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你?”契苾沙門冷哼一聲,滿是不屑道:“哈哈哈哈……你可懂什麼叫作沙盤?莫非這大裕是無人了,竟連這麼個小丫頭都想送上戰場不成?”
南宮玥彷彿絲毫不以爲忤,眉眼彎彎地說道:“今日芳筵會本爲的便是才藝切磋,我大裕的姑娘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只可惜搖光比之不足,恰好昨日在父親的書房裡看到了一本兵書,兵書中提及沙盤推演,讓搖光頗感興趣,足足研究了一晚上,今日正想在皇上和皇后面前顯擺一番呢。這可無關戰場什麼事。”
契苾沙門臉色一黑,氣不打一處來。照這個小丫頭的說法,她不過翻了一夜兵書,就想與自己這統軍二十多年的將領相提並論,簡直不自量力!
契苾沙門的眼神如利刃一樣剜上南宮玥,南宮玥置於袖下的手緊張地捏起,掌心已滿是汗水,但她面上卻是不顯,慢條斯理道:“趁着這芳筵會之際,皇上和皇后都在,契苾沙門將軍,可否指教搖光一二呢。”
“玥丫頭。”皇帝微微皺起了眉,訓斥道,“你年紀小,不過看過一兩本兵法,怎可與契苾將軍比試。好了,別胡鬧了,快退下吧。”嘴上雖說着讓她“不要胡鬧”,但所說的話卻明顯是在坦護她。
“皇上。”南宮玥福了福身,說道,“搖光雖年幼,可也有好勝之心,今日這芳筵會上,三皇子與筱表妹的劍舞如此出色,搖光想要奪得魁首恐怕着實不易,也就只有另闢蹊徑了。”
衆人紛紛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口氣大的,彷彿沙盤對戰對來她來說就是手到擒來的一樣!
皇帝直視着她,似是想從她的神情中看出些什麼,過了一會兒,他聲音低沉的問道:“搖光,你可有信心。”
面紗掩去了南宮玥的神情,只聽她輕脆地回答了兩個字,“自然!”
契苾沙門胸中的怒火騰騰燃起,他的身上透着一種在戰場之上廝殺而來的殺伐之氣,目光冰冷的看着南宮玥,就好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一樣,過了片刻,他笑了,露出狼一般雪白銳利的虎牙,嗤笑了一聲,緩緩道:“那本將軍就好好指教你一番!”
“多謝契苾將軍。”南宮玥行了一禮,她的心“砰砰”跳得很快,天知道她哪裡懂什麼沙盤,兩世爲人就從來沒有見過這東西!現在也唯有相信官語白和蕭奕而已。
剛剛,小四託百卉傳來的消息便是讓她和蕭奕一起,與契苾沙門比試沙盤。南宮玥相信,官語白的真正意圖肯定不在於她,而是蕭奕。
南宮玥不着痕跡的深吸了一口氣,態度自然地向皇帝說道,“皇上,既然今日長公主殿下定下了兩人一組表演的規矩,就請皇上允許蕭世子與我一同吧。”
事到如今,皇帝再阻止,反而會讓大裕沒臉,他面容嚴肅,沒有一絲表情,只是微微頜首道:“允。”
“多謝皇上。”
南宮玥福身,隨後看向了蕭奕,“蕭世子,今日就只能請你陪我一同胡鬧了。”
蕭奕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面帶笑意地說道:“榮幸至極!”
南宮玥含笑着又問道:“皇上,不知可否借大裕西境的沙盤一用?”
皇帝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命人去宮裡取沙盤。
整個水榭一片寂靜,雖然南宮玥以表演爲名,可是誰都知道這不過只是一個藉口。所有人都不安的看着南宮玥,沒有人認爲她會贏!可一旦她輸了,那有損的將是大裕的國威,並不是一聲“我輸了”就可以挽回的。屆時,她所有的恩寵都會蕩然無存!
二公主恨恨地瞪着南宮玥,心想:她自己不知分寸的胡鬧也就罷了,竟然還拉上阿奕,阿奕這次可真是被她害慘了!她拼命的向蕭奕使眼色,想讓他趁現在還能挽回,趕緊和南宮玥劃清界線,可是,她的眼睛都快抽筋了,蕭奕就沒有向她這裡看上一眼。
好好的芳筵會演變成了這樣,雲城不知該如何收場了,她擔心地看着南宮玥,生怕南宮玥一會兒輸了會讓皇上下不了臺。雲城有些緊張,猶豫着向皇帝說道:“皇上,這……玥姐兒她年紀小,還……”
“皇姐無需多言。”皇帝擺了擺手,雲城見狀,也不能說什麼了,只想着,一會兒若是敗了,自己設法替南宮玥求情,想來皇帝應該會給自己這個臉面的。
這半個時辰對所有人而言,長如半年,終於,沙盤被從皇宮送到了這裡。蕭奕下意識的往那沙盤看了一眼,一眼就識別出這乃是恆山關和飛霞山地界的沙盤。只是,若精細程度卻比官語白所制的那個差遠了。
沙盤到了,也代表着比試正式開始,南宮玥和蕭奕並肩走了過去,但他們卻沒有走到沙盤前,而是在距離沙盤約有十步的位置停了下來。
南宮玥揚手招來了一個丫鬟,命她擺上書案、筆墨和火盆。
丫鬟驚訝地用目光請示着雲城,雲城看了一下皇帝的臉色後,向她微微頜首,於是,那丫鬟趕緊吩咐了下去。
很快,南宮玥吩咐的東西便已一一擺好,就見她站在書案後面,悠然自得地磨起了墨。
這樣目中無人的態度讓契苾沙門怒意更甚,他的手背青筋暴起,生硬地說道:“大裕這是何意思?”
“契苾將軍請勿怪罪。”面紗掩去了南宮玥的面容,反而讓她的聲音更顯清亮,“我與蕭世子以二敵一,對契苾將軍而言着實太不公平。因而,搖光自選盲戰,由蕭世子來傳遞戰況,並替搖光排兵佈陣。”
“你……”
契苾沙門氣得整個人發抖,這個小丫頭着實太過囂張了,她竟然想完全不看戰況,而通過他人傳話來戰勝自己!?氣極之下,他甚至忘了大裕的官語,直接以西夜語辱罵了起來。南宮玥反正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當沒聽到,聲音輕緩地說道:“據搖光所知,目前大裕與西夜正對峙于飛霞山,那就這樣吧!”
那就這樣吧。
這幾個字說得着實傲慢囂張,似乎一點兒都沒有把眼前這個身經百戰的大將軍放在眼裡。
不管其他人此刻是如何的提心吊膽,蕭奕的心裡卻是美得不行,暗想:不愧是她的臭丫頭,連囂張起來都這麼好看!
蕭奕心情極佳的走到沙盤前,站在了契苾沙門相對的位置,並按着當前大裕與西戎的真實戰況,在沙盤上佈置了起來。
以目前戰況而言,大裕處於絕對的弱勢,不但飛霞山前恆山關已被西戎拿下,就連整個飛霞山也幾乎快要落入了西戎的囊中,也正因爲如此,皇帝纔會不得已的同意了與西戎和親一事,只想換來短暫的交好。
契苾沙門目光銳利地注視着不遠處的還在磨墨的南宮玥,暗自思忖着一會兒等勝了以後,必要大裕皇帝向他們交代。到時候,他就要這個不自量力的丫頭好看!
蕭奕擺好戰旗後走到了南宮玥面前,誰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過了一會兒,南宮玥擡筆寫了一些字,隨後又將紙丟進了火盆裡,而蕭奕則返回到了沙盤前。
“請!”
蕭奕很有風度,讓契苾沙門先來。
契苾沙門冷笑着拿起戰旗,排兵佈陣。
蕭奕的脣角微微揚起了起來,西戎一戰,他這些日子以來與官語白演練過數次,充滿了自信。只是礙於皇帝還在,他只能刻意收斂起鋒芒,彷彿與平日裡一樣隨意而又懶散。
開戰!
契苾沙門認真的研究着戰局,蕭奕則時不時的走到南宮玥那邊,與她說着話,而南宮玥隨後就會在紙上寫上密密麻麻的字,又隨手燒了。他們的聲音壓得很低,誰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只以爲是在討論戰法,但事實上,若是有人湊近,就能聽到蕭奕正可憐兮兮地說道:“臭丫頭,今日我們還表演嗎?”
南宮玥頭也不擡地說道:“這不就是嗎?”
“當然不是。”蕭奕很不滿意,委屈地說道,“我想聽你彈琴……”臭丫頭彈琴,他舞劍,多好啊!他都在腦海裡想象了好幾遍了,這些西戎人來的真不是時候,實在太討厭了!
南宮玥頭痛了,安撫道:“那個大鬍子好像已經好了,你快點回去吧……去吧去吧!”
沒有騙到臭丫頭心軟,蕭奕很不開心,轉身就把所有的怒火全都發泄在了這不長眼的契苾沙門的身上,從官語白那裡學來的陣法被他用得爐火純清,眼見契苾沙門已經踏入了陷阱,毫不遲疑的展開了埋擊。
官語白長年鎮守西境,他的不少陣法就是根據西境的地勢特點而創的,尤其是蕭奕此刻正在用的這一種。
戰旗在沙盤上飄揚,形勢陡然逆轉,契苾沙門的大軍被捲入到了埋伏之中,以落石爲掩飾,一場大火驟然而起……
契苾沙門臉色大變,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在不久以前,從蕭奕的佈局中,他就料到了蕭奕正在佈設十面埋伏陣,他當時還不以爲然,覺得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可是,沒有想到,這應該是極其普通的十面埋伏陣竟然會產生如此的可怕的變化,在他全然無所知覺的時候,就被引入了伏陣之中,無處可躲!
這絕對不是普通的十面埋伏陣,絕對不是!
契苾沙門的手在顫抖,並非如剛剛那樣因爲憤怒,而是因爲恐懼!
在他二十年來的領軍生涯裡,只有一個人能帶給他如此強烈的恐懼感,那種彷彿被徹底碾壓,毫無反抗之力的恐懼。
官語白!
這三個字猛地侵入了他的腦海裡。
“官語白……”契苾沙門喃喃自語,他難以置信地擡頭看向蕭奕,這個人……這個人爲何會官語白獨創的陣法?不,不對,難道真得是那個小丫頭不成?
想到這裡,契苾沙門大踏步向着南宮玥而去想要問個清楚明白,蕭奕眉頭一皺,閃身攔在了他的面前,懶散地笑道:“契苾將軍,您這是要認輸嗎?”
沙盤之戰還未結束,這樣貿然離開,就跟認輸沒有什麼區別。契苾沙門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才又回到了沙盤之前。
皇帝同樣也驚呆了,在大裕立朝之前,他也是隨着先帝南征北戰的,自然懂得行軍打仗,看得懂沙盤。
他原以爲南宮玥必敗無遺,沒想到竟然取得了如此耀眼的勝局!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這一戰過後,契苾沙門的前鋒軍損耗怠盡,在他黑着一張臉研究戰局時,蕭奕趁機又到了南宮玥身邊,笑眯眯逗他的臭丫頭玩。
這些日子,蕭奕在和官語白的沙盤演練中,對於西戎那些主要的將領,可謂是耳熟能詳。這契苾沙門個人實力雖兇悍,可領兵的方式卻過於單板,在剛剛兩個會合後,蕭奕便已得出了“不足爲懼”的結論。
官語白也曾說過,他極爲擅攻,攻勢凜冽,又有着天生的直覺。再加上,這又是推演過無數遍的戰局,若是還能輸的話,蕭奕覺得自己可以找塊地把自己給埋起來了。
所以,誰要一直盯着契苾沙門那張醜極了的大鬍子臉!
臭丫頭多好看啊!
南宮玥裝模作樣的寫了一張紙,隨後扔去了火盆了,示意着他可以回去了。
蕭奕賴着不肯走,眼波盪漾的望着她。
南宮玥沒有辦法了,只能放柔了聲音哄道:“這樣吧……你要是在三回合裡勝了他,我就彈琴與你聽可好?”
蕭奕滿意了,施施然地回到了沙盤前。
接下來,契苾沙門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場惡夢,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將領的攻勢能夠凜冽到如此地步,若是之前,他還會以爲是官語白,現在是現在……以他曾經與官家軍數年的交戰經驗來看,官語白行事溫和,凡事都會爲自己留一條後路,所以,官語白從無敗績。
可是現在!
眼前這個看起來纔不過十餘歲的少年,卻是步步殺機,彷彿不將敵人徹底毀滅絕不會罷休。這樣的戰法極其危險,因爲稍有不慎,就可能換來兩敗俱傷的下場。可若一旦勝了,那麼就絕無可以讓對方反轉戰局的可能。而此刻,契苾沙門正面對的是這樣的局面,他被壓制住了,徹底的壓制了,無可翻身。
契苾沙門奮力地抵抗着,恆山關早已在西戎的囊中,易守難攻,他相信,只要再多守一會兒,對方必將後力不足!然而他沒有注意到,蕭奕雙脣微動,說了四個字:“第三回合。”
蕭奕一揚戰旗,一支不知何時潛入飛霞山的精銳部隊,突然出來,他們就好像一鋒利的長刀,向着敵人盡皆斬去……
契苾沙門的手不由一抖,手中的戰旗落在了沙盤上。
他呆呆地看着這一切,過了許久,才說道:“……我輸了。”
這句“認輸”一說出口,底下一片靜默。
蕭奕不滿地輕哼一聲,極其囂張地說道:“要認輸早說啊,真是浪費時間。”要不是現在在大庭廣衆之下,他真想立刻找臭丫頭去討賞。
契苾沙門沒有說話,倒是底下的察木罕臉色一變,直接跳了起來說道:“契苾將軍,你在說什麼呢?”
契苾沙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重複了一遍,“我輸了!但……”他目光凜冽地瞪着南宮玥,心中的不甘與憤恨騰騰地冒了來:他竟然輸給了一個小丫頭,一個盲戰的小丫頭!
契苾沙門的眼睛通紅,大吼道:“重新再來!我不服!”
蕭奕冷冷地看着他,手指已經觸在了劍柄上,腳步看似不經意地擋在了南宮玥的身前。
“呵呵。”書案前的南宮玥發出一聲輕笑,她緩步走上前來,行走間就連壓裙的玉佩都不見晃動,“重來?契苾將軍着實好笑。”
“有何不可?”
南宮玥眉眼彎彎,不倨不傲地說道:“……那就請契苾將軍把恆山關還於我大裕。恆山關這一戰,大裕和西夜重來一次如何?”
底下傳來壓抑的悶笑聲,就連皇帝都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只能用輕咳來掩飾。
契苾沙門臉色暗沉,但顯然南宮玥沒準備給他絲毫臺階,輕笑一聲說道:“戰場之上,勝即是勝,敗即是敗,豈有推翻重來之意?契苾將軍領兵打仗二十餘載,難道連這也不懂嗎?”
契苾沙門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拳頭被他捏得“咯咯”作響,但南宮玥並沒有怕,因爲蕭奕正站在她的身側。
這時,坐在上首的皇帝開口了,“玥丫頭,我大裕乃禮儀之邦,西夜遠道而來是謂客,你不可無禮。”雖是輕斥之言,但皇帝的臉不要板得這麼假,就更有說服力了。
皇帝雙目帶笑,讚賞的望着南宮玥。
方纔白慕筱精彩的劍舞確是給了西戎使者一個下馬威,給大裕爭回了些氣勢,但是南宮玥卻是真真正正地在沙盤上以無可爭議的陽謀贏了契苾沙門,這一戰着實漂亮,勝得乾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與之相比,那場劍舞也不過只是舞而已,只能算是小乘……
“是搖光冒昧了。”南宮玥說着,向契苾沙門福了福身說道,“搖光只是閨中女子,見識有限,若有冒犯,還請契苾將軍恕罪。只是有一言,搖光不得不說,我大裕名將輩出,皇上仁慈,不願百姓遭戰火屠戮,這纔想與西夜交好而已。而非我大裕不如西夜!”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擲地有聲,眸光中透着一抹毅然。
皇帝暗暗點頭,在心中讚道:說得漂亮!
“大裕皇帝。”察木罕不快地說道,“這是在挑釁我西夜嗎?”
“西夜使臣此話何解?”原駙馬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大裕的芳筵會素來便是世家姑娘公子展示才藝之所在。搖光郡主不過是與契苾將軍比試了一場,在皇上皇后和長公主面前展示了她的才藝。又何來挑釁一說?”
察木罕冷着臉,陰陽怪氣地說道:“哼,大裕人果然難言善道。不知道大裕在戰場之上是不是也如你們嘴皮子這麼利落。”
皇帝臉色一變,被小小的西夜使臣壓迫至此,他身爲一國之主,又怎可能毫不在意?只不過是不想再挑起戰亂而已,可是,這不代表着,他就能夠容忍被一次又一次的挑釁。
皇帝的臉板了下來,帝王之威展露無疑,語氣無波的說道:“戰場之上如何,契苾將軍不是已經領教過了?我大裕雖想求和,但若西夜不願,那勉強也沒意思,我們再戰一場又有何不可!”
氣氛瞬間壓抑了下來。
與西戎之戰,爲着是戰是和,朝堂之上多有爭吵,而朝堂之下,世家公子們也或多或少的被父輩們帶着討論過這個問題,可無論他們此前的觀點如何,現在面對如此倨傲囂張的西戎使臣,他們誰也無法忍耐下去。
沙盤一戰,契苾沙門的慘敗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裡,雖只是沙盤演練,作不了數,可是,這也代表了西戎並非是不可戰勝,即然如此,爲何要和?連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都能毫不畏懼的與之一戰,血性男兒自當保守衛國,否則豈非連姑娘都不如?
因而皇帝這“戰”字一出口,無論出身文臣,還是武將,那些少年們盡數看向察木罕,戰意盎然。
眼見如此,察木罕不禁有些底氣不足,這時,就見契苾沙門走了過來,向他搖了搖頭。
他們本想趁着這芳筵會來試試大裕皇帝的底線,可是現在,大勢已去。
察木罕不免有些失望,但他到底是使臣,神色掩飾的極好,以標準的大裕官話說道:“我和契苾將軍來此,是爲兩國和親而來,自然是希望兩國永久和睦。今日這芳筵會着實痛快,大裕的姑娘們果然多才多藝,想來,皇帝的公主也一定不會遜於他人吧。”
二公主臉色一變,大裕使臣會到芳筵會根本就是始料未及的,事到如今,難道真要她去和親不成?都怪南宮玥那賤丫頭,自己要出風頭不說,還要連累到她!二公主下意識地望向張妃,眼中盡是恐慌,張妃向她搖了搖頭,示意着她稍安勿動。
西戎使臣即已讓退,皇帝也不再咄咄逼人,畢竟兩國都爲了求和。
雙方又再寒暄了幾句,察木罕和契苾沙門終於提出了告辭。
皇帝沒有挽留,直接向着韓凌賦吩咐說道:“三皇兒,你去朕送二位使臣回驛站。”
韓凌賦本正用欣賞的目光望着白慕筱,聞言忙躬身道:“是父皇!”
察木罕和契苾沙門將右拳置於胸前,以西夜的禮節向皇帝行了一禮,這纔在韓凌賦的引領下,離開了水榭。
兩位西戎使臣的到來讓整個芳筵會的氛圍被破壞怠盡,哪怕現在他們走了,也已經無法彌補了,餘下的幾位姑娘公子們匆匆表演了才藝,但有南宮玥珠玉在前,他們誰也無法越過,於是,最終由南宮玥和蕭奕拔得了頭籌。
雲城送上了早已準備的好的禮物,兩人皆是玉佩,這玉佩是從同一塊整玉而來的,玉質極佳、雕功又好,雲城本想靠着作弊留給自家的兒子和南宮玥,現在只能便宜了蕭奕。想到這裡,雲城又一次覺得實在太對不起兒子了……
芳筵會就這樣匆匆落幕,公子和姑娘們一一向着貴人們行禮後離開,不多時,清雅的水榭變得空空蕩蕩。
南宮玥沒有走,而與她同行的南宮琤等人已經在她的示意下先行回府。
皇帝的目光在她和蕭奕的身上來回掃了一遍,雲城見狀,揮了揮手,讓丫鬟們盡數退開,自己也隨着駙馬一起退了下去。二公主雖然想留着,看能不能找機會讓皇帝賜婚,可張妃顯然比她理智的多,拉上她也跟了下去。
只有皇后伴着皇帝留了下來。
皇帝一直沒有開口,一開始,他也爲了南宮玥的勝利而有些意外,可是,待冷靜下來後想想,一個出生士林之家的閨中女子,又怎麼可能會懂得沙盤?哪怕因着一時間興趣看過一二,也絕不可能贏得了征戰沙場二十餘年的西戎大將!
這一戰,絕非南宮玥所爲。
而事實上,除了南宮玥外,真正面對沙盤,面對契苾沙門的其實是蕭奕!
皇帝還記得老鎮南王當年便極具兵法謀略之術,莫非這蕭奕已盡得他的真傳?想到這裡,他充滿了懷疑的目光不由的停在了蕭奕的身上。
這蕭奕平日裡一副懶散的樣子,就連差事也不肯好好去辦,難道全是裝出來的?如果真是這樣,那該是多深的心機啊……
“玥丫頭。”皇帝在沉默了許久之後,終於說話了,聲音中不帶一絲情緒的說道,“方纔與契苾沙門的沙盤一戰到底是怎麼回事?”
南宮玥上前一步,屈膝跪下,不卑不亢地說道,“玥兒不敢欺君,玥兒的確不懂沙盤……”
皇帝的心裡“咯噔”了一下,難道真是蕭奕……自從蕭奕兩次救了他以後,他便將蕭奕視爲子侄,再無猜忌。此時,他真切的希望蕭奕沒有在哄騙他。
南宮玥斂目說道:“……這是安逸侯爺之計。”
“安逸侯?”聽聞不是蕭奕,皇帝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後才記起安逸侯是誰,“官語白?”
“確是。”南宮玥微微點頭,不急不緩地說道,“安逸侯爺讓人送來一個錦囊,玥兒僅僅只是依錦囊之計而行。”
皇帝身體前傾,問道:“那錦囊呢?”
“已毀。”南宮玥坦然地說道,“玥兒乃閨閣女子,豈能私自留下外男之物?在看過之後,便置於火盆毀了。但安逸侯爺正在王都,皇上儘可召他一問。”
皇帝眼睛微眯,說道:“懷仁,宣官語白。”
“是,皇上!”劉公公應了一聲匆匆去辦。
“玥丫頭,你先起來吧。”皇帝的聲音放緩了許多,看向她與蕭奕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並說道,“你今日並無過錯,還有大功,無須跪着。”
南宮玥謝恩後起身,站在了蕭奕的身旁。
以他們二人對皇帝的瞭解,自然知道,皇帝必然會懷疑,懷疑她與蕭奕聯合起來矇騙於他。
官語白同樣也知道這一點,因而也命百卉轉告說事後儘可告訴皇帝是他所謀劃。若非如此,南宮玥也不會輕易向契苾沙門發起挑戰。畢竟,蕭奕身爲質子,要得到皇帝的信任並不容易,而一旦少了帝寵,他在王都將會步步艱辛,就如同前世一樣。蕭奕已經很艱難了,無論如何南宮玥都不願意連累他。
不多時,官語白到了。
正在孝期的他穿着一身青色素服,墨色的長髮只以一根木簪束着,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如玉的面上幾乎看不到血色。
官語白進入水榭後,目不斜視地走到御前,行禮道:“臣官語白參見皇上。”
“免禮平身。”見官語白虛弱的彷彿隨時都會倒下的樣子,皇帝連忙讓劉公公把他扶起來。
官語白眉目溫潤,就連聲音也讓人如沐春風一般,“皇上放心,臣無事。”
皇帝微微頜首,直截了當地問道:“語白,與西戎使臣的沙盤比試,可是你所謀劃?”
“是臣。”官語白聲音溫和的回答道,“臣知西戎是爲何而來,不願見其如此囂張,將我堂堂大裕踩於足下!以臣對西戎的瞭解,他們慣會得寸進尺,大裕退一步而步步退,直到退無可退。故而纔想讓搖光郡主打下他們的氣焰,讓他們不敢有非份的要求。”
皇帝一臉的驚訝,脫口而出道:“語白不在此間,只憑區區錦囊便能贏了契苾沙門?”
官語白含笑道:“臣與西戎征戰數年,對他們的戰術瞭如指掌,契苾沙門不足爲慮。”
皇帝欣慰地望着他,感嘆道:“古有臥龍不出草廬而知天下事,語白有臥龍之才,深居於府卻能掌控戰局,真乃我大裕之幸!”過了一會兒又遺憾地說道:“只可惜,朝中並無如語白這樣大將可用,以至於西戎步步逼近。語白,你可願意出仕?”
官語白垂手而立,他的眉眼溫潤如玉,清然道:“臣還在孝中。”
皇帝直視着他說道:“朕可奪情。”
他後悔了,他真的很後悔,若不是因着奸佞之言,親手斬雲官如焰這條臂膀,又怎會被西戎逼迫到如此地步!
“咳咳。”官語白咳了兩聲,身體搖搖晃晃的,似乎快要站不住了。
南宮玥眉梢微挑,她爲官語白治療了這麼久,自然知道官語白雖因舊傷無法與正常人相比,但也不至於會虛弱到這種地步。顯然,他只是不願意出仕而已。
果然,就聽官語白苦笑着說道:“臣的身體已不可能再帶兵出征了……能在沙盤上贏了契苾沙門,讓他們不敢再趾高氣昂,視我大裕爲無物,臣已經心滿意足了。”
皇帝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纔出聲道:“那你爲何要選擇玥丫頭來替你贏這一局。”
“投名狀。”官語白輕言道,“臣知搖光郡主醫術高明,只是郡主身份高貴,臣不可貿然前去請診,只能如此迂迴。”官語白說着,面向南宮玥,態度謙和地行了一禮道,“還望郡主能爲我醫治。”
南宮玥面上故作訝色,下意識地看向了皇帝,似是在徵求皇帝的意見。
皇帝此時已經完全釋然,再無半點懷疑,連忙囑咐南宮玥說道:“玥丫頭,語白乃是朝廷功臣,你自當全力爲其醫治。”
“搖光遵旨。”
南宮玥福身,微垂的睫毛遮住了眼簾。
自那日扶靈後,她也爲官語白診脈過兩次,但都是在清越茶莊,這樣一來到底不便。官語白曾提起,他會想辦法,沒想到,想的居然是這樣的主意。
如此一來,倒是在皇帝面前過了明面,以後倒也方便了許多。
蕭奕一臉不爽地瞪着官語白,心想:小白真狡猾!
------題外話------
蕭奕:小白又出風頭了,不開心!
南宮玥:乖。
蕭奕: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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