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堅定果決的一個字回答之後,言謹希突然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越來越覺得腳底有些飄忽的同時,腦子也有點暈暈乎乎。
這種頭重腳輕的感覺也讓她的行爲開始失調,明明剛纔容錚已經說要進去詳談,她卻不由自主地向出門的方向邁出了恍恍惚惚的步子。
而言謹希的如此反應顯然不在容錚的預料之內,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伸手拉住她,“你要去哪裡?”
“我想找個地方一個人靜一靜。”確實,此時的言謹希最需要的不是解釋,而是儘快讓已經混沌一片的大腦恢復清醒和冷靜。
容錚這邊本來還打算下意識地追問一句‘你打算去哪裡’,卻沒想到有人比他還要着急——
“媽咪你不要貝貝了嗎?”畢竟還是小孩子,沒那麼多心思,想事情也比較簡單,在貝貝看來,媽咪正朝着遠離她的方向走去就是不要她的表現。
“不是我不要你,而是……我根本不是你媽咪,我只是一個和你媽咪長得很像的人。”雖然對一個看上去只有四五歲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有些殘忍,但言謹希還是不想違背自己的心。
“爲什麼會這樣?爸爸之前不是這麼跟我說的呀。”四五歲的小孩子依然具備說流淚就流淚的‘特異功能’,因爲突然遭遇‘毀滅性’打擊,這一點在容貝貝身上也表現得尤爲明顯。幾乎是在開口說‘爲什麼’三個字時,她臉上的淚便像掉了線的珠子一般刷刷地流了下來。
“你爸爸之前是怎麼跟你說的?”貝貝這麼一哭鬧,言謹希的神經也跟着又扭緊了一圈。容錚這個人做什麼事都很有計劃,找上她估計也是做了一番周密安排,說不定能從小丫頭嘴裡套出些有用的話。
“爸爸說雖然媽咪已經不記得我,但只要見了我這麼聰明可愛,還是會很喜歡我的,可是事情根本就不是這樣!爸爸是個大騙子!大騙子!”說話間,貝貝已經痛哭到了泣不成聲的程度,眼中的淚水就像泄了閘似的,根本收不住。
“大哥,不能讓貝貝繼續這麼哭鬧下去。剛下飛機那會兒因爲擔心被罵,我沒跟你說,在hk轉機的時候我就發現她有點發燒,雖然給她吃過藥,但並沒有完全控制住。她哭得這麼厲害,剛好g市又降了溫,只怕會越來越嚴重。”貝貝正生着病的事也瞞不了多久,反正橫豎都可能被罵,不如在關鍵時刻坦白,說不定還能將功補過。
“這麼重要的事怎麼不早說。”聽了南萱一席話之後,容錚的第一反應還是劈頭蓋臉給她一句罵,但也只是象徵性地發泄一下而已,眼下最要緊的顯然還是確認貝貝的病情。
雖然容錚並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有時候甚至連合格都算不上,但對小孩子的事也不是一無所知,伸手觸過貝貝的額頭之後,他很快就意識到事情可能遠比南萱說的更嚴重,“額頭燙成這樣,你還敢說只有一點發燒?”
看來哭鬧一場加上突然吹冷風的連鎖反應還真是不容小覷,回來的時候容錚一直坐在貝貝身邊,完全沒感覺到她的身體有任何異常,這才幾分鐘工夫,微微的低燒就變成了用手都感覺到的嚴重高熱。
“彆着急,我現在就去把顧家的家庭醫生接過來,大伯家的孫子和貝貝差不多大,家裡肯定有備着小孩子吃的藥,正好順便帶點過來。”關鍵時刻,顧南越反應還算敏銳。說完,不等老大點頭首肯,便轉過身飛快地跑了出去。
而容錚這邊也已經顧不上言謹希的反應,直接抱着貝貝進了客廳。
“嫂子,現在可不是你找地方一個人清淨的時候,貝貝病得這麼嚴重,你還是趕緊跟過去看看吧。”顧家小姐真是大力氣,肩上揹着個大包、手上拉着個二十四寸拉桿箱,居然還能推着言謹希走。
“那個……你又是哪位?”雖然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關注,而且還處於被人推着走的尷尬狀況,但言謹希還是抽空關心了一下推着自己走、且一開口就叫自己‘嫂子’的人是何方神聖。
“剛纔一溜煙跑出去請醫生的那個人是我親哥。”顧南萱的這番回答雖然算不上直接,但也足夠明確。
原來是顧家小姐,這麼一說,被叫嫂子也就不奇怪了,“你撒手吧,我自己會走。”
顧南萱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的手一直撐在言家小姐的後背上,便趕緊將手縮回,故意湊近了嘀咕道:“那什麼,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狗血,你就別再說找地方一個人清淨之類的話了好不好。”
“就算不狗血,肯定也很不可思議。”言謹希也隨着顧家小姐的語調小聲回了一句,因爲視線一直盯着被容錚抱起之後下巴擱在他肩上的貝貝,她這話聽起來倒更像是是自言自語。
非常不舒服又傷心欲絕的容貝貝原本已經閉上眼睛差不多快要眯過去,卻沒想到一睜眼竟然發現媽咪就在爸爸身後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好不容易消停下來的小丫頭也瞬間變得激動起來,“媽咪,貝貝會很乖很聽話的,你別不要我好不好?如果是因爲爸爸做錯了事你不肯原諒他,我可以跟你一起教訓他呀,不要連我也一起討厭好不好?”
言謹希可以感覺到此時的貝貝確實非常難受,所以即便很激動也不敢大聲哭鬧,但小丫頭臉上成串掉落的眼淚還是像一根根針似的扎進了她的心口。
從貝貝的反應不難猜出,她真正的媽咪一定已經離開她有一段時間,所以她纔會因爲過度思念而在受了打擊之後傷心欲絕、流淚不止。面對這樣一個渴望母愛的可憐孩子,她又怎麼能狠下心轉身離開?
“我沒有討厭你,你先聽話,不要哭了好不好?”言謹希基本上沒什麼哄小孩子的經驗,也不擅長說安慰的話,說出的話甚至有些結巴。
但,就是這句算不上順溜的話,竟然讓容貝貝一秒鐘從小哭貓變成了安靜呆萌小蘿莉。
小丫頭很乖地自己用手背抹了眼淚,雖然被淚水打溼的長睫毛仍溼漉漉地粘在一起,卻絲毫不影響天真微笑的迷人度。
看着這樣的貝貝,言謹希也忍不住想:這小丫頭居然也和自己一樣,一笑還有兩個小梨渦,若是帶着貝貝出去,恐怕沒人會懷疑她們倆是真正的母女倆。
言謹希和顧南萱一起跟着容錚進到客廳之後,很快就吸引了言母和韓伯等人的注意。
對意外事件最沒有抵抗力的言母第一個站了出來,“這……這孩子是?”
“她是我女兒容鈺,小名叫貝貝。”這個大意外是自己帶進來的,容錚也不想將介紹她的責任假手他人。
“你的女兒?”已經站起身的言母差點被這個驚天意外嚇得後仰摔倒,好在有芬姐在身後及時扶住她,才避免了意外發生。
盯着容先生抱着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一番之後,韓伯很快就看出了重點,“夫人您看,這小姑娘和大小姐長得很像呢。”
“還真是呢。”芬姐也在旁邊搭腔道。
兩位長輩纔剛感慨完,神反應的容貝貝便飛快地接了一句:“她是我媽咪呀,我當然長得像她。”
這世界可真是徹底玄幻了,這孩子居然大小姐也有份?
韓伯等人很快就被這第二個意外嚇得面面相覷,俱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當然,他們絕對有充分的理由不相信,這小丫頭看上去也就四五歲的樣子,也就是說如果她真的是大小姐的女兒,應該是在2009年出生,可當年大小姐還在念大學,寒暑假都會回來,不可能連她生過一個孩子也不知道啊。
韓伯他們心裡在想什麼,言謹希比誰都清楚,但此時顯然不是追究這些細節的時候,“芬姐,您先給貝貝倒杯溫開水過來,她剛受了涼,正發着高燒。”
“我就說這小丫頭臉蛋兒怎麼這麼紅呢。”趁着去倒水的時間,芬姐也順便叫上了正在幫言母分配藥片的護工,護工帶了藥箱過來,體溫計肯定也是有的。
護工很快就帶着體溫計過來,數顯式的體溫計很快就有了結果。雖然小丫頭確實臉蛋兒紅得不成樣子,體溫倒也沒有高到嚇人的程度,剛剛好到39度。
之後,護工還順便給貝貝做了一些基本檢查,“就只是發燒,沒發現其他異狀,我這裡倒是有退燒的藥,只是不太適合小朋友吃。”
“已經有人去請醫生,就在這附近,很快就能到,醫生也會帶適合小孩子吃的退燒藥過來。”聽言謹希這接話的速度,似乎越來越有貝貝媽咪的範兒。
這樣的情況顯然是容錚最希望看到的,而一直被他抱在懷裡的容貝貝似乎也聞到了轉機的味道,“爸爸,我想讓媽咪抱抱我。”
媽咪剛纔已經說不討厭她了,不討厭就是喜歡呀、喜歡就不會不要他,所以求個抱抱也不算過分吧。
可惜的是,這件事即便是一向習慣掌控一切的容錚也做不了主,“你問她。”
未來岳母還是一副對眼前發生的一切完全沒辦法消化的表情,容錚現在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哪裡還敢自作主張亂做決定。
言謹希到現在爲止還是很難接受有個不認識的小丫頭突然出現叫自己媽咪這件事,但是看着這張和自己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和那雙飽含期待的大眼睛,她真的做不到對這一切視而不見。
抱抱就抱抱唄,這麼多人看着呢,還怕這小丫頭吃了她不成。
剛纔被爸爸抱着總是不老實各種扭動的容貝貝換了個懷抱之後立馬變成安分乖寶寶,紅撲撲的臉蛋兒、瞪得圓圓的黑亮大眼睛,再配上嘴角怎麼也藏不住的竊喜笑容,簡直可以瞬間萌化世上最冷酷的心。
言謹希那顆原本還很茫然無措的心就是這樣被容貝貝的純真笑容漸漸捂暖,再和貝貝對視時,她甚至有種這小丫頭看着越來越熟悉的感覺。
看着這樣的貝貝,顧南萱的感覺卻是好像突然見到了一個不認識的孩子:“哎呀,容貝貝居然也有這麼乖巧聽話的時候,坐着一動不動、也不出聲,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呆着,可真難得。”
“媽咪不喜歡不乖的孩子,我纔不會做讓她討厭的事。”理直氣壯地回了一句之後,容貝貝還別有用心地側過頭看了自家老爸一眼,那小眼神彷彿在說‘只有爸爸纔會不聽話地做讓媽咪討厭的事’。
這種意有所指的注視容*oss當然不會肆意容忍,“你看我幹什麼?”
但遺憾的是,他家閨女現在已經找到了堅實靠山,根本不會把他的嚴肅怒問放在眼裡,“媽咪你看,爸爸的脾氣一點也沒改,總是動不動就發火。”
容錚這邊正要反擊,卻突然聽到身後響起未來岳母的聲音,“跟我去一下樓上書房,有事問你。”被容貝貝的意外到來刺激了之後,言母的精神狀態和意識似乎有越來越正常的趨勢,聽她這一副毋庸置疑的命令式語氣,彷彿一下子變回了以前的言夫人。
雖然剛纔對老爸的突然發脾氣略有不悅,但看到他突然被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叫走,容貝貝多少還是有點擔心,“媽咪,剛纔叫走爸爸的人是誰啊?”
言謹希好像已經越來越習慣‘媽咪’這個稱呼,聽在耳朵裡再有沒有了最初那種有異物在敲擊耳膜的感覺,很快就無比自然地接了一句:“是我媽媽。”
“那……爸爸爲什麼被叫走啊,是因爲他有做錯了什麼事嗎?”叫走爸爸的竟然是媽咪的媽咪,看上去好像很嚴重的樣子,容貝貝也是越想越不安。
小孩子不懂得掩飾,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貝貝心裡的不安言謹希自然能清楚地感覺到。但,這件事的複雜程度已經到了即便是大人也不一定能很快弄清楚的程度,顯然不適合把小孩子也繞進去,“沒事,不用替他擔心。”
容錚被叫上樓不久,顧南越便帶着顧家的家庭醫生趕到。經過一番更細緻、也更專業的檢查,貝貝的病情很快就得到確認,是因爲長途旅行身體不堪負荷導致抵抗力下降所以突然有了受涼感冒的症狀,在沒有出現頭痛、咳嗽等症狀的情況下,只需要對症下藥的給她服用一些退燒藥,再配以必要的休息即可。
貝貝的病情沒有大礙,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尤其是顧南萱,是她從西雅圖一路帶着貝貝回來,更是責任重大。現在貝貝已經和她親愛的媽咪寸步不離地粘在一起,老大又被他家未來岳母叫上樓問話,好像已經沒她什麼事,她也該回去向老爺子報個到,“我哥剛纔回去這一趟之後爺爺肯定已經知道我回來了,所以我得先回去跟他打聲招呼,貝貝就麻煩嫂子多照顧了。”
言謹希心裡一直還記得顧家小姐剛纔跟她說的那句‘事情不像她想象中那麼狗血’,她也能感覺到顧家兄妹都是知道內情的人。只是,現在有貝貝寸步不離的粘着,她哪兒也去不了,想找顧家兄妹探聽真相的事也只能先放到一邊,“行,你有事就先去忙。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儘快再過來一趟。”
根據馮醫生剛纔的說法,吃過退燒藥之後貝貝需要休息,到時候也不需要她寸步不離地守着,正是找貴顧家小姐‘逼宮’的好機會。所以,言謹希還是希望她去去就回。
“我儘量吧,我家老爺子已經一年多沒見我,肯定有很多話要訓,能不能脫身還不好說。”嫂子讓她去了再回的用意何在顧南萱自然是再清楚不過,只是,她是真心覺得這件事還是由老大親自交代比較合適,所以還是沒敢給出確切回答。
不過,相比顧南萱的委婉,她家二貨哥哥明顯要‘直接’得多,“有些話從我們嘴裡說出來可能會變味,嫂子要是有什麼想知道的就直接去找我們大哥問,我相信他應該早就想好了怎麼向你交代,。”
既然顧南越都已經把話挑明到了這個程度,言謹希也只能徹底斷了找他們行兄妹倆打聽的念頭。其實仔細想想,顧南越剛纔的話說的也很有道理,這件事本來就容錚給她交代,從其他人口中得知確實會意義不同。
按照醫生的吩咐,喂貝貝吃藥之前還得先填飽她的肚子,而餵食這個‘光榮任務’也很自然地落在了言謹希身上。
按理來說,像貝貝這麼大的孩子應該不需要大人單獨餵食纔是,可小丫頭正生着病,怎麼看都是一楚楚可憐的模樣,即便她不開口撒嬌,言謹希也會主動要求。
考慮到貝貝正發着燒可能胃口不會太好,惠姨特地給她準備了最易消化的雞蛋羹。從小在美國長大的貝貝從來沒吃過這種東西,心急得一口等不了一口,小饞貓樣也逗得言謹希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
樓下,言謹希和貝貝的相處已經越來越融洽。但在這棟房子的另一個房間裡,氣氛卻壓抑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