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章 你若敢死,我便敢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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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大木門一點點開啓,一個體形適中的女子顯露在大門口。一件大紅鑲毛披風下,是薄薄的紗衣紗裙兒。那裙兒用三色紗拼成,淡淡地淺粉,嬌嫩地桃粉,明豔地深粉,端在身前的手上,掛着一方粉藍地紗帕,襯得那指尖鮮紅地丹寇,極惹人眼。
她猜得不錯,果然是秦荇芷。再看這衣裳,蘇瑾就微微皺了眉。
杭州的冬天雖不似北方塞冷,卻因水氣充足,有一股子溼冷的感覺。這樣的冷,比那北方的乾冷更讓人難以忍受,眼前這人穿的什麼?
她便是不去那些地方,也明白這是她那個行業的職業裝
想必她是故意地雖現今笑貧不笑娼地,這到底還是賤業,有什麼可值得驕傲地?若只是來訪故人,怕旁人知道還來不及呢,她到好,生怕別人不知道呢。倒有點專程上門來噁心人的意思。
對秦荇芷這人,她沒辦法,不以最大惡意來揣測她。這人的性子早在當初求着自己託林延壽與她引薦陸仲晗時,便能瞧出一些來。後來和人私奔了去,怕也不單單是年少無知的原故。
心高,氣傲,受不得委屈,不知自我反醒。蘇瑾生平最厭這樣的人只是不知她今兒來,又是爲何。
在她打量對方的功夫,秦荇芷也在打量她。算起來,已有三年多未見,早先那個在學堂裡只會細聲細聲吟誦詩詞地瘦小女孩兒,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身上的稚氣已消失殆盡。
她端着手,含笑立着,身橘子紅羊羔皮大袍子,廣袖寬身兒,長直蓋到膝蓋處,胸前拿同色地帶子鬆鬆地繫個結,餘下的錦帶被風吹得在空中舞擺。袍子下,露出淡黃妝花緞子長裙兒,兩隻沉香色小皮靴,微微露出個尖……
端莊俏麗,通體富貴之氣,一瞧就是富貴之家當少奶奶的作派。
雖聽汪顏善說她後來生意做得極大,也知蘇記的羊毛毯子在杭州極受歡迎。但,從來同伴間,她樣樣佔先,樣樣領頭,不肯落人後,今兒來雖有心理準備,卻還是心中作酸。
兩人隔着門對看了好一會。秦荇芷搶先笑道,“瑾兒,你可還認得我?”
表面平靜,內心已擺好標準戰鬥姿的蘇瑾,微微揚起笑臉兒,往前走了幾步,“嗯,我當是誰呢,原是秦小姐。”故意問道,“你何時來了杭州,怎又知我家在這裡住?”
“哎呀,事情遇得巧,前兒我在青衣巷遇上陸公子,是她與我說地,叫我無事尋來說話……”秦荇芷帕子一揚,咯咯地笑起來,一股濃濃地脂粉香氣就衝到蘇瑾鼻子裡。
蘇瑾擡手揮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面上不顯半點驚訝,微微點頭,“原是這樣。”
秦荇將手中的帕子有一下沒一下甩着玩兒,左右張望,吊着嗓子輕笑,“你家這宅子倒靜雅,如今你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東側一戶人家趕着馬車打自家門前經過,車簾挑開,露出一位中年婦人的面容,往陸家門口瞧了瞧,眼睛在秦荇芷身上打了幾個轉,露出一抹譏諷又瞭然地笑意,目光在蘇瑾臉上掠過,縮回車中。
蘇瑾看那車伕也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心知這家人想左了。怕是想到陸仲晗夜宿花柳巷,被人給追尋上門的戲碼了。心中微惱,也懶得再和她虛客套,側了身子,讓秦荇芷進來,“剛好,我方纔想起一事,正要和秦小姐說。”說着向小秀道,“偏廳裡安茶。”
說着做了請姿,“請罷。”說罷一馬當先,向偏廳而去。
秦荇芷微微疑惑,跟了上去,“你要和我說何事?”
“屋裡說罷。”蘇瑾頭也未回,徑直上了臺階。
小秀和來旺媳婦幾個忙忙的在偏廳裡置了茶,安放了炭盆,見裡頭氣氛不對,都立在門外侍候。
“咱們即是同鄉,又曾一處讀過書,我把這話捎給你,只是盡我的心意。”蘇瑾落了坐,徑直說道,“不知你這些年有無捎信兒迴歸寧府,可知你家現今如何了?”
秦荇芷原以爲她要說旁的話,卻沒想竟是這話,不由怔了。
“你爹爹自你出走後,一門心思地想尋你,又氣病了,將家業都變賣了。恰巧歸寧府來了稅監,生意愈發難做,你家的日子還不如當初我家的境況……你若不是知,還是早早家去瞧瞧……”
蘇瑾將話說完,便不再理她,自顧自的吃茶。
秦荇芷聽她三言兩語就揭了自己傷疤,臉兒不由地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好半晌方咬牙笑道,“原是這事,我已知道了。早送了銀子回去把他……”
蘇瑾也不想深問,只微微點頭,“即這樣,我便放心了。信兒我也捎到了,今兒家中忙,就不多留秦小姐了。”說着站起身子,低低一笑,又道,“說句不怕秦小姐惱的話,如今我婆婆在這裡住,你我早已不是同路人,日後,你還不要再上門兒的好。”
說罷,就向門外喊,“小秀,送客。”
小秀和來旺媳應聲進來。
秦荇芷今兒來,是因心中怎的也咽不下那口氣,原也沒個正經由頭,只憑着心中一口氣,強着來了,爲地就是給她添堵。如何肯走,嬌笑一聲笑道,“哎呀,我今兒來一是瞧瞧你,二來知道陸公子母親在此,特意備了給來瞧老夫人呢。人還沒見,我如何能走……”
說罷也叫自己的丫頭,“快拿我新得的那面大玻璃妝鏡來……”
小丫頭聞言忙將懷中抱着的紅綢包袱送到桌上,秦荇芷自顧自地打開包袱,露出一面十寸見方的臺立鏡來,鏡框以檀木雕花鑲邊兒,看起來倒也十分精緻,指着向蘇瑾笑道,“你看這面鏡子如何?”
見蘇瑾神色不動,便又笑,“我曉得你如今生意做得大,不缺銀子,這樣的玩藝入不了你地眼兒,不過是我的心意罷了。”
蘇瑾微微點頭,神色如常,“好意心領了,這物件兒,母親並不缺。”說着,她高高挑高了眉,意味深長地道,“便是缺,合該我這個做媳婦替她備,你的東西,她斷然不會收。……何況,你也不容易,吃苦受累地,好容易得了這一面,就好好自己留着罷。若用不了,當了也成,也值幾十兩銀子呢”
秦荇芷離開歸寧府時,那時蘇家生意尚小,又和又換了芯子的蘇瑾兒無多少交集,只當她還是原先那軟弱可欺的性子。雖汪顏善與講過她在歸寧府如何做生意,如何自做主張嫁人,但她沒親身經歷過,一是不信,二來是並沒多大感覺。
這也是她不服氣蘇瑾兒地原因,再不想看也不看她地那人,最終究叫蘇瑾兒給撿了便宜。
便是方纔在門口那一幕,也只當她長大了,家裡又有些錢財,故而腰桿兒硬了。早先在學裡,只有自己嗆她的份兒,這會子突聽她句句暗諷自己,不由心頭大怒。
蘇瑾懶得再和她說什麼,仍叫小秀和來旺媳婦送客,自己就往廳外走。
“蘇瑾兒,你得意”秦荇芷一見她走,跳起來,追了兩步大聲道。
即扯破臉皮,蘇瑾也懶得再和虛與委蛇,轉身冷笑,“你跑到我家裡來,叫我別得意?真是滑天下大之稽”逼視着她,轉身進了屋,沉聲道,“你今兒來所爲何事,你當我不知?我只告訴你一句,安生地過你的日子,別惹我”
“喲,你如硬氣了。”秦荇芷挑着嗓子叫了一聲,音調都變了,“我也告訴你,當年你死撐着說不認得,現今怎麼說?你那時算計我,這虧我可是不肯白吃地”
說着一笑,在廳裡閒閒地轉了個圈兒,直視蘇瑾的雙眼,有些得意,“你可別忘了,這年頭,可沒有不偷腥的貓兒”
蘇瑾自來就沒將她放在眼中,不過這話忒惡心人,冷笑着點頭,“好,你若敢死,我就敢埋望你好自爲之”說着向着來旺媳婦和小秀揮手,“送客”自己徑直出了偏廳,走了。
來旺媳婦捋袖應了一聲,向秦荇芷冷臉着道,“我說,這位,請吧莫髒了我家的地”
秦荇芷被那宋時飛騙着偷了錢財逃家,先前二人手頭寬裕,又是圖新鮮,倒過了幾個月你儂我儂地日子。但她自來大手大腳,不會過日子,那宋時飛又好吃懶作,瞧不上教書地幾錢銀子。二人到了杭州地界,沒一月,日子便這過下去了。
日子艱難,難免會有口角,這一日,兩人爭了兩句,宋時飛賭氣出去吃酒,她在家中等到半夜,等來的卻是劉四媽帶着人拿着一紙賣身契尋上了門。
入這一行,也算是被逼地,被人算計地。生平最恨人家在她面前提“髒”字。
不由得勃然大怒,剛要說話,來旺媳婦已冷了臉,罵道,“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敢來我家耀武揚威地。我們少奶奶爲着自己的體面,不肯與你計較,你還當我們也是好性好欺負地?再不走,大棍子打你出去,若再敢來一回,就到知府大牢裡住着罷”
秦荇芷氣極,“蘇瑾兒,咱們走着瞧。”閃開那幾個婦人,奪門而出。
……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