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裸的小腿不小心在茶几尖銳的角落上面狠狠撞了一下,刺激的疼痛立刻讓安槿葉佝僂了身子。
“尹俊浩!”低微的呢喃聲混合着點點委屈在大大的客廳裡面漾開,順利被無邊的靜謐所吞噬。
黑夜好像一隻長着血盆大嘴的怪物,在燈光照不亮的地方,準備好了利爪和喉嚨,只等着獵物一出現,只是在等着她出現……
晶瑩的淚滴猛地衝破了最後的阻攔,一顆顆如久旱過後的甘霖,啪嗒啪嗒落在客廳的地攤上。
毛絨的地毯很吸水,眼淚落上去一顆,還沒有等到另一顆,已經隱沒了蹤跡。
一個人軟弱無力到了極致,等哭夠了,安槿葉動用了全身的力氣卻過了好幾下才拽着茶几腿爬了起來。
“俊浩!”大門先是傳來一聲聲窸窣的鑰匙撞擊產生的聲音,安槿葉身子猛地一顫,臉頰上的淚水也顧不着擦,明豔的大眼猶帶着淚光,卻不顧一切的踩着冰涼的地磚往門口跑。
“安小姐,你真的在這裡?”開門進來的人卻不是尹俊浩!
安槿葉邁出去的那隻腳在冰涼昏暗的空間裡面顯得格外嬌弱纖細,因爲流了眼淚更要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短短的一剎那時間,所有的希望都化爲無邊的絕望。
站在門口的,穿着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她不認識!
這個事實就好像一個一直很享受家庭溫暖的小孩,突然知道家裡的兩個大人根本不是她親生的爸爸媽媽。
安振挺去世過後,被安槿辰無情的將她扔在異國他鄉過後的安槿葉,這些年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一個尹俊浩,是實實在在對她好,雖然中間也有諸多的瑕疵。
但他是尹俊浩,是唯一的,獨一無二的!
陌生的男子恭敬的朝安槿葉鞠了一躬,沉甸甸的說:“安小姐,薛先生正在到處找您,請您跟我去見他吧!”
安槿葉忍不住渾身一顫,失神的兩隻眼細細的眯起,擡頭瞅着陌生男子,充滿悲哀的問他:“尹俊浩在哪裡?”
爲什麼不是尹俊浩,爲什麼會是薛天明在到處找她?
男子有些抱歉的垂下腦袋,依然恭敬的回答她:“薛先生沒有說,現在到處的人都在找您,您的電話在安宅沒有帶在身上,薛先生很着急!”
安槿葉脆弱的心臟好像被釘子狠狠戳過好幾個洞,遍體鱗傷的過程她已經慢慢度過去,卻不曉得原來傷口快要好起來了,還會有新的更大的釘子出現在她的生命當中。
眼淚再次大滴大滴的往下落,纖細的身子僵硬的坐在地板上,無暇顧及到自己的形象,卻忍不住渾身頹敗。
男子默了默,又抿脣勸慰:“安小姐,有什麼事情還是見了薛先生再說吧,時間緊急!”
話音剛落,男子手中的手機猝然響起,沉沉說了聲抱歉過後隨之接起,然後一連串恭敬的是說完,原來坦然的雙眸深邃了些,帶着無端的堅硬:“安小姐,請馬上跟我去醫院
,再晚就來不及了!”
安槿葉又哽咽的抽了抽,男子也不再客氣,伸手拉住她的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鄭重的抿脣道:“尹先生出了車禍,這件事原本薛先生壓了下來讓我們看見你的時候不要着急說出來,但是我也不希望你浪費掉寶貴的時間!”
不希望她浪費掉寶貴的時間!
安槿葉一聲不吭,哀婉卻慢慢聚在眼眶裡,帶着不可置信,緊緊的瞅着他。
“安小姐,車上去細說!”男子輕嘆了一聲,沒有放開她的手,反倒更加用力的將她的手抓在他手心裡,幾乎在同時,修長的雙腿,已經跨離了原地。
安槿葉渾身不自在的被男子安置坐進了漆黑的車箱裡,隨後他自己在駕駛座坐下來。
“具體的詳情一會兒薛先生會告訴你,尹先生如今還在手術當中,似乎很危急!”說的上車再給她解釋的男人並沒有多說什麼,除了這句話,自始至終也沒有再開口,但是他的車速很快,快到安槿葉斜挑着眸子看向窗外,人行道上上的景觀樹,就好像飛快的影像,還不足以在她腦海中留下任何印象,便已經飛遠了。
半個小時的車程到醫院,安槿葉倒是冷靜了不少,至少下車的時候已經不需要男子的攙扶,而是自己火急火燎的衝向電梯。
薛天明皺着眉頭一直站在急救室外面踱步,身邊還跟着幾個一身黑色西裝如接安槿葉來醫院的男子,在一羣安靜得垂着腦袋的黑衣男子的映襯下,越發顯得薛天明的急躁。
安槿葉走出電梯,黑衣男子指着走廊盡頭踱步的薛天明跟她說:“尹先生就在裡面做急救手術,薛先生就在那裡!”
安槿葉紅着一雙眼睛的確看見了薛天明,卻躊躇着不敢邁動腳步。
尹俊浩在裡面急救,她都不敢想,說出門給她買藥的尹俊浩,爲什麼突然間就發生了那麼嚴重的車禍。
薛天明大概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維當中,還是身邊的人提醒纔看見站在走廊另一邊的安槿葉。
天已經黑了,醫院裡冷冷清清的,安槿葉的心也冷冷清清的。
這一切好像一個夢,很恍惚,很不真實。
也許每個人打心眼裡都不會喜歡醫院這種地方,鋪天蓋地白色,有人說它是純淨,也有人以爲它是絕望!
“槿葉!”薛天明揮手讓其餘的人都散了,才慢慢邁動雙腿走向安槿葉。
安槿葉認識的薛天明,似乎永遠都是勾着脣角帶着一臉壞笑的男人,偶爾的正經,也只是因爲尹俊浩下達的命令很嚴謹,讓他不得不嚴肅對待。而現在,滿眼都是悲涼慼慼的男人,真的是薛天明嗎?
安槿葉其實很不想承認這個人,更不想承認這漫天的白,其實不是做夢。
薛天明也彷彿是第一次認真的打量安槿葉,這才覺得她的身子其實若單薄,才覺得她眼底的光芒,已經太過悽苦。
走廊裡太過安靜,安槿葉伸手捂住呼吸變得急促的脣,像
試圖掩住自己的呼吸。
“他還在手術當中……”薛天明停止了腳步,站在距離安槿葉三米開外的距離,滿是涼薄悲哀的瞅着她,緩緩的說。
安槿葉努力的忍着、控制着自己不哭出來,但似乎一切都是徒勞,她還是哭出來了,而且聲音越來越大,貫穿在整條空蕩的走廊裡面。
薛天明如同一個大哥哥一樣伸手將她摟進自己的懷裡,咬着牙安慰她:“都會過去的,俊浩也會好起來!”
殊不知,這個從小同尹俊浩一起長大的男人,眼中也是割捨不去的傷悲,一邊輕輕拍着伏在他懷裡一顫一顫的安槿葉,屬於男人堅硬的臉龐,也迅速滾落下來兩滴淚珠。
安槿葉哭得昏天暗地,好像這一輩子的淚水都要在這一天時間流乾。
“爲……爲什麼……”揪着薛天明豎條紋的襯衣,安槿葉忍不住奪眶而出沒有停頓的淚水,嘴中斷斷續續的問。
薛天明騰出一隻手胡亂擦掉臉上的水漬,抿着脣緩過了氣兒才陰測測的道:“叫我知道是誰幹的,保管叫他付出千倍萬倍的代價!”
安槿葉纖細的身子驀的顫了顫,揚起哭成淚人兒的小臉小心翼翼的問薛天明:“是人故意的嗎?”
空氣中一片沉重的,薛天明眼底說不出的黯然叫安槿葉心臟縮得緊緊的,都不敢再去想象如果真的叫她猜中了,事實又會怎樣……
薛天明身子繃得緊緊的,漸漸放開安槿葉自己站在走廊裡,轉身留給她一個清冷孤傲的背影,沉聲道:“目前還不知道,希望俊浩能夠醒過來,那麼不管什麼事情,立刻都會水落石出!”
安槿葉眼底剛剛乾涸的淚,再次奪眶。
事實沒有從薛天明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她還可以抱着一絲僥倖的心理。
但薛天明都這樣說了,尹俊浩存活的機率……讓她不敢想。
“槿葉,不要想這麼多,也許我們都多想了,醫生說過他存活的機率很大,咱們一定可以等着他完好無缺的醒過來,一定會!”薛天明自知失言,轉身懇切的望着安槿葉,對着那急匆匆的淚水,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萬一他醒不過來,又怎麼辦?我不應該讓他一個人出門的,真的不應該……”安槿葉伸手胡亂擦掉滑落在眼瞼上的晶瑩淚滴,悲痛的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沉重。
她怎麼可以失去了,如果失去安瞳七會讓她失去了生存下來的意義,那麼失去尹俊浩,便會讓她痛不欲生,餘生,都不會再有快樂和喜悅。
也許安振挺說得對,她天生便是爲了尹俊浩而存在而生活的,她的生命,也只有多了尹俊浩,纔多了色彩多了光華。
薛天明看着孤孤單單坐在塑膠椅子上的安槿葉,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也許此時此刻,最好的勸慰,就是陪伴。
他的痛和恐懼也不比安槿葉少……
這一場手術,因爲尹俊浩手上的地方實在太多,居然持續了十三個小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