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位請聽我慢慢道來!”陳宮用手點着地圖,指着上面的徐州城說:“宮少時曾遊徐州,對於徐州周圍還有些記憶。此處,乃是丘陵,地勢凹凸,極不利我軍行進。而徐州城建道時,也考慮到這個因素,才故意在此處開了正城門。”
“丘陵地帶,灌草叢生,時值十月,木枯草幹,且我等行軍而來約五日,天氣晴朗,天公未曾降雨,這對於我們火攻提供了最好的天然條件。”
“陳登此人性格敦實,考慮周全,若不另闢奇徑,很難在短時間內能夠有所斬獲。以火攻,則必定大出敵人的意料之外。並且我所說的火攻並不是單單的從外面燒起,而是,裡外同時燒。”
“顏良聽令!”陳宮說到這裡,從旁邊的桌子上的令牌盒中抽出一支,遞給旁邊的顏良。
“末將聽令。”顏良眼裡閃過一道喜色,這次終於讓他搶了個頭彩,聽到陳宮叫自己,立刻單膝跪下,抱拳行禮之後鄭重的從陳宮手裡接過了令牌。
“附耳過來,你只需要如此如此行事,鼓聲爲號,事成之後,功勞簿上會記你一筆。”陳宮在顏良的耳邊低語一通,顏良聽着陳宮的話語,眼睛越來越亮,等陳宮說完,立刻叩首退去。
“公臺,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般神秘,搞得我心癢癢啊。你也得給我個任務,呆這裡閒着,悶得慌。”顏良文丑在軍中頗有威名,兩人也有自己的嫡系,相互比較鬥氣。文丑見這次顏良拔得頭籌,自然是滿心裡不高興,想在陳宮這裡撈點好處。
“文丑莫急,我自有安排。”
。。。。。。
徐州城,城守府內,一員大將銀甲加身,披風及地,雙眉緊蹙。
“報!”
“說!”
“消息已經證實,在城外百里處的樹林之中,有大量的人馬,按照做飯的量來初步估計至少在五萬以上。”斥候的聲音響起。
在不久前,陳登突然感覺心緒不寧。這是他從軍之後少數幾次有這種感覺的,前面幾次都發生了很大事情,因爲這個感覺讓他先人一步做準備,最後都化危爲安,因此對於這個感覺他是篤信的。
時值徐公出遊,留自己留守,兵馬不過三萬。按照糧草的儲備看來,只要不遇到十萬以上的兵馬,以城池爲屏障,安排得當的話,想要守住城,自己還是很有把握的。
論攻自己不是非常擅長,但是論守,陳登還是有很大的自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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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突然的心緒不寧,陳登料定了是有人想趁徐公不在的時候,來攻打徐州,不確定的就是兵馬從何而來,到底有多少兵馬。
陳登一共派出去上百名斥候,以城爲中心,四面八方的輻射出去,小心翼翼的偵查,果然在城外百里左右的地方發現了敵情。
斥候一邊說着,一邊心中暗中的佩服着,有如此先知先覺的大將守着徐州,徐州必定固若金湯。
“嗯,繼續緊密注意,另外方向的伺候把偵查範圍推向更遠,大約五百里即可回來。注意地方旗幟,如果能夠打探到敵方糧草,兵馬情況要立刻來報。”
雖然是內心早有預料,聽到斥候的報告的時候,心中依舊一緊。五萬以上的兵馬,對上自己最多三萬的守城兵,一旦戰術佈置的有疏漏就可能讓對方得逞,更何況敵人來犯必定有所準備。
“唰”的一聲,陳登拉開了牆上的地圖,眼睛盯着地圖上面徐州城上。
“也不知是何方神聖來犯。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徐州有我在,可並不是一塊容易啃下來的骨頭。”陳登嘴角往上扯,露出一個自信的笑。
之後派出去的斥候陸續回來有報,綜合各方面的信息可以的出來,這次來襲的人馬只有一隊,不過確切的數字是六萬人左右,以輕騎爲主,輔以藤甲兵,糧草也不是很多,顯然是想要速戰速決,斥候還看的清楚,來犯之人,軍中旗幟寫的是“陳”。
“陳宮親自帶兵?”陳宮之名陳登是有過耳聞,以謀聞名,不過卻沒有太多的拿得出手的戰績來。這樣的謀士親自帶兵,必定是暗藏萬般險惡。
陳登自信陳宮等人還沒有覺察到自己已經知道有人來犯了,單此一點,便可以奇兵殺出給他們一個下馬威,或者佈置一番讓他們先失一籌,去了他們的銳氣。
不過琢磨過去琢磨過來,如果此時派遣兵馬殺出,或者埋伏在城外,風險也應該很大,畢竟來說,陳宮此次帶兵過來六萬,以輕騎爲主,應變能力強,輔以藤甲兵,在平原的地帶,十餘里之外都能清晰可見,埋伏一說就有些牽強。
如果不能在敵方沒有提防的情況下給予痛擊,而是讓他們發現了擺出陣勢來對壘,那麼吃虧的一定是己方,因爲三萬兵馬之中,能夠派出去打硬仗的,精打細算也不過一萬左右。這些人都是守城的中堅。
對比再三,陳登還是決定,以最爲保險的方式來對敵。
一來自己方面提前就做好準備,集結糧草,準備守城的器械,熬滾油,上檑木。同時也要做出並不知情的表現,好讓陳宮覺得自己後知後覺。
二就是從來人的背面派人求援,只要自己能夠堅持一段時間,有兵來援,其危自解,甚至可以兩面夾擊或者三面夾擊給予來犯之人致命的打擊。
擬定好對策之後,陳登頓覺心中稍安,立刻找了兩名機靈的心腹,好生的吩咐,讓他們帶着自己的親筆書信悄悄的出城求援去了。
樹林中,顏良帶着手下的約三百人紛紛開始了喬裝打扮。或者成商賈,或者是普通百姓,在顏良安排好之後就三三兩兩的散開去了。他們的目的就是趁陳登還沒有覺察的時候,混進城去。
顏良這一次帶的人都是自己手下的親信,個個機靈精幹,個子都不是魁梧的,穿上棉襖,帶上個氈帽,背個包裹,三三兩兩的分開,從各個城門入城,也倒不怕盤查。
三百個人,用了一天的時間才基本全部混到了城內,而在一天之後,也就是他們混進城的時候,城外結集的陳宮大軍也開始亮出了旗幟,開始緩緩的向徐州推進。
這等大張旗鼓的推進,也就是給陳登明確的信號,我陳宮帶兵來攻,大戰一觸即發。
徐州城的反應也相當的迅速,至少是陳宮等人看來,自己兵馬剛推進到離城三十里左右,徐州城已經關了城門,城樓上面已經到處是明晃晃的刀劍林立。
“公臺果然料敵如神啊。”看到這個反應,站在陳宮旁邊的文丑大爲歎服。在城外等候後續兵馬,並稍作整休息,明明知道了自己這方給對方發現了還要擺出完全不知情的樣子,給顏良熱艘桓鐾昝賴氖奔洳睢?
裡應外合的計策以前並不是沒有沒有,但是這麼大膽的讓這些人什麼都不帶只是穿一身厚厚的衣服,帶着少許的火具進城這樣的計劃,反正文丑自己是沒有見識過。公臺這般天馬行空一般的安排,看似兇險,但是效果必定很好。文丑自己在琢磨,如果當時是叫自己潛入城去,該是多麼好啊。
“呵呵,文丑在想什麼,是不是在想我爲什麼安排顏良進城去?”陳宮的聲音響在了文丑的耳中。
“是的。”文丑還真的是在想這個問題。
“文丑之名徐州人多曾聞之,如派你去,估計在城門口就能給看出來,按照你的個性,勢必會引出很多事端來。你長相太特別了。”陳宮看着文丑,臉上閃過一絲罕見的戲謔。
“公臺也學他人笑我?”雖說有點不服氣,不過文丑畢竟不是莽夫,長相是一個問題,自己的性格也是個問題,所以倒是在吼出一句不滿之後也就偃旗息鼓。
“文丑,我給你一個任務,現在我給你一萬五的兵馬,你選你手下大將,兵分幾路我不管,和徐州兵進行接觸,且戰且退。敵出我退,敵退我擾,關鍵在於一個擾,不能讓他們有半分安寧。”
“另外,放出風聲,開城降者不殺,負隅頑抗者滿門。得陳登人頭,賞錢五千。”
“公臺,這些有用?”文丑也是一員大將,對於這樣的小範圍的擾敵,特別是對方是一座城池,而不是兩軍擺下陣勢對壘的情況下用擾敵戰術,並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這些是一個態度,陳登此人敦實,敦實者思慮必詳,擇最善者行之。我們此舉不過是給他心裡埋下一個種子。”
“種子?”文丑不解的問道。
“是的,攻城擾敵爲下策,我陳宮雖不是天下名士,但對於行軍佈陣也不是外行,手下還有你等大將,剛一到卻採取此等的戰術,你覺得陳登會如何猜測?”爲了保證這次行動的成功,陳宮開始對於手下的大將循循善誘,必須讓文丑明白他做的事情是有用的,並且是重要的,才能讓他用心。
“如此一來,他自然會猜測連篇,想到我們這一舉動定是一個幌子,必定有更厲害的後着跟着來。”文丑翻了翻自己的小眼睛,開始隨着陳宮的提示思考起來。
“善!陳登思緒縝密,宮此舉作用有二,其一,擾其思慮,讓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知道我會有很厲害的招數在後面,但是讓他想不到,這樣他會把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到,把每一個可能都推敲一遍,這個過程是非常累的。以我對他的瞭解,最後的結果就是他會把三萬兵力,很細緻的分佈在每一個地方,然後對每一個可能進行最大可能的扼殺。”
“其二,就是用你們在外面的牽制,對顏良他們起到一定的幫助。你們此舉並不是沒有目的的擾敵,你們在擾敵的同時必須觀察城周圍的地理情況,哪裡有山,哪裡有樹,哪裡有草,哪裡地高,哪裡地溼,這些就是你要記錄的,這些對於我們攻城克敵有不可估量的作用,還望文丑用心。”
見陳宮說的如此鄭重,文丑也就用起心來,歷來自己對於上場殺敵纔有興趣,覺得作爲一個將士,帶兵上千,真刀真槍的幹才是最爲酣暢的。不過經過時日的磨練,文丑也就逐漸的覺得,爲了大局,犧牲小我也無可厚非。這就說明戰場上是可以磨練人的,自從有了這個覺悟之後,自己和顏良的暗鬥都少了。
“公臺放心,此事交付與我,辦不好,我提頭來見。”
“一定要辦好,辦不好你提頭來見我,有什麼用?此去定要用心,不能讓斥候發現蛛絲馬跡,回來之後記你一功。”
。。。。。。
“陳登我兒,你家文丑爺爺在外,趕緊打開城門,洗乾淨屁股,等着我進來揍你!”
徐州城外,文丑跨馬橫刀,帶着手下兒郎在城門下方叫罵。
爲了貫徹執行陳宮的佈置,文丑可是走的極端路線。文丑長於市儈,未從軍之前乃是一個市儈混混,打架鬥毆的事情常有,手中頗有幾條人命,兇悍自然不說,他對街頭罵人罵街的話的掌握也絲毫不遜色於他對刀的熟練。
以前在戰場上殺敵,講究酣暢,爲人將帥還得有點風範,不能太丟自己的臉。但是今天是上頭吩咐下來的,文丑在帶兵的時候也是有了點心眼,把不是嫡系的兵都讓其餘的三位將領帶着,從另外三個方面對於城池進行敵擾。而自己帶着心腹,打着陳宮吩咐的幌子開始四處在正城門面前謾罵叫囂,口中市儈粗俗語言滔滔不絕的往外崩,那個酣暢淋漓。
從軍者又有幾個念過書,骨頭裡面都有股粗人的氣息,聽到自己將軍拍馬在城門外叫罵,雖然語言粗俗不堪,但是聽起來就是覺得對胃口,將士,士兵之間的關係立刻就拉近了不少。
甚至有人覺得文將軍此舉定有深意,橫刀立馬之間自有風騷在,罵人也罵得大氣磅礴。
這些當然是文丑不知道的,他現在心中的那個爽啊。從軍之後應該就沒有這麼爽過了,一邊斜着眼睛注意着後面的一個心腹的動靜,一面咧着嘴巴,連綿不斷的沒頭沒臉的往外面噴粗話。
陳登乃是文將,不比文丑這些粗人,涵養好,修養好,對於市儈之人的謾罵倒是可以做到不聞不問,喝茶賞花照舊。不過陳登手下的那些人可就不一定都受得了。這也是文丑在小半個時辰之後,罵過癮之後的出來的結論。
自己是主將,上場做了個表率,剩下的自然是手上的蝦兵蝦將們上場了。這些人在看過了文將軍摧枯拉朽的表演之後,各個都在心中憋足了勁,把曾經用過,聽過,學過的所有的罵人的話全部迅速的肚子裡頭回憶了一回,然後十個一對,五個一羣的在下面扯着嗓子吆喝着叫罵。
這次的對象,不是陳登,而是城門上面的守衛。
如果說剛纔文丑將軍在過癮的時候還有點保留,那麼這些小兵們上陣之後,就無不用所其極了,城門上面的守衛們可就遭殃了。各個的家中親人都被翻來覆去的問候了百十來遍,不過上面有死命令,聽憑敵方謾罵,不理他。
所以守衛們各個都漲紅了臉,拳頭捏得嘎嘎的響,不過硬是沒有人敢動。
文丑手下的士兵們硬是扛着烈日,仰着腦袋對着城池上面的人罵了整整一個時辰,方纔心滿意足的回來了。文丑這邊以罵爲主,反正陳宮交代的很清楚,殺不殺敵不要緊,擾敵只是次要,是一個形式,關鍵在於公臺交代下來的事情,對於城門周圍的地形的細緻偵查。
陳宮反覆交代的事情,文丑也引起了足夠的重視,只不過,他不清楚這個有什麼作用。文丑這邊是用謾罵的方式,過足了嘴癮,其餘的幾人卻是帶着兵真槍實彈的和守城軍幹上了,爲了達到真實效果,文丑把幾輛彈道車給分了下去,基本上四千人就帶着兩輛彈道車,三人扛着巨石,放到裡面,固定方向瞄準,以五馬之力後拉再放出去,射程可達八百步左右。
這樣的距離卻是弓箭不能達到的,所以可以在弓箭手的射程範圍之外,對城池上面的守衛兵們造成打擊。
彈道車是攻城之良器,只是不過造起來過於費工夫,運送並不方便,所以除非是大規模的攻城戰,一般用輕騎帶着步兵的人馬很少會帶着這種東西,因爲會非常影響速度。
陳宮先前帶着的幾萬人急行軍,到了徐州城外百里處安營紮寨,然後定下計策,休整了一天多,纔等到後續的兵馬,帶着彈道車姍姍來遲。
擾敵也是要做的像真的,如果只是在外面遊走,徐州軍不理你,你也是毫無用處,所以帶出啦幾輛這個玩意,時不時的和徐州軍來上幾下,也是砸的城池上面的士兵們哭爹喊孃的。
偵測地形,觀察周圍環境這個事情,文丑沒有下放下去,反正是擾敵,四個隊伍就輪番着四個城門來回的轉,遇到帶着彈道車的,就用石頭砸,遇到文丑他們的就是給一頓罵,半天下來,城門上面的守衛們都是身心疲勞。不過文丑的隊伍們卻是打打走走,精神奕奕,絲毫沒有疲憊的感覺。
“文丑此賊欺人太甚,用語污穢不堪,真是氣煞我等。元龍,(陳登,字元龍)城池上面的將士們都已經心生怨怒,長此下去,軍心不振啊。”
徐州府內,陳登書房,一位將領正在對着品茶的陳登大倒苦水。
“小伎倆耳,你們明明都知道這是他們用的低劣方法,爲的就是讓你們心浮氣躁。只要不理他們,他們就是無計可施。”
打發走了手下的將領,陳登坐在自己的書桌旁邊,眉頭緊緊的皺在了一起。
“公臺並非浪得虛名之士,此舉卻甚是荒謬。我憑高城,緊閉城門,只需不聞不理,他有什麼辦法?難道其中有詐?”
“六萬兵馬,此次出動一萬五,彈道車十輛,其餘兵馬卻在後方巍然不動,這究竟是打得什麼算盤?”
“徐州城內,糧草充足,絕對可以支持兩個月,再看陳宮兵馬,輕騎而來,糧草不多,他到底是想要如何攻我城池呢?”
和陳宮想的一樣,陳登現在就是陷入了一個奇怪的想象之中,一個一個的念頭從他腦袋之中閃過,又被他一個一個的否決。陳宮盛名在外,讓陳登自己根本不能相信這就是陳宮所用出來的計謀。
兵者,軌道也,一計長則萬千。陳宮和陳登兩人在智謀上面的交鋒從一開始就是陳宮掌握了主動權。換位思考之下,陳宮牢牢的把握住了陳登的性格,佔據了先機。
“來人,傳我命令,加派人手於城中巡邏,把巡邏地點擴大,禁宵,發現可疑人等,殺!城上士兵,再遇謾罵,在弓箭射程範圍內,射殺。遇彈道車及巨石,避。”
“另外,斥候重點偵查城外三十里處的敵軍的動靜。”
下達了一系列的命令之後,陳登還在苦苦思量,到底自己那些方面沒有做好,沒有思考完備。守,自己已經守得細膩了,有着高牆做爲屏障,只要不是大軍壓進,靠人海戰術來堆,徐州城戰時還是沒有問題的。
只是爲什麼自己心中一點把握都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