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季節,蕭星寒和穆妍離開天照城之後,就一路往西,朝着神兵城的方向而去了。
主動留在天照城的拓跋嚴,在第三天才等到冥御風醒過來。
“你們……怎麼還在……過了多久了?”冥御風坐了起來,就看到趴在他牀邊的拓跋嚴睜開了眼睛。
冥御風的神色很憔悴,但是眼神還算正常。
拓跋嚴搖頭說:“不是我們,是我。”
冥御風皺眉:“你的意思是……”
“不是我們還在,只有我還在。”拓跋嚴起身,去給冥御風倒了一杯溫水過來,遞給冥御風,然後在牀邊坐下,看着冥御風說,“我娘和我老爹已經走了,現在距離你昏迷過去三天了。”
“那你爲何……”冥御風愣愣地看着拓跋嚴。
拓跋嚴嘆了一口氣:“我沒想留下,但是我娘說,如果我們都走了,怕你想不開尋了短見,我就決定留下陪你了。”
手中茶杯溫熱,冥御風看着拓跋嚴,眼眶慢慢溼潤了:“孩子,謝謝你……”
拓跋嚴皺眉看着冥御風,感覺冥御風剛醒過來的時候看着挺正常的,怎麼突然又哭了?就算感動,但是一個大男人,不至於的吧?拓跋嚴有些搞不懂冥御風現在的情況到底嚴重不嚴重。
拓跋嚴眨了眨眼睛,站了起來說:“看到你醒過來就好了,我也能放心離開了,現在走還能追上我娘和我老爹,就此別過……”
拓跋嚴話落,剛一轉身,他的胳膊就被冥御風死死抓住了,冥御風看着他說:“別走……”
拓跋嚴脫口而出:“我又不是阿凝祖母,你拉我幹什麼?”
拓跋嚴話落,就看到冥御風神色一慟,拓跋嚴心道不好,他這個烏鴉嘴,說什麼不好,非要提冥御風的傷心事。下一刻,冥御風放開拓跋嚴的同時,不知又想起什麼了,一口血吐了出來,臉色一白,再次暈了過去。
拓跋嚴擡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臉,自言自語:“嘴太欠……”
然後拓跋嚴無奈地繼續照顧冥御風,不過當天晚上冥御風就再次醒了過來,一下牀就要找人過來,安排政事。
“您老人家就好好休養一段時間,那些事情不處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拓跋嚴對冥御風說。冥御風因爲生病缺席朝政已經很久了,前幾天纔剛剛拿回權力,天冥國的百官都知道他這些日子身體不好,冥御風也安排了丞相在代管朝政。
“不,有些事情,我要親自安排。”冥御風固執地下了牀,就要穿衣服出去。
“有什麼事情比你的命都重要?你再這麼折騰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去見閻王了。”拓跋嚴看着冥御風說。拓跋嚴也懂醫術,他的醫術師承蕭星寒和穆妍,現在年紀輕輕已經很了得了。他給冥御風把過脈,冥御風的身體狀況堪憂,不會危及性命的前提是他要靜養一段時間,不能憂思過重。
冥御風看着拓跋嚴說:“我已經安排出兵攻打青鸞國,這件事我必須要做!”
拓跋嚴愣了一下:“攻打青鸞國?這個我倒是很贊成,不過爲什麼這麼突然?”
“我要殺了青虞,奪走青虞的一切,爲阿凝報仇。”冥御風說着,拳頭緊緊地握了起來,“而且我決定了,要把青鸞國打下來,連同天冥國,一起送給孫子當禮物!”
“孫子?你說我家小弟?難道是因爲我家小弟的大名,讓你覺得應該幫他一統天元大陸?”拓跋嚴神色怪怪地說,“你要攻打青鸞國這件事,以及你的出發點,我都不反對,但前提是你自己的身體要撐得住。”
“我沒事。”冥御風垂眸,掩去眼底的一道痛色,“等這件事做完了,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拓跋嚴這下是真的意識到,冥御風的傷心方式,與他確實不一樣。現在看似冥御風有事情想要做,也沒有一蹶不振,但是他的話,拓跋嚴怎麼聽着,都隱隱有種不想活的感覺。
“所以,你打算滅了青鸞國,殺了青虞,給阿凝祖母報仇,然後把這份大禮送給我家小弟之後,便追隨阿凝祖母而去?”拓跋嚴皺眉看着冥御風問。
冥御風沉默了,沒有反駁,就代表拓跋嚴說中了他的心事。
拓跋嚴冷哼了一聲,猛然站了起來,看着冥御風冷冷地說:“我本來還以爲你是個不錯的人,沒想到我竟然看錯人了!阿凝祖母已經不在了,你以爲她想要的是你到地下去找她嗎?你這是懦夫所爲!死你都不怕,你竟然還害怕活着?你是不是以爲你給阿凝祖母報了仇,把天冥國和青鸞國送給我家小弟,你就算彌補那些年被你不管不問的兒子了?想要天冥國和青鸞國,我老爹可以自己想辦法!可笑的是經過這麼多年,終於有重聚的機會,你竟然沒有想過要想辦法讓我老爹認你這個父親!他對你是冷漠,但那是表面,他有心結尚未解開,那也是你造成的!你倒好,死了是一了百了了!等你去到地下,見到阿凝祖母,她也不會原諒你的所做所爲!”
拓跋嚴越說越覺得生氣,就差指着冥御風的鼻子罵了:“當年的事情過去了就不說了,你懂不懂什麼叫珍惜眼前人?沒錯,我說的就是我!我好心留下陪你,怕你尋了短見,我娘沒攔着我,我老爹也默認了,爲此我放棄了回家見我最可愛的小弟,放棄了跟祖父祖母一起過年,可你太讓我失望了!你這樣做對得起我老爹,對得起我嗎?還有,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弟長得多好看?笑起來多可愛?你竟然不想親眼看看他,不想抱抱他,也不想看着他長大?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我娘臨走的時候讓我告訴你,你要真的愛阿凝祖母,真的愧疚,想要彌補,就要好好地活着,把阿凝祖母想做,卻沒能做到的事情都做了!去做她希望你能做的事情!你知道阿凝祖母最想做的事情,最希望你做的事情是什麼嗎?是好好照顧你們的兒孫!”
雖然冥御風是爺爺,拓跋嚴是孫子,但是拓跋嚴看到冥御風現在的樣子,真的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即便拓跋嚴一直覺得蕭星寒很欠揍,但那是他們父子表面互懟,事實上拓跋嚴很清楚蕭星寒骨子裡是個多麼好的人。蕭星寒已經在慢慢地接受冥御風了,只是還需要一些時間,冥御風自己倒好,想死?拓跋嚴覺得冥御風這種行爲是真的過分了!
冥御風被拓跋嚴說得一愣一愣的,這會兒也暫時忘記了心中的傷痛,看着拓跋嚴,動了動嘴脣,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神色一變再變,眼淚再次流了下來,突然伸手,一把抱過拓跋嚴,然後把頭靠在拓跋嚴肩頭,嚎啕大哭……
拓跋嚴無語地抱着冥御風,很快就感覺自己衣服都被冥御風的眼淚打溼了。拓跋嚴伸手,在冥御風背上拍了拍,嘆了一口氣說:“想哭就哭吧,哭出來會好一些……”
冥御風這是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真正把內心的苦楚毫無顧忌地發泄出來,在他白撿來的大孫子面前。他以往也哭過,但總是壓抑着自己,沒有釋放,只是讓他心中的痛苦更重。
外面寒風呼嘯,拓跋嚴坐在牀邊,抱着冥御風,有種他們身份互換,他瞬間蒼老的感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冥御風的心情終於平復了一些,放開了拓跋嚴,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說:“孩子,謝謝你。”
“不客氣,下次你還想哭的話,我的肩膀隨時可以借給你。”拓跋嚴看着冥御風說,“不過如果你還想死的話,告訴我一聲,我現在就回家去了,省得在你這裡浪費時間。”
冥御風低着頭,沉默了片刻,擡頭看着拓跋嚴問了一句:“你小弟……真的很可愛嗎?”
拓跋嚴無語望天:“這還用問嗎?我家小弟是這天底下最好看最可愛的孩子!”
“我很想見他……”冥御風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我家小弟已經能認人了,如果你真想見他,就把自己好好收拾一下,振作起來,不然我都不同意你見他,省得給他帶來什麼心理陰影。”拓跋嚴看着冥御風說。
“嗯。”冥御風微微點頭,“謝謝你跟我說那些,你說得都對,我當年已經錯了一次,不能一錯再錯了。阿凝在天有靈的話,肯定希望我和你爹早日相認,希望我們一家人能夠真正團聚,希望我代替她,好好照顧你們。我不想死了,我想活着,但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還是攻打青鸞國。”
“我都說了,你要發兵攻打青鸞國,我絕對是贊成的。”拓跋嚴看着冥御風說,“不過這件事不能衝動爲之,天冥國地處玄葉國和青鸞國中間,你這邊一發兵,要防着玄葉國背後偷襲,到時候腹背受敵,你就慘了。”
冥御風看着拓跋嚴,神色欣慰地說:“孩子你真聰明。”
“再叫我孩子我生氣了。”拓跋嚴皺眉。
“好,朗朗。”冥御風看着拓跋嚴說,“你說的那些,我都想到過了,攻打青鸞國不會很容易,但我這次既然出手,不達目的不會罷休。我要見小孫子,需要先把禮物準備好。”
“行吧。”拓跋嚴點頭,“你的身體狀況不太好,不過主要還是心病,有事情做也算是好事,總比你閒下來胡思亂想的好。接下來你就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好好計劃怎麼把青虞那個老毒婦給弄死,我會陪你的。”
這邊拓跋嚴安心留在了天冥國皇宮之中,陪着冥御風。而離玥的死和冥煦的死,一直被冥御風封鎖了消息,就連天冥國百官都不知道。有人猜測離玥或許已經死了,但幾乎所有人都認爲,冥煦肯定被冥御風軟禁在皇宮之中,所以才一直沒有出現。而冥御風也沒有下旨廢掉冥煦的太子之位,所以從名義上來說,現在天冥國的太子依舊是冥煦。
至於薛柔兒,還活着,卻已經徹底瘋了,天天哭着鬧着要見冥御風,只是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冥御風了。
另外一邊,離開天照城的蕭星寒和穆妍,帶着那個灰衣老者,用最快的速度去追趕莫輕塵和北堂靈素了。
在出發的時候,穆妍特意算了莫輕塵和北堂靈素的速度,以及他們的速度,和他們出發相隔的時間,算好了近日一定能追上他們,可是卻不見他們的人影。穆妍和蕭星寒發了三次聯絡信號,都沒有收到任何迴應。
此時他們已經快到天冥國和玄葉國的交界處了,出了天冥國,再穿過玄葉國,坐船就能回神兵城。
穆妍感覺不太對勁,因爲她認爲自己算的時間不會有錯,北堂靈素壞了身孕,莫輕塵不可能帶着她走得太快,現在這樣,最大的可能是,他們遇到了什麼麻煩……
穆妍和蕭星寒在這天傍晚進了天冥國和玄葉國交界的邊城天玄城。有意思的是,天玄城對面玄葉國的那座邊城,名字叫做玄天城,互不相讓。
這會兒已經是寒冬臘月了,天色漸晚,天玄城中大街上行人稀少,有些店鋪也早早地關上了門,不時走過一隊巡邏的士兵。
蕭星寒和穆妍進城之後找了一家客棧住了進去,至於灰衣老者,一直被裝在麻袋裡面,麻袋裡面還塞了別的東西,看起來就像是一袋子衣物。
“他們現在沒有音訊,有可能出事了。”穆妍眼底閃過一絲擔憂,“素素還懷着身孕,一個不小心……”
蕭星寒握住了穆妍的手:“別擔心,我這就出去打探一下,你在這裡等着。”按照穆妍的計算,他們最遲一定會在天玄城追上莫輕塵和北堂靈素。前面路過的兩個城池,他們也都打探了,確認莫輕塵和北堂靈素平安過去了,現在他們需要確認一下,莫輕塵和北堂靈素什麼時候進的天玄城,有沒有平安離開。
雖然莫輕塵一行都喬裝打扮,但是他們所乘坐的馬車,還有他們易容出來的樣子,蕭星寒和穆妍都知道,想要打探他們的消息,並不是很困難。
“好。”穆妍點頭,“你去吧,一個時辰之內,不管有沒有消息,都要回來。”
“嗯。”蕭星寒抱了一下穆妍,然後暗中離開了客棧。
穆妍坐在那裡,有些心神不寧,低頭就看到了地上的麻袋。她起身走過去,把麻袋解開,就對上了一雙陰鷙的灰白眸子,灰衣老者醒了!
穆妍並不慌張,因爲只是迷藥的藥效過去了,但是軟筋散的藥效還在,灰衣老者就算醒了,也只能瞪着穆妍,身子幾乎動不了。
“老賊頭,還記得我嗎?”穆妍開口,看着灰衣老者說。
有些陌生的女聲,卻瞬間喚醒了灰衣老者的某些記憶,他確信他聽過這個聲音,在神兵城附屬的星月島上面,那個帶着孩子的姑娘!
“放了老夫,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灰衣老者對着穆妍怒目而視。
“到現在還這麼囂張?”穆妍輕哼了一聲,然後轉身去取了行李,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小罐子,打開了蓋子。
灰衣老者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看着穆妍拿着那個小罐子朝着他走來,他眼底閃過一絲慌亂,開口說:“姑娘,我們無冤無仇,當初的事情都是誤會!只要你放了老夫,老夫一定會報答你的!”
“怕了?”穆妍冷笑,“當初的事情都是誤會?你抓了我兒子,逼我幫你解決仇家,又反過來要殺我們母子,你倒是告訴我,這其中那些是誤會?”
“姑娘,老夫當時做錯了,你大人大量,這次饒了老夫,老夫有很多寶貝,到時候都送給你作爲補償!”灰衣老者雖然不知道穆妍手中拿的小罐子裡面裝的什麼東西,但是那東西讓他感覺很不安,甚至是恐懼。
“騙過本姑娘的人,還想讓本姑娘再次受騙?你當我傻還是你自己傻?”穆妍冷哼了一聲,“事到如今,告訴你也無妨,省得你現在胡思亂想。我這罐子裡面裝的東西,是傳說中的傀儡蠱。等它進入你體內,我想知道什麼,我想讓你做什麼,都輕而易舉。”
灰衣老者猛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穆妍,他掙扎着想要起身,卻根本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穆妍把什麼東西塞進了他的口中!
灰衣老者想要吐出來,穆妍伸手在他胸口拍了一掌,入口的東西瞬間嚥了下去,他昏迷過去之前,聽到穆妍說:“對了,我給你精心製作的傀儡蠱裡面,還加了一種奇毒。你也不用盼着有朝一日你的傀儡蠱被解了,你還能得到自由,因爲你一旦解了蠱,那種毒會讓你瞬間斃命。”
灰衣老者昏了過去,穆妍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自言自語地說:“萬一真出事了,這老賊頭說不定還能派上點用場。”
下一刻,門開了,蕭星寒閃身進來,身後還跟了一個人。
穆妍眼眸微眯,跟着蕭星寒回來的,是當時護送莫輕塵和北堂靈素的劍龍衛之一……
“怎麼回事?”穆妍面色一沉。
劍龍衛撲通一聲在地上跪了下來:“主子,夫人,莫公子和莫夫人一進天玄城,連人帶車都被劫持了,他們都去追了,屬下留在這裡等主子和夫人。”
“什麼人,有這麼大的能耐?”穆妍冷聲問。
“屬下不知,爲首之人武功極強,僞裝成了路過的老人,突然出手,偷襲馬車,先劫持了莫夫人,莫公子不敢輕舉妄動,就都……”劍龍衛神色有些慚愧,“屬下保護不力,有愧主子和夫人的託付。”
“不必說那些廢話,真碰上高人,你們就算衝上去也是死。”穆妍冷聲說,“他們什麼時候被劫走的?去的哪個方向?”
“兩個時辰之前,往西去了。”劍龍衛恭敬地說。
穆妍站了起來,冷聲說:“帶着地上那個老賊,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