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章 上任
三個月,短。亦長。
陸仲晗的官職已派了下來,正是秀容縣令。秀容縣的城池大小,只不過與歸寧府的舊城相同當,周長僅九里有餘,下轄四個鎮。離忻州府不過幾十里之遙。
在等待他派官的這些日子,蘇瑾對官場之事多多少少又瞭解得深入了些。比如說,銓官一事,進士出身乃是正途,被稱作“甲班”。有“下榜即用班”一說,在官員任用上具有優先權。
而官難派之感,大抵是指那些肥差好差。據聞,每有肥差空缺時,往往會聚十幾二十幾人等候,有些人甚至因所派地方偏遠且難治,便選擇裝病逃脫此次選派,等這官缺了有人補了之後,“病癒”到吏部報道,繼續在京候補。爲了些等個好缺肥差,等上二三年,甚至三五年者大有人在。
而陸仲晗顯然並不存在這種情況。因而觀政之後,在本年六月的大挑中,很順利得了秀容知縣一職。
順利得讓她有些不可思議。不過,不管如何,她的生活終於開始安定了。
“小姐,東西都收拾好了。”葉媽媽自正房出來,在她身後道。
七月十八,是陸仲晗上升的日子。在此之前,徽州陸家跟來的下人老黃頭和一小夥計,來與她報信兒,說陸仲晗已在前一個驛站等候上任。
蘇瑾嘴上雖沒說,但心中卻笑,不過一個小小的縣令,上任還要講什麼排場麼?
那老黃頭乃是陸仲晗父親身邊的老長隨,聽聞當年他父親身邊四個長隨,如今只餘下他一人,陸三夫人不放心兒子幾千裡做官,硬叫他跟着過來。
老黃頭大概是看她有些滿不在乎,扯着濃重的徽州方言與她講道,“五少奶奶,您可不知道。這上任的規距講究着呢。所謂:上官初四爲不詳,初七、十六亦爲殃。十九更兼二十八,愚人不信定爲殃:必定任內人馬死,滿任終須有一傷。這是胡師爺與人掐算了好久,才得算七月十八日是大吉!”
胡師爺是姚山長介紹的紹興籍師爺,聽陸仲晗在信中說,此人是錢穀師爺。他信中沒詳細解釋,蘇瑾問了問身邊的人,大約知道是幫助主治官員管理錢糧之事的人。
那老黃頭說的煞有其事,蘇瑾霎時收起輕視之心,按照他信中所說的開始收拾行李。
上一任縣令的家眷已搬離縣衙內宅,她這邊則派了朱府跟來的幾人前去接管宅子,並打掃宅院,安置物品。這邊的院子便留給阮大幾個住着。餘下的人連帶張荀和樑小青,她都要帶到秀容縣去。
而今日已是七月七十日子。
“嗯,我知道了。勞葉媽媽在此等着老吳他們,到時你跟着直接到內衙即可。待會姑爺派人來接我,叫香草陪着我便可。”蘇瑾回神,向葉媽媽吩咐道。
葉媽媽笑道,“好咧。”說着看了看天色,“姑爺派的人怕是快要到了,小姐也準備準備罷。”
蘇瑾點頭。正說着,張荀自前院過來,一見她便便喜孜孜地笑道,“小姐,鋪子裡剛兌出一批羊皮呢。”
蘇瑾笑了下,招他過來,移到屋蔭下,才笑着問,“兌出去多少?這幾日客商們自草原回來,帶的羊毛之物可多?”這客商是指原在蘇瑾店裡住過的客商,幾乎每個客商在進草原時,阮大都要與人再三說明,她這裡收羊毛云云。現在那出關的客商們當是該回來了。
“羊皮兌出去近三百張。羊毛麼,有三四個客商回程時帶的有,每人帶得亦有一百多斤呢。他們回程時,就將羊毛搭在牲口背上,省腳力,又不費事。二掌櫃已叫人將貨收了,因這兩日小姐忙,便沒來與您報帳目。”張荀笑呵呵地道。
蘇瑾微微點頭。她的邸店生意到現在也算是正式進入收穫期。以兌換羊皮的法子,倒是極受客商的歡迎,雖然對面的盛記搶起她不少生意,總體說來,自己亦不少掙。而且她依靠着邸店消息的靈通,倒過幾手布匹與茶葉,每批獲利約有三四百兩。而利頭最大的當屬接下來的即將大量生產的羊毛毯子了。
這羊毛毯子的加工地點,她倒是想挪到容秀縣去。一來自己好親自監管,二來也遠離盛記,省得叫他搶先跟了風。
與張荀說了會兒鋪子裡的生意,蘇瑾又道,“你現到櫃上與我抽五百兩現銀來,咱們到了秀容縣怕是要用呢。”
張荀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小姐,原先回程的商人還提過,在路上遇到孫公子一行,這十來日,倒沒聽人提及了,您說這……”
孫毓培幾人四月初進的草原,按正常行程,此時也該回來了。關外的商路已成定勢,往返的商人遇見總要搭些話,或叫人捎信兒回來,自四月底至六月裡,他們一行的消息不斷,現在……
蘇瑾想了想,推測道,“可能他們也在回程中,不消叫人捎信了吧?”
張荀一拍腦袋,笑道,“也是。我倒把這茬兒給忘了。小姐,那我去了!”
蘇瑾點點頭。
辰時末,朱府幾人回來,將院中的行李都裝了車。
上任的時辰是在明日末時,而陸仲晗此時已在離秀容縣東城門外三十里處的驛站裡等侯。道要她前與會合,與他一道上任去。
這邊剛裝好車子,老黃頭帶着長勝便來了。這老黃頭面皮幽黑,個短,消瘦,但看起來精神極好,長勝這個小夥子大約也是陸三夫人跟前的。但這些事陸仲晗信中沒說,是蘇瑾猜的。
因爲這二人對她的態度還算不錯。蘇瑾暗自猜,會不會婆婆算是不甚討厭她?
“少奶奶,可收拾好了?咱們走罷!少爺在驛站候着呢。”老黃頭笑眯眯的上前來行禮。
蘇瑾笑着點頭,“收拾好了。相公怎麼又叫您來,天兒怪熱的。”
“不礙,不礙!”老黃頭笑呵呵地擺手,“即收拾好了,咱這就走罷!”
蘇瑾叫了香草,和她一道兒了上了馬車。忻州府離陸仲晗等待上任的驛站亦不遠,約有三四十里的路。五日前他便到了驛站,因那驛站過於破舊,只是叫人與她傳了話,直到今日才叫人來接她。
因時間充足,幾人趕路倒也不急。蘇瑾一路上問着老黃頭徽州的風土人情,長勝趕着車,老黃頭坐在車前平臺上,隔着車簾與她講得起勁兒。
中途到一飯莊停歇一個時辰,下午申時末刻纔到達驛站。
這驛站實是破舊,青磚院牆幾經修補,新新舊舊的青磚壘在一起,象是補得拙劣的衣衫。
蘇瑾到時,陸仲晗正着一身簡便青衫,在後院與二個年約四旬的中年人商談什麼。蘇瑾沒叫人去打擾他們,自進了早已安排好的驛房等着。
約兩刻鐘後,那兩個中年人離去,陸仲晗才舉步向這邊走來。又是三月不見,他似是比上次見時消瘦了不少。
“見過大人。”待他進了房間,蘇瑾笑着施禮。
“夫人免禮。”陸仲晗含笑揮揮衣袖,一本正經地道。
兩人對視笑起來。蘇瑾拉他到桌前坐下,近距離看,他的確消瘦了。有些心疼,故意笑着道,“不過選個上任的日期,叫你爲難成這樣麼?”
陸仲晗從善如流,點頭,“本是七月初便能到任上,一路上走走停停,便耽擱到今日。”
蘇瑾知道他說的並非實話,只是此刻並非談論的時機。笑了下,轉移話題,“方纔那二人是什麼官?”
陸仲晗似是無奈一笑,“一位張師爺,聘來做刑名師爺,一位胡師爺,是錢穀師爺。”頓了頓他補充了一句,“嗯,乃私人幕僚。並非官職。”
蘇瑾擰眉,“幕僚?聘的麼?”
陸仲晗點頭,“是,算是如今官場的規矩。兩位皆是義父介紹的。”
說到姚山長,蘇瑾好奇的問,“義父可補上官缺了?”
陸仲晗微微點頭,“湖州府同知。比我早半月赴任,此時怕已在任上了。”
姚山長補了個湖州府的缺,他卻被派了個號爲難治的知縣。蘇瑾神色黯下來,這一切都是因爲她,若非如此,他努努力,當能派個富縣的缺吧?
陸仲晗看她神色沉下來,輕輕一笑,“在想什麼?”
“我在想秀容縣實在太窮了。”
“窮有窮的好處,富有富的難處。”陸仲晗不以爲意的笑了笑。說着輕輕拍她的手,“好了,不說這個了。鋪子裡生意如何?”
蘇瑾便舍了這個話題,笑着將今日張荀回報的情形與他說了,“鋪子怎麼說也開了有半年之久,按原先的預計也該進入贏利期了。你不消擔心。”
陸仲晗讚許點頭,眼睛含笑。
蘇瑾呵呵笑了兩聲,往他跟前湊了湊,笑道,“想誇我便誇嘛,幹嘛不誇?”
“日後有的是時間……”陸仲晗起身,屈指輕輕在她腦門輕彈一下,“走,去後院看看。”
蘇瑾揉着額頭,站起身子,跟在他身後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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