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翎月看着她憤怒的目光,嘴角彎起一抹幾不可見的輕嘲,伸手點住皇帝身上幾處大穴,沉聲道:“快請太醫!”
“是!”侍衛領命而去。
衆人看謝翎槿的目光多了幾分異樣,親生父親中毒,做子女的應該像靖王這樣,急急請太醫,盡最大的努力救治父親,可康王竟然置父親的性命於不顧,一心只想着緝拿兇手,真是讓人無語。
謝翎槿一張小臉紅一陣,白一陣,瞬間變了幾十種顏色,低低的道:“本王也想命侍衛請太醫的,皇姐搶先說了。”
衆人不屑輕哼,她沒將皇帝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根本就不是真的關心皇帝,就算叫太醫,也只是出於責任。
看着衆人眼中掩飾不住的嘲諷,謝翎槿胸中騰起一股無名業火,一羣別國使者而已,也敢給她這烈焰國未來皇帝臉色看,不知所謂:“太醫呢?怎麼還沒來?”
“老臣來了。”太醫揹着藥箱走進客廳,急急忙忙來到皇帝身邊,俯下身體,爲他細細把脈。
謝翎槿胸口縈繞着濃濃怒氣,不能借太醫之事發泄了,便朝着門外怒喝:“抓人的侍衛呢?怎麼還沒把嫌疑人帶到?”
一名侍衛大步走進客廳,雙手抱拳道:“回康王,那兩名侍女已經死了。”
“死了?”謝翎槿一怔:“怎麼死的?”
“中毒。”侍衛目光凝重:“仵作已經驗明,她們中了七步斷腸散!”
太醫目光一凝:“皇上中的也是這種毒!”
“如此說來,那兩名侍女是被人殺人滅口了。”謝翎槿低低的說着,看向謝翎月,眸底浮上一抹意味深長:“皇姐對此事有何看法?”
“謀害皇上,罪大惡極,要儘快找出幕後主謀繩之以法。”謝翎月的聲音冷若寒冰。
“皇姐可有幕後主謀的線索?”謝翎槿定定的看着謝翎月,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本王還沒派人調查,怎麼可能有幕後主謀的線索。”謝翎月冷冷說着,目光幽深。
謝翎槿看着謝翎月,笑的意味深長:“驛館的事情都是皇姐在負責,這裡的侍衛,侍女,小廝,廚子都是皇姐安排的,槿兒還以爲,皇姐對他們的一切都很瞭解……”
“你直接說本王指使侍女毒害父皇不就行了,何必這麼拐彎抹角?”謝翎月斜睨着謝翎槿,眼瞳深處閃着濃濃的嘲諷。
衆人對望一眼,面面相覷,謝翎月毒殺皇帝?真是不可思議,皇帝可是她的親生父親。
皇帝的面色陰沉的可怕,低垂着眼瞼,一言不發。
謝翎槿柳眉輕挑,她正想着怎麼將話題引到謝翎月身上,沒想到她主動提出來了,倒是省了自己的手腳:“皇姐,不要怪槿兒多想,驛館裡裡外外都是皇姐的人,父皇在這裡中毒,皇姐難逃干係!”
“那康王可知,本王爲何要毒殺父皇?”謝翎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嘴角彎起一抹笑,極淺,卻極盡嘲諷。
“因爲皇姐想成爲下任皇帝。”謝翎槿目光冷然,一字一頓的道:“在烈焰國,無論是皇位,王位還是爵位,都必須立嫡立長,父皇一死,皇姐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登基爲帝。”
謝翎月挑挑眉,冷冷的道:“本王是嫡長女,選婿後,父皇就會將皇位相讓,左右也沒幾天了,本王何必着急,讓自己背上弒父的罪名?”
“因爲父皇心中的皇儲是槿兒,不是皇姐,皇姐爲了搶奪皇位,就下毒弒父。”謝翎槿一字一頓的說着,義憤填膺!
“父皇心中理想的繼承人是康王?”謝翎月看向皇帝,卻見他沉着眼瞼,不與她對視,她嘴角彎起一抹冷笑:“本王卻是不知,父皇好像也沒對文武大臣們提過……”
“父皇確實沒提過,但這麼多年來,父皇對咱們兩人的態度,早就說明了一切。”謝翎槿怒瞪着謝翎月,言詞鑿鑿。
“是嗎?本王還以爲,父皇像所有父親一樣,覺得長女會成爲下任皇帝,必須嚴格教導,做個合格皇帝,而小女兒會有姐姐庇護,不需要那麼辛苦,可以慣着小性子,盡情寵愛,原來是我想差了。”
謝翎月看着皇帝,冷冽的聲音低低沉沉,她沒有多重的功利心,也不是非做皇帝不可,如果謝翎槿是個名君之材,她心甘情願將皇位相讓,可謝翎槿是個草包,遇到難事就知道哭哭哭,要麼就是分不出輕重緩急,胡亂的指派,簡簡單單的事情都會讓她弄成一團亂麻,如果讓她爲帝,烈焰國一定會毀在她手裡。
身爲謝家人,她不想眼睜睜看着祖先流盡鮮血打下的江山,斷送在這麼一個不孝子孫手中。
皇帝身軀一顫,目光不自然的閃了閃,不可否認,翎月文才出衆,武功高強,性子也堅強剛毅,處處比翎槿強,也比翎槿更適合做皇帝,可他不能傳位給她……
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皇帝‘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父皇!”謝翎槿驚呼一聲,手足無措的看着皇帝,眼圈通紅:“父皇您怎麼樣?”
“王爺不必擔心,皇上吐的這口血是微臣施針逼出的毒血,皇上體內的毒已經清除大半了,再服幾碗藥,清除毒素,就可無礙。”太醫輕輕說着,拔出一枚銀針。
“真的?”謝翎槿眼睛一亮,破涕爲笑:“有勞太醫了。”
太醫將銀針放到錦盒裡,笑眯眯的道:“微臣不敢居功,是皇上的穴道封的及時,毒素沒有漫延,微臣才能這麼快清除七步斷腸散。”
謝翎槿的面色瞬間沉了下來,穴道是謝翎月點的,這老太醫是在爲謝翎月邀功麼,可惡至極:“太醫快開藥方,本王立刻命人煎藥……驛館的廚房本王可不敢用,還是讓人拿到康王府或皇宮裡煎吧。”
沐雨棠看着她高傲的臉孔,無語望天,事情的真相併不難猜,謝翎槿說了半天,都沒說中要點,真是愚蠢。
她又累又困,想早點回房休息,沒心情再在這裡聽她們無聊的辯解,還是出手幫幫他們的忙,早解決了事情,早肅靜:“一般情況下,害人不都是會讓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覺嗎?世人皆知驛館是靖王管轄,驛館出事,她難逃罪責,她在驛館動手殺皇帝,根本就是自尋死路,她沒那麼蠢吧。”
衆人贊同的點點頭,靖王是個聰明人,做事幹脆利落,不留痕跡,她很多種方法可以名正言順的篡位,絕不可能愚蠢到當着各國使者的面,毒殺自己的親生父親。
看着衆人惹有所思的目光,謝翎槿心一慌,目光如利箭,狠狠瞪向沐雨棠,她竟然替謝翎月分辨,真是可惡至極:“靖王的確聰明,聰明到當着你們的面毒殺了父皇,還讓你們相信她是無辜的。”
“康王爺不必激動,驛館屬靖王管轄不假,但驛館裡進進出出那麼多侍衛,侍女,她不可能每一位都顧得到,幕後主謀完全可以買通那兩名侍女謀害皇上。”沐雨棠看着謝翎槿,清清冷冷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
謝翎槿下巴高擡着,不屑輕哼:“侍女中毒,死無對證,如果你們非要說幕後主謀不是靖王,而是另有其人,本王也沒辦法……”
“那康王爺想不想找出幕後主謀?”沐雨棠看着謝翎槿,嘴角微挑,似笑非笑。
謝翎槿目光一凝:“你有辦法?”
沐雨棠淡淡掃視一圈客廳,悠悠的道:“桌上那麼多杯茶水,只有皇上那一杯帶了毒,可見,幕後主謀是衝着皇上來的,而驛館是用來招待各國使者的,烈焰國的臣子,王爺都有可能陪使者前來,可皇上出現在這裡的可能性極小……”
謝翎月目光沉了沉,輕聲道:“父皇來驛館,確實是臨時起意!”
“幕後真兇毒害皇上,也應該是臨時起意,時間緊迫,她根本來不及買通侍女,侍女中毒死亡,極有可能是她想轉移視線,嫁禍靖王爺。”沐雨棠清冷目光輕掃過房間每一個人,低低的道:“毒應該是兇手自己下的,他(她)就在客廳裡。”
此話一出,滿座譁色,客廳裡的除了各國使者,就是烈焰國高官,誰這麼膽大包天,竟然敢毒殺皇帝。
謝翎槿目光不自然的閃了閃,怒氣衝衝的看向沐雨棠:“客廳裡都是身份高貴的人,豈會用那麼卑鄙,無恥的方法暗害父皇,你不要危言聳聽。”
“我是不是危言聳聽,那名幕後主謀最清楚。”沐雨棠瞟了謝翎槿一眼,聲音清冷:“衆目睽睽,幕後主謀倉促下毒,應該沒將所有的毒都投乾淨,身上還有七步斷腸散的殘留,只要仔細搜查搜查,就能知道誰是那名真兇了。”
謝翎槿怒火中燒:“沐雨棠,客廳裡都是身份高貴的王爺,丞相,使者,豈能隨便搜身……”
沐雨棠挑挑眉,搜身是對人的一種侮辱,一種不信任,皇帝,謝翎月,謝翎槿,蕭清宇,蕭天凌,穆晨風……每個人都是一國舉足輕重的人物,確實不能搜身,不過,她還有別的辦法查出真兇。
“喵喵!”雪團般的笨笨從桌子上跳了起來,呲着牙齒尖叫一聲,惡狠狠的朝謝翎槿撲了過去。
謝翎槿猝不及防,被撲倒在地,低咒一聲,揮手就打:“死貓,滾開!”
“喵喵!”笨笨巧妙的避過她的襲擊,雪白的爪子朝着她的手指狠狠抓了一下,只聽‘當’的一聲響,她中指上的金色戒指掉落於地,輕輕滾動着,散出一圈淺淺的白色粉末。
淡淡藥味縈繞鼻尖,太醫目光一凝:“這是……七步斷腸散的味道……”
衆人鄙視,嘲諷,不屑的目光全都落到了謝翎槿身上:“原來毒是你下的,賊喊捉賊的陷害靖王爺啊。”
“皇上將她當成掌上明珠,頂在頭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她竟然下毒毒害皇上,真是太喪心病狂了……”
“是啊,皇上是她的親生父親啊……她竟然這麼做,真是狼心狗肺,忘恩負義……”
厲聲譴責一聲聲鑽入耳中,謝翎槿身體顫抖着,語無倫次的解釋:“不……不是……本王沒下毒……”
一名使者不屑冷哼:“如果毒不是你下的,你戒指裡怎麼會有七步斷腸散?”
“是別人陷害本王,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本王。”謝翎槿急急的解釋着,眼瞳裡閃着濃濃的驚慌與失措,她下完毒後,將七步斷腸散重重封在戒指裡,如果不是那隻死貓,他們誰都發現不了。
恨恨的瞪向笨笨,卻見它正趴在沐雨棠懷裡,笑眯着眼睛,各種撒嬌,邀功,察覺到謝翎槿在看它,它一甩尾巴,丟給她一個傲然、鄙視的眼神,彷彿在說:“就你那點小伎倆,還想瞞過本貓靈敏的鼻子?癡人說夢。”
“戒指戴在你手上,別人對它做手腳,你會沒知覺?”又一名使者出言嘲諷。
謝翎槿眼圈通紅,眸子裡滿是委屈,期期艾艾的看向皇帝:“父皇!”
皇帝面色陰沉的可怕,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的小女兒,爲了算計他的大女兒,給他這個親生父親下了毒!
她們是皇室女兒,爲了各自的利益,難免會有衝突,姐妹之間的鬥智鬥勇,小打小鬧,他並不反對,可是這一次,小女兒想置大女兒於死地,還拿了他這個父親做靶子,置他的性命於不顧!
“謝翎槿,你好大的膽子!”皇帝憤怒的吼聲穿透雲層,響徹雲霄,震的衆人耳膜生疼。
謝翎槿纖細的身軀輕顫着,哭得梨花帶雨:“父皇冤枉,事情不是槿兒做的。”
“人證,物證俱在了,你還敢喊冤。”皇帝瞪着她,眼瞳裡燃燒着熊熊怒火。
“嗚嗚嗚……”謝翎槿哭的傷心難過:“有人陷害槿兒,求父皇爲槿兒做主!”
皇帝氣的全身顫抖,手指着她道:“事到如今,你竟然還狡辯……好,很好,朕有你這麼個女兒,真是九生有幸!擺駕,回宮!”皇帝一甩衣袖,頭也不回的大步向外走去。
看着皇帝絕決的身影,謝翎槿眼圈通紅,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下來,心裡空然騰起一種錯覺,如果她讓父皇這麼走了,她就會永遠失去她的父皇!
踉蹌着站起身,她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父皇!”
清脆的哭聲帶着濃濃的孤獨與無助,皇帝停下腳步,卻並未回頭:“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低低沉沉的聲音帶着強行壓制的怒意,謝翎槿眼淚流的更兇:“槿兒只下了一小點斷腸散,就算不看太醫,也不會致命……槿兒這麼做,不是想害父皇,是想證明自己比姐姐強。”戒指從她手指上掉落下來,父皇知道七步斷腸散是她下的,她不能再否認了。
“比試的方法有千萬種,你何必要用最卑鄙,無恥的?”皇帝冷冽的聲音透着濃濃的怒意:“就算真的比試,你的文才,武略,處事能力樣樣都不及翎月。”
謝翎槿銀牙暗咬,她的能力是比謝翎月差了點,但沒差很多啊,父皇怎麼毫不客氣的滅她威風:“父皇!”
“不必多言。”皇帝擺手打斷了她的話,冷冷的道:“朕想獨自一人走一走,靜一靜,你就不要再跟着了。”
言畢,皇帝頭也不回的闊步向前走去。
謝翎槿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悽慘的哭聲震驚耳膜:都是姑夫出的餿主意,破主意,沒能將謝翎月扳倒,還害她和父皇有了隔閡,她恨死姑父了。
沐雨棠看着哭哭啼啼的謝翎槿,蹙了蹙眉:“皇上就這麼放過她了?”她大逆不道的弒父,犯下了誅九族的大罪,烈皇不但沒治她的罪,還連點小懲罰都沒有,對她也太縱容了。
蕭清宇走上前來,看着烈皇漸行漸遠的背影,低低的道:“從小寶貝大的女兒,下毒毒害他,打擊太大,烈皇接受不了,不知道應該怎麼懲罰謝翎槿,所以,沒有判決。”
沐雨棠挑眉看着他:“這麼說,皇上傷心過,清醒後,就會治謝翎槿的罪?”
“治不治罪我不知道,不過,懲罰是肯定會有的。”蕭清宇目光幽深,脾氣再好的父親,也不會在得知親生女兒下毒毒害他後,無動於衷,謝翎槿的皇位,有些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