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件事,單說楊明去搶這個座位的話,的確是他的錯。
這位領導和年輕人,斷然不會把整個事件聯繫起來去分析。他們不會去想,這小子爲什麼偏偏要讓他起來,然後偏偏要把那個老太婆弄到裡面去坐,這個年輕人爲什麼剛纔說了要下車,卻偏偏不下車。
他們所想的就是楊明佔了他們的地方,說白了,就是在想他們的利益受到了別人的侵害,這小子明擺着的來找病。
所以,領導認爲自己已經很有理了。別說有理,就是平時沒理的時候也沒吃過這個虧啊,被一個毛頭小子外加一個老不死的給欺負了?這氣還能咽得下去?
而且,他也看出來了,身邊的這個就能瞎咋呼,一到關鍵時刻根本啥也不是,所以,這個面子恐怕還是要自己來爭。
楊明的目光從那個年輕人的臉上,轉移到了這位領導的身上。他頗有深意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穿的很立整的領導,尤其是在他半圓形的肚子上格外停留了一下目光,看的那個領導只感覺渾身不自在。
“你看什麼看,沒有聽到我跟你說話?”
楊明臉上的笑容依舊沒有改變,這時候,他終於緩緩放開了抱在懷裡的雙手,而後微微偏轉過來身子,正對着那個領導,右臂搭在了前面座位的後倚上。
輕輕擡起頭,迎着那位領導的目光,他先是冷哼了一聲。
“哼哼,你在跟我講道理?”
“小子,我只是告訴你做人不要太狂妄了。”
楊明伸出手,一根手指在領導的面前左右搖擺,而後說道:“不不不,你說的不對,你剛纔用錯了一個字。”
那位領導皺起了雙眉,不解的看着楊明,就是那些旁觀者也很好奇,不知道楊明是什麼意思,裡面座位的老人家滿臉擔驚的看着楊明,但是她不敢說話。
“你剛纔是跟我說,做人不要太狂妄,我沒聽錯吧?”楊明反問了一句。
這一次到是輪到那位領導冷哼了,他以爲楊明這就是在挑釁,雙方的火藥味逐漸變得濃重了起來,好似隨時都可能爆發戰爭一樣,後面的那些看客裡面,膽子小的,甚至還沒到站就已經走出去了,走到那位領導位置的時候,恨不得能躲得越遠越好。
“對,是我說的。”
“嗯,那就是了,你的確說錯了,你認爲你有資格談論做人的問題麼?你剛纔用了一個人字,這其實已經很侮辱人類了,說實在的,我都感覺有點恥辱,怎麼?你就一點都沒感覺到?”楊明神態淡定自如,沒有絲毫驚慌的意思,問道。
那位領導死死的皺着眉頭,明擺着,楊明說這番話就是在罵他不陪稱之爲人。
楊明沒等這位領導說什麼,因爲他知道,自己話說到這個份上,矛盾就已經升級到了頂點,這位領導恐怕不會再跟自己多說什麼了,但是,他可不想讓他不明不白的就這麼發飆,打狗也要讓狗自己是爲什麼打它,不然的話下次還是犯一個毛病。
“你先別激動,你自己看看這位老人家,恐怕比你媽的年紀都大了,你說你一個大老爺們,好像還是個領導,你到底是仗着什麼在這裡裝?還有你,年輕人,你奶奶的年紀都未必趕得上她,怎麼?在家的時候,跟你奶奶也這樣?”
“不是我說你們,就你們這種人算是白活,真的,趕緊收拾收拾去了得了,留在這世界上,呼吸都等於是浪費空氣。”
楊明心裡的確挺生氣,稀裡糊塗的說了一大堆,說完只感覺好爽好爽,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的口才變得這麼好了,還會舉例子了。
可是,這番話簡直沒給人留下絲毫的餘地,本來就氣到一定程度上的那位領導臉都有些綠了,身邊的那個年輕人更是須眉結紮的樣子,而楊明還是很從容淡定的看着他們。
“是啊,剛纔我就想說了,什麼狗屁領導,我呸。”
“嘶,你跟着參合什麼,閉嘴。”
後面座位上的一對男女情侶,男的聽到楊明的一番話後,終於也忍不住了,隨口附和了一句,身邊的女朋友膽子比較小,見到自己的男朋友跟着參合,她急忙掐了男朋友一下。
“媽媽,剛纔我也看到了,那個叔叔差點把老奶奶給撞倒,就是爲了搶那個座位,我們老師都說了,那不是好人,沒有禮貌沒有素質。”另一個座位上,是一個女人抱着一個大約有六七歲的孩子,那孩子手還放在嘴裡,很萌的看着那位領導,說了句。
“別胡說,你這孩子,懂什麼?”
“不,媽媽,我懂,你不是也告訴我應該尊老愛幼嗎?”
那位母親被問的一愣,行了行了別說話了。
“媽媽,那以後我也不給你讓座,哼。”
童言無忌,往往孩子說的話纔是最真誠的,心裡想什麼說什麼,人慢慢的成長,在經歷過很多事情之後,才學會了撒謊欺騙,甚至是利用和算計。
有人開了頭,三三兩兩的還有其他乘客也說了起來。
雖然大多數都沒有把矛頭直指向那兩個人,但是話裡話外其實都一個意思。
“哎,這年頭領導都是騎在人民頭上的,誰讓人民養肥了他們呢。”
“沒辦法,都這樣。”
“呵呵,說實在的,我挺懷念剛解放那時候。”
“有什麼了不起的啊?當個領導就牛逼了?什麼領導,中央書記還是總理?”
如此一來,那位領導剛剛憋足了火氣,準備跟楊明好好的幹一場,聽了大家的話,他肚子裡的火氣頓時就散了。作爲領導他很清楚,這就叫民憤,別說他就是個小小的領導,就是多大的領導,一旦間要是引起了民憤,那是很可怕的。
更何況今天要是真鬧出了亂子,真要是到了派出所的話,這些人沒有一個能說話向着自己的。
完了,這個虧恐怕吃定了。
不行,媽的,小兔崽子,明的不行那咱們就來暗的,我就不信你不下車,下了車,老子整死你。
那位領導心裡唸叨着,臉上全是死氣,雙眼裡就好像刻着一個殺字一樣,楊明完全能夠感覺到他身上冒出來的殺氣,他的眼角餘光甚至瞥到了這傢伙由於憤怒而攥緊的拳頭。
領導強壓着心裡的怒火,沒跟楊明多說,只是瞪了一眼楊明和那位老太太。
此時,公交車上又報了一站地的站名。
領導聽到站名後看了一眼身邊的那個年輕人,說道:“下車。”
年輕人還挺納悶,伸出脖子往車窗外面看了看,看清了路邊的建築後說道:“科長,還沒到站啊。”
那位科長已經走到了下車的車門處,聽到那年輕人的話,他頓時轉頭瞪了一眼年輕人,用一種十分嚴肅的語氣,並且加重了三分音量,幾乎是在吼。
“我說下車。”
怒了,年輕人看的出來,就是沒看出來也聽出來了,領導今天真的怒了,恐怕是沒法子再繼續坐車了,想要儘快離開這裡。
他急忙跟上,同時嗯了一聲,老老實實的跟在領導的後面。到了近前之後還伸出手摻着領導的胳膊,好像生怕一個閃失領導會摔了一樣,他的雙眼,在下車之前還不忘狠狠的瞪了一眼楊明,那眼神就好像是在說:“臭小子,你給我等着,山不轉水轉,終有一天會收拾你。”
片刻之後,公交車再次開動起來。
兩個人終於下車了,車上的那些乘客纔敢大聲的議論。
“什麼玩意啊,這就是領導?狗屁不如。”
“行了行了,剛纔你怎麼不說?”
“你怎麼不說?”
……
楊明卻沒有高興,而是順着車窗看了看剛剛下車的那兩個人,因爲憑感覺,這兩個人絕對不是心胸開闊的人,他們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剛纔只不過是礙於這個場合纔沒跟自己計較。
這個時候下車,很有可能是想辦法去了。
想什麼辦法,很可能的是,找人。
果然,那位領導下車之後,直接掏出了手機,雖然楊明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是第一個感覺告訴他,這個電話是跟自己有關的。
怕?怕的話就沒有必要去做了,更何況身子正不怕影子斜。
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楊明摸索了一下,確認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裡,那枚鋼釘是不是還在。
這是楊明的一個習慣,只要是穿着長袖衣服的時候,他的衣袖裡總是會藏着一枚大約三寸長的鋼釘,這東西說起來可是好東西,動起手來很實用,近距離拳腳的時候,能扎能劃,如果情勢比較危急的話,還能丟出去當做暗器實用。
最主要的是,這東西很小,很細,放在衣袖裡平時很難被人發現,而且攜帶起來尤爲方便。
嗯,還在。
他點了點頭,嘴角露出淡淡的笑。
這裡畢竟是市中心,他也不相信那些人敢拎着槍來跟自己火拼。
所以最多也就是找來幾個人罷了,十個八個的楊明還不放在眼裡。
楊明平靜了一下心緒,沒有不把這件事當事,但也沒有太當回事,他看了看外面的環境,又看了看前面,是一個大轉盤,轉盤的中央是A市的標誌性建築,一個碩大的,足有二十米高的豐碑。
豐碑上記載了A市幾十年來的改革開放,經濟發展成果。
公交車開始轉彎了,轉過了這個彎再有一小段距離,楊明也就該下車了,那裡就是市府大路,也就是白靈說的那個見面的位置。
“老人家,你坐到終點再倒33路車就可以了。”楊明笑着對老人家說道。
那老奶奶欣慰的點點頭,那種眼神看得楊明有點心酸。
“小夥子,謝謝你了,你要下車了麼?”
“是啊,我前面就要下車了,天很快就黑了,你回家的時候千萬小心點,下回別一個人這麼晚在外面走,這個世道,不安全。”
老奶奶點了點頭。
處理了這件事,楊明在剛坐上公交車不久時,心裡出現的那一個困惑也得到了解釋。
他活着,努力,並且奮鬥着的目的,就是爲了這些最善良,但是卻很弱小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