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就住這邊吧,你吃了這麼多,先去消消食!”安槿葉將車穩穩當當的停在花園裡,擡眸看見二樓書房一片明亮,不知爲什麼,心底居然有點發怵。
墨小景擺擺手,艱難的將安槿葉推下車,自己挪到駕駛座上去,“不跟你去了,明天早上我老爹回來,我還要去機場接機!”
安槿葉當然也沒有理由留住她,在墨小景開車離去前一秒,她想過要不跟墨小景出去算了,但那燈光,好似帶着某種魔力,一直到墨小景的車都消失得沒了影兒,才慢慢回過神來。
轉身,視線盡頭忽然間被一個無比熟悉、又隱隱陌生的身影占據。
安槿葉視線落進一雙說不出是憤怒,還是深沉的眸子裡面,幽深、黯然。
有些東西她似乎從來沒有在這個男人身上看見過,但這一刻,又無比清晰的看在眼中,讓她甚至以爲那是幻覺。
所有的一切,在剎那間彷如灰飛煙滅,什麼都沒有留得下。
她的表情是木然的,就像心底突然升起來的意識。
下一回遇見,會不會就在他的婚禮上面了,或者她根本不會去參加他的婚禮,更或者,他們這一生,也不會再像今天這樣再見。
一種莫名的思緒漸漸在她的心頭暈染開來,好像了無邊際的孤獨和落寞,將他們分別圈在兩個世界裡面,互不相識,卻又互相遙望。
安槿葉深深吸了口氣,瞪着瀲灩的大眼看着那身影轉身而去,好像憑空又多了些怒氣。
屋子裡比外面實在要溫暖得多,安槿葉忐忑的進門,將雪地靴脫在玄關口,順手又放進了鞋櫃。
沈姐正在打掃客廳的衛生,看見她進來,禮貌的點頭之後說:“尹先生大概在樓上的書房裡去了!”
原來真的是尹俊浩,她還以爲是幻覺呢!
“噢!”安槿葉低低應了一聲,好像除了答應,她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說。
他不是就快要結婚了嗎?爲什麼還要來這裡找她?不是已經徹底的拒絕她了嗎?說她不要臉,說她這樣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幸福……
沒有想起的時候永遠都覺得無所謂,感覺自己這一生已經經過了太多的事情,能多看透一件也好,於是那些撕心裂肺就那樣被雪藏而起,不見人世。
但事實真是這樣又好了,或者那個人再也不出現,讓她一個人午夜夢迴,難過也好、心酸也罷,都一個人,不是也挺好?
沈姐豎起耳朵聽着安槿葉上樓的腳步聲,緩慢、沉重,哪裡像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
想想又搖頭,轉身鑽進了旁邊的小酒吧。
她根本不相信尹俊浩來這裡只是單純的來看看,或者會是因爲其他什麼,所以在樓梯口猶豫了半晌之後,書房的門把最終被一隻白白細細的手掌握住,繼而推開。
原本嬌豔的臉頰已經如花一樣凋謝,剩下一抹冰天雪地。
尹俊浩驟然回頭看見站在門口不前的安槿葉,緊蹙的眉頭稍稍有了一點鬆動,但下一秒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又變得冷冽如冰。
“這麼晚纔回來。”
安槿葉咬牙,默了默還沒有開口,尹俊浩再次用森寒的目光盯着她,“七七到處在找你,你就是這樣做媽媽的!”
滿是責備的語氣啊!
安槿葉滿心的沉重忽然間意外的輕鬆了不少。
現在的她,很害怕尹俊浩忽然間對她好,或者說點其他什麼,他能夠對她比所有人都不如,那纔是一種解脫,一種難得的輕鬆吧?
將長得長長的留海撇到了白皙的耳朵後面,安槿葉的笑容讓人想起了蟬翼,輕薄得彷彿人的幻覺,那般不真實。
“我有點事情忙去了。”
“忙去了!”尹俊浩彷彿根本不相信這是事實,諷刺的笑開,“你外面到底有多少男人,如果缺錢,我難道永遠都不會是你的選擇?”
“嗯?”安槿葉顯然有剎那間的
驚慌,不可置信尹俊浩會講出這種話來。
尹俊浩卻將那驚慌當做是事實被揭穿以後的難堪,極其冷漠的漾開笑意,“被我說穿了,無處遁形了是嗎?”
安槿葉搖頭,漂亮的大眼睛裡一片疑惑,“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安槿葉!”尹俊浩再一次連名帶姓的,近乎嘶吼一般的喊出曾經那般親密的名字,“你做了什麼事情,還真以爲別人都不知道嗎?”
“我做了什麼?”僵硬的女聲沒了之前的柔軟,也沾上了莫名的怒意,與男人的質問針鋒相對。
安槿葉的怒氣高漲,尹俊浩卻反倒沒了之前那股子衝動勁頭,默默吸了兩口氣,漠然笑道:“也怪我,大約從小到大二十年也沒有真正明白你是個怎樣的女人,纔會被自己一騙再騙!”
被自己?
事到如今,放不下的人,竟然是他嗎?
安槿葉覺得可笑,冰涼的手指絲毫沒有因爲室內溫熱的暖氣而溫暖起來,反而冷得嚇人。
她眯着眼睛笑着說:“尹俊浩,我從沒有要求過你,要愛我,或者相信我,你可以不相信我,反正你馬上會結婚,以後我的事情,跟你也沒有任何關係。我拜託你,以後,都不要再幹擾我,好嗎?”
以後,都不要在干擾她?
尹俊浩不怒反笑,眼角眉梢皆因爲他的笑,變得如同鑽石一樣耀眼而風華絕代。
冰冷的言語已經變成兩個人用來刺傷對方的武器,那麼他何必那麼小心翼翼?何必委曲求全?
“我不干擾你,等着以後報紙每天將我尹俊浩的名字登上頭條,說我的前任女友,是怎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或者……還能說得更加難聽一些?”
言語如利劍,安槿葉輕顫,蒼白的小臉上頓時一片青灰色。
她跟什麼人,有過什麼關係了?在這個男人眼中,水性楊花這樣的詞語都用出來了。
尹俊浩轉身,將書桌上鋼筆下面那張紙揚手甩給安槿葉,任紙輕飄過空氣,搖搖擺擺落在安槿葉腳脖子旁邊。
他大概是等着她埋頭去撿吧?
不過她也沒什麼好介意,嘴角掛着不服輸的漫笑,彎腰的姿態,沒有絲毫低人的感覺,反而空氣又嚴謹了兩分,變得更加緊繃。
尹俊浩等着她撿起那張紙,眼底又閃過剎那間的不忍,接着再次緊緊闔上。
安槿葉很疑惑,但片刻之後,那所謂的疑惑都變成了最尖銳的刀子,一刀一刀紮在她鮮嫩的皮膚裡面,流出了最痛徹心扉的血液。
那是一紙合約,上面屬於安槿葉簽名的地方,按了一個鮮紅的手指印。
安槿葉舉起自己的大拇指跟上面對照,大致一樣。
傳說這個世界上根本找不到兩個指紋一模一樣的人,所以指紋這東西才被作爲一個人獨一無二的指正,被廣泛用在合同等東西上面。
她根本沒有勇氣將這一紙合約看完,只淺淺掃了掃,大約知道了內容已經讓她痛不欲生。
尹俊浩睜開眼,陰沉難定的望着她,“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原本他沒有準備將合約給她。
原本很多事情,他也沒有準備讓他們照着現在的軌跡發展。
但很多事情,中間不是一個人說了算,那需要太多的機緣巧合,俗話說,計劃趕不上變化。
所以他現在是安嘉婕的未婚夫,是與安槿葉形同陌路的人。
安槿葉苦笑,晦暗不明的眸子因爲轉身根本沒有讓男人看在眼中,愣怔了片刻,才清了清嗓子,無比安穩的說:“沒了!就這樣吧!”
如果她一時氣盛,許淳便是代價,她之前爲了她還跑去求尹俊浩,如果她一句話說出去,之前那些屈辱,又算得上什麼?又算什麼?
還有這個男人,叫羅坦的男人,安槿葉輕微想了想就明白了過來。
在她跟許淳還是好友的時候羅坦便是許淳這朵花身
邊的一棵草,他圍着她很久,據許淳自己說至少也是兩三年的時間,就因爲許淳有男友,死活也不從他,讓他男人的征服欲不停上漲,磨蹭了這些年也始終不去。
既然這回連羅坦都介入進來了……
安槿葉不敢想,長長舒了口氣之後毅然還是決定了不說。
不光是爲了許淳,也爲了自己。
藉着給許淳一個人情,還了過去欠下的所有,來讓自己徹底離開這個男人,又有何妨?
尹俊浩走之前恨不得將整個書房都砸了,雖然最終沒有砸成,但書桌上擺的那兩個明顯很名貴的裝飾品,卻被他忽的擲上堅硬的牆壁,瞬間碎成了不知多少塊。
沈姐匆匆忙忙上樓來,乍眼看見一地的狼藉也倒吸了口涼氣,眼巴巴的問安槿葉,“尹先生是怎麼了?爲什麼發了那麼大的脾氣?”
安槿葉裝作若無其事的搖頭,順手將那合約摺好,塞進自己毛衣袋子裡,然後抿着嘴問沈姐:“七七睡了嘛?”
“早睡了,尹先生來了之後陪着他去睡的,可乖了!”
“嗯!”
安槿葉轉身出門,丟下張嘴還沒來得及問一句什麼的沈姐,愣在書房中央出神。
也許,她應該去做那個伴娘對不對?
讓自己看着他成了別人的新郎,徹底死心!也讓他看見自己伴娘的身份,也徹底死心!
新年伊始,英和也算得上是大公司,年前的幾個案子都以大捷告終,爲來年開了一個很好的頭,這也直接導致了這一年開始的工作其實是輕鬆無比的,合約都是簽得好的,只等着資金到位動工便是,只是原本英和在銀行的信譽也頗好,時下貸款相比於其他同行顯得輕鬆很多,但這一回,不知爲什麼,一步一步,公司上至董事長下至一個工地上的小員工都變得緊張兮兮的。
就沒有見過監察隊的人大過年的也抓得這樣緊,但在高層的帶動下大家又不得不認真對待,每走一步不由都變得緊張兮兮。
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英和下面的新進的小文員杜寰一直堅信着這是真理,尤其是在這段時間一切都因爲那監察而變得亂糟糟的時候。
中午飯時間一到,格子間裡的人都迅速展開空間移動,杜寰抱着一堆各式各樣的文件,有些求天無能。
新來的文員蒲元拽着員工工作證飛奔上來找她,一看見那足以將杜寰腦袋都淹沒的文件立刻深吸了口氣,悄悄的跟她咬耳朵:“這都是什麼東西呀?怎麼這麼多?”
杜寰聞言更加無力,“啪”的一聲將文件全部丟在自己狹窄的辦公桌上以後纔來得及拼命喘氣。
“你……”杜寰環視四周,見沒有人才悄悄開口:“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好像被人查到咱們公司的工地出了問題,這些資料都是咱們上個月的,纔是一小部分,有時候一個月比這個的還多,要一直查完最近五年的!還只有三天時間!”杜寰認認真真對蒲元比了三個指頭,歪着腦袋自己看了看,眉心也忍不住蹙緊。
蒲元比杜寰顯得更加吃驚,張大了嘴巴吸氣,“這麼多東西,都給誰看去?”這麼短的時間看完,是她眼睛都該要報廢了!
“反正不是咱們!”杜寰一攤手,想了想說:“應該是總經理吧,董事長據說現在還在歐洲度假呢!明天下午能趕回來已經算快的了!”
“可憐咱們的總經理!”蒲元無奈的用手撐着腦袋,她進來原本就受到過羅坦的提拔,而且時間不長,還不瞭解羅坦這個人,爲他着想一點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有什麼好可憐的,我聽說這回的檢查多半是咱們的高層裡面誰得罪了什麼大人物,否則往年從來沒有這個先例的,這才新年開始誒!”
“是吧!新年開始!”蒲元跟着嘆氣,重新將身份牌掛在脖子上,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開口說:“早上我在底樓遇見一個忒面熟的女子,死活要找咱們的總經理,讓我給轟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