息全無,還能是活人?”
沐雨棠蹙蹙眉,她親眼看着雷珊瑚滾下樓梯,掉落地面,最多摔的全身青腫,怎麼會摔死?
緩步走到雷珊瑚面前蹲下,仔細查看她的傷勢,雙腿骨折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沒幾片好肌膚,也沒什麼致命傷,蒼白的小臉上凝着一抹極淡的紅,是五臟六腑重傷了,內傷而死麼?
陳明源見她眉頭緊皺,滿目凝重,心中冷笑,打傷,摔傷非常相似,就算是大夫來了,也未必能查出什麼,沐雨棠更不可能看出端倪,他不怕她檢查,如今,她查完了,輪到他出招了。
“沐雨棠,雷珊瑚是靠山王的女兒,你殺害郡主,犯了殺頭死罪!”厲聲怒喝震人耳膜,將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吸引了過來,疑惑不解的目光紛紛望向沐雨棠。
沐雨棠勾脣冷笑,她連挫陳先河的銳氣,害他顏面掃地,陳先河父子正想計策剷除她,雷珊瑚恰在此時死亡了,她死的可真是時候:“雷珊瑚是自己滾落樓梯,她的死,與我完全無關。”
“你少狡辯,昨日未時,臨江樓的客人們親眼看到你們拉扯爭持,你一氣之下,將她推落樓梯,害她摔成重傷,死亡……”陳明源目光冷銳,義憤填膺的指責。
“是嗎?”沐雨棠電光火石間甩開雷珊瑚,客人們根本沒看清,不需要被人收買,他們的證詞也會對她不利,不過,她有另外的方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嘴角彎起一抹優美弧度,猛然伸手推了陳明源一把。
陳明源猝不及防,踉蹌着後退幾步,腳下踩空,咕咕嚕嚕的滾下了臺階,跌落在堅硬的地面上,摔的全身疼痛,滿身狼狽,胸腔裡騰的燃起熊熊怒火,擡頭瞪向沐雨棠,咬牙切齒的怒喝:“沐雨棠,你幹什麼?”
沐雨棠站在漢白玉臺階上,居高臨下的望着他,嘴角微挑,似笑非笑的道:“你從這麼高的大理石臺階上滾下去,都生龍活虎的,雷珊瑚從木質樓梯上摔下,怎麼可能摔死?”
衆人相互對望一眼,竊竊私語,漢白玉臺階很堅很硬,能撞出一身傷,木質臺階相對溫軟,撞的傷比石階輕很多,石階都撞不死人,木階更不可能死人,雷珊瑚的死,有蹊蹺。
陳明源見衆人懷疑的目光紛紛望來,心中一驚,目光不自然的閃了閃:“我是軍營少將,身強體壯,跌落臺階可以無礙,雷珊瑚可是嬌滴滴的內宅千金,身體嬌弱,哪經得起那麼劇烈的跌撞?”
這麼快就發現了端倪,沐雨棠倒是聰明,可惜,跟他鬥,她還差了點。
理由找的很不錯,雷珊瑚已死,無法確認她的體質好壞,沐雨棠巧妙的改變了話題:“怎麼不見靠山王府的侍衛們?”
陳明源目光沉了沉,冷冷的道:“他們在陳府佈置靈堂,沐小姐找他們做什麼?”
“珊瑚郡主進京,帶的都是心腹侍衛,一直貼身保護她,她死了,他們也應該盡職盡責的護衛她的屍體纔是,怎麼會跑去佈置靈堂?”沐雨棠眉眼彎彎,笑的別有深意。
雷珊瑚的貼身侍衛,就是她的男寵,每天牀上,牀下的伺候她,與她形影不離,她死了,他們不見蹤影,事情絕對有蹊蹺。
“侍衛們與珊瑚主僕情深,主動提出佈置靈堂,本將豈能不準?”陳明源斜睨沐雨棠,流暢的說出早就想好的藉口。
沐雨棠聞言,眼瞳裡盡是嘲諷,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惜漏洞百出:“陳將軍府有的是下人,就算要搭靈堂,也沒必要將二三十名侍衛都留下,雷珊瑚是他們的主人,看護她的屍體比搭靈堂重要吧。”
“我是雷珊瑚的夫君,有我守着,還需要侍衛?”陳明源下巴高擡頭,眼角眉梢間盡是高傲。
雷珊瑚好色、風流之事,京城人人皆知,貼身侍衛們與她關係匪淺,陳明源是她的夫君,不希望男寵們靠近自己妻子的遺體也說的通。
沐雨棠心中冷笑,陳明源恨死了雷珊瑚,怎麼可能在意她的屍體會被侍衛們碰,他裝的越深情,越能說明,雷珊瑚死的蹊蹺。
“人滾下臺階時,多會撞到胳膊,手肘,腿,背,而前胸有雙臂的潛意識保護,傷勢會比較輕,可雷珊瑚的前胸,腹部有很重的傷,除了摔傷,她應該被人痛打過,也正是那人的痛打,傷到了她的五臟六腑……”
“一派胡言。”陳明源厲聲截斷了沐雨棠的話,心中緊緊皺起眉頭,他痛打雷珊瑚時,掌握了角度和力道,她絕對看不出什麼,應該只是在試探他,他豈會上當:“雷珊瑚是高高在上的王府郡主,誰敢痛打她?”
“這就要問陳少將了。”沐雨棠漆黑的眼瞳裡閃掠一抹意味深長:“她是你的妻子,她被什麼人痛打,你心裡應該很清楚……”
陳明源的眼瞳猛然一縮,瞬間又恢復如常,傲然道:“本少將在軍營任職,又不是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哪知道她每天發生什麼事情?”
沐雨棠嘴角彎起詭計得逞的笑,她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雷珊瑚的侍衛們天天陪在她身邊,她發生的事情,他們知道的一清二楚,將那些侍衛們叫來問問,就知道雷珊瑚被誰痛打了。”
陳明源劍眉微挑,靠山王府的侍衛們都知道真相,他纔不會讓他們來到衆人面前,雷珊瑚來京不久,又久居內宅,京城裡認識她的人都不多,她身邊那些侍衛更加無人識得,他隨便找幾名侍衛假冒,咬死了雷珊瑚沒被人痛打,沐雨棠謀害雷珊瑚的罪名就背定了。
嘴脣動了動,正要說好,卻聽沐雨棠悠悠的開了口:“我與那些侍衛交過手,對他們的相貌,武功套路都有非常深刻的印象,如果陳將軍叫假的侍衛來糊弄我,我可是會毫不留情的斥責。”
陳明源猛的擡頭看向沐雨棠,只見她微微笑着,笑容乾淨,清澈,漆黑的眼瞳如琉璃一般清透,彷彿瞬間洞察一切。
陳明源一驚,就像刻意隱藏的秘密被她看穿,心底騰起陣陣寒氣,挺拔的身形忍不住顫了顫。
“雨棠!”柔曼的呼喚鑽入耳中,沐雨棠循聲看到了蕭清宇,金色的陽光下,他闊步前行,白衣翩翩如蝶,容顏俊美如畫卷,黑曜石般的眼瞳裡閃掠着幽冷寒芒。
他身側還走着兩名男子,年輕男子身穿青色錦衣,溫文儒雅,卓而不凡,是三皇子蕭天凌,另一名是中年大叔,面容冷峻,目光深邃,不怒自威,正是當今皇帝。
看他們那悠然的神色,看熱鬧看了不止一時半會兒了。
陳明源看着闊步走來的三人,心裡滿是震驚,他本想着大鬧延王府,將沐雨棠害死雷珊瑚的事情宣揚的人盡皆知,讓順天府抓沐雨棠進大牢,判刑,等皇上知道時,一切已成定局,皇上不會再深究什麼,沒想到皇帝居然在這個時候來了這裡。
威嚴的氣勢撲面而來,陳明源驚的怔了怔,衣襬一撩,就要行禮:“皇……”
皇上擺手制止了他的動作,瞟一眼雷珊瑚的屍體,淡淡道:“明源,雨棠各持一詞,珊瑚之死確有蹊蹺,待刑部的人仔細檢查過再做定奪。”
沐雨棠,陳明源,雷珊瑚都是臣子之女,他身爲皇帝,會公平的處理這件事情,絕不會徇私偏袒。
一名太醫,一名仵作領命,快步走到雷珊瑚面前,仔細查看她的滿身傷痕。
沐雨棠正準備請仵作前來,查明雷珊瑚的真正死因,沒想到皇帝帶人來了,省了她的手腳。
小手輕輕垂下,瞬間被一隻溫暖的手掌緊緊包裹住,淡淡青蓮香縈繞鼻尖,刻意壓低的清潤聲音響在耳朵邊:“別擔心,一切有我。”
“嗯。”沐雨棠點點頭,看着蕭清守英俊的側臉,漆黑的眼瞳裡閃爍着點點星芒,有蕭清宇在,她所有的麻煩都會迎刃而解,確實沒什麼可擔心的。
蕭天凌看着兩人交握的十指,眉頭輕輕蹙了蹙,眸子裡閃爍着別人看不懂的情緒。
陳明源見太醫,仵作相互合作着,一寸一寸查的萬分仔細,額頭冒出一層虛汗,深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他痛打雷珊瑚時,刻意選擇了角度,完全像是碰傷,撞傷,他們應該查不出端倪……
“珊瑚郡主死於昨晚亥時(晚上9點到11點)。”仵作驀然開口,打破了沉寂的空氣。
“她跌下樓梯時是未時(下午1點到3點),三個時辰後才死亡啊……”沐雨棠悠悠的說着,意味深長的瞟了一眼陳明源。
陳明源挺拔的身軀顫了顫,手心裡緊張的全是汗,故做鎮定的道:“珊瑚並不知道自己傷了五臟六腑,只給皮外傷做了簡單的包紮,夜半時分傷重過世,有什麼好奇怪。”
“我也沒說奇怪,只感嘆了一下她的死亡時間,陳少將幹嘛這麼敏感?”沐雨棠看着他,嘴角微挑,似笑非笑。
陳明源目光不自然的閃了閃,雷珊瑚已死,侍衛們也都被關押,他做的事情,沒人知道,他沒什麼可心虛的,坦然面對衆人,將殺人罪推到沐雨棠身上就好!
他眸底浮現一抹銳利,冷眼看着沐雨棠,就要嘲諷,卻見雷珊瑚猛的睜開了眼睛,寒芒閃爍的眼瞳捕捉到他,眸子裡浮現濃濃的仇恨,身體一轉,滾到他身邊,抱住他的腿,張嘴咬了下去:“陳明源,你害死我,我和你拼了。”
喧鬧的大街瞬間寂靜,衆人看雷珊瑚狠狠咬着陳明源的腿,一縷縷鮮血順着嘴角流了下來,映着她慘白的臉,格外滲人,一道道驚呼穿透雲層,響徹雲霄:“詐屍了……詐屍了,快跑啊……”
腿上傳來尖銳的疼痛,鮮血滲透衣衫,陳明源看着陰狠嗜血的雷珊瑚,頭腦懵懵,全身發軟,想打開她,使不出力,想跑也提不起絲毫力氣,身體顫抖着,眸子裡滿是恐慌:她死的不甘不願,所以詐屍來找他報仇了……
沐雨棠是現代人,不相信詐屍之說,並且,死人眼睛呆滯,目光毫無焦距,而雷珊瑚,眼瞳憤怒的快要噴火,那是活人才有的眼神,她死而復生了。
目光看到蕭清宇,那麼的雲淡風輕,理所當然,好像早就知道會是這樣。
她柳眉蹙了蹙,清冷的美眸猛的眯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皇帝短暫的錯愕後,深邃的眼瞳裡閃掠一抹暗芒,光天華日下,不會有詐屍之說,雷珊瑚是活過來了。
“回皇上,下官剛纔檢查,發現珊瑚郡主心脈尚有餘溫,便試着給她紮了幾針,沒想到,竟然將她救活了。”雷珊瑚已經死了好幾個時辰,太醫沒把握救活她,就沒有聲張,沒想到嚇到人了。
陳明源聞言,面色瞬間慘白的毫無血色,他昨晚明明試過雷珊瑚的呼吸和脈相,她已經死的透透的了,怎麼還會活過來?
雷珊瑚滿心滿眼的都是仇恨,恨不得將陳明源碎屍萬段,揮舞着雙臂,在陳明源身上又抓又咬:“陳明源,我殺了你,殺了你……”
皇帝看她衣衫不整,髮髻凌亂,坐在地上像個瘋婆子一般,不由得皺起眉頭,冷聲道:“珊瑚,這是大街上,不是房間裡,你收斂些。”
威嚴的訓斥帶着濃濃的不滿,雷珊瑚卻像聽到了天籟之音,眼睛一亮,推開陳明源,朝皇帝爬了過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順着臉頰不停滑落,撕心裂肺的哭訴着自己的遭遇:“皇上,陳明源心狠手辣,野心勃勃,想殺了珊瑚,搶奪靠山王府,還請皇上爲珊瑚做主。”
陳明源額頭浮現細細密密的冷汗,昨晚他以爲雷珊瑚死定了,就將所有真相都告訴了她,沒想到她命大,死而復生,但她想狀告自己,也沒那麼容易。
快走兩步,來到雷珊瑚面前,提着她的肩膀往後扯:“珊瑚,你神智不清,需要好好休養,不要再胡言亂語了。”
“我胡說!”雷珊瑚冷冷笑着,猛的推開陳明源,一把扯開了自己的前襟,露出傷痕累累的身軀,厲聲怒喝:“陳明源,你睜大眼睛看看我身上的傷,是你親手打的,我不能動的腿,也是你打折的,這麼重的傷,我胡扯的出來嗎?”
陳明源怔忡原地,一張俊臉紅一陣,白一陣,瞬間變了幾十種顏色,一顆心猛的沉了下來,皇上知道了所有真相……
皇帝目光凝了凝,沉聲道:“珊瑚,你的傷,都是陳明源所賜?”
“沒錯,陳先河,陳明源父子野心勃勃,娶我不過是爲了搶我的靠山王府。”雷珊瑚狠瞪着陳明源,咬牙切齒,一字一頓:“我真是瞎了眼,纔會嫁給這種賤男人……”
“陳明源,你可知罪?”皇帝居高臨下的看着陳明源,語氣冰冷,不怒自威,青龍國是他的,王位,封地,他想給誰就給誰,他們可以在私下爭搶功勞,但絕不能用這麼卑鄙無恥的方法算計他給的封地。
陳明源目光微沉,雷珊瑚是破鞋郡主,沒有半點信譽可言,她的話皇上未必會相信,他想脫罪,還是有幾分勝算的。
他跪倒在地,咚咚咚的磕頭:“微臣只是討厭雷珊瑚,痛打了她一頓,並沒有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請皇上明查。”
雷珊瑚看着他低眉順眼的模樣,與昨晚那個氣勢洶洶,揚言要殺她的陳明源簡直判若兩人,不屑的嗤笑:“敢做不敢當的賤男人。”
“就算那些話不是陳少將所說,珊瑚郡主被打半死,又嫁禍於我的無恥之事,可都是陳少將做的。”沐雨棠一向有仇必報,陳明源想害死她,她當然不會便宜了陳明源!
謀害郡主,也是大罪,只這一項,陳明源就休想好過。
陳明源身體一僵,眸子裡浮現一抹惱怒,雷珊瑚身上的傷是真實存在的,他確實無法否認……
打死了正妻,不敢擔罪名,還將責任推到別人身上的人,心術不正,品行不端,沒有資格在朝爲官。
皇帝瞟了他一眼,冷聲下了判決:“陳明源謀害雷珊瑚未遂,革去官職,貶爲庶民,發配邊疆,陳明源,雷珊瑚感情不睦,和離。”
陳明源只覺轟的一聲,頭腦一片空白,他要被貶去邊疆做苦力,再也回不了京,當不了將軍了……
沐雨棠瞟他一眼,他謀害郡主,沒砍他的頭,已是便宜他了……
“皇上英明。”雷珊瑚磕頭謝恩,她一直就看陳明源不順眼,終於能擺脫陳府,真是太好了,陳府的人險些害死她,她絕不會讓他們好過:“皇上,陳先河是陳明源的父親,謀害珊瑚,他肯定也有份,把他們全家都貶成庶民,流放千里吧。”
清清亮亮的聲音帶着咬牙切齒的味道!
皇帝皺了皺眉,冷冷的道:“陳府之事,朕自會處理,不勞你費心,回宮。”
皇帝轉過身,闊步前行,侍衛們緊隨其後,蕭天凌深深的望了沐雨棠一眼,緊隨皇帝離開。
沐雨棠瞟一雷珊瑚,陳明源一眼,挽着蕭清宇的胳膊進了延王府,走出一段距離後,她四下望望無人,悠悠的道:“蕭大世子,究竟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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