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悟問房邇:“那些鬼在說什麼?你有沒有聽清楚?”
“聽不懂啊,應該是外國話吧,畫裡的人都是外國人呢。我想,說話的應該就是畫裡的那五個人,還有,還有棺材裡的人吧,也許還有其他棺材裡的人,就是那片墓地的所有鬼魂。他們全都附身在畫裡。”房邇神經兮兮、聲情並茂,格外投入,如同在講鬼故事。
初雪拍了拍華生的肩膀,“看來咱們只有去親眼見識一下那幅畫了,讓小李子帶上錄音設備,把這一家子的舶來死飄的對話錄下來,然後你給我們翻譯一下,聽聽他們都在說什麼,到底是何方神聖。”
華生點點頭,又問房邇:“你剛剛說你鬼迷心竅,向鬼許願了,難不成,你的願望就是變成正常人的樣貌?並且,並且,人見人愛?”
房邇很不好意思地埋下頭,“是的,這麼多年,我就只有這麼一個心願,我想光明正大地走在白天的大路上,所有人都把我當成一個正常人,拾荒不要緊,當乞丐也沒關係,我只希望大家不要把我當怪物。我還希望能夠得到人們的關懷,人們的幫助,友誼甚至是愛情,這些東西,都是我可望不可即的,但卻是我一生的願望啊。我曾經在電視裡看過,外國人都會在教堂裡許願祈禱什麼的,而畫裡的那個人好像就是教堂裡有的神父牧師之類的,所以,我就抱着試一試的態度,向畫裡的神父許願了,我說我想變成正常人,哪怕會因此減壽,我也願意,哪怕只能當一天的正常人,我也開心啊!”
初雪聽完房邇的敘述,馬上意識到了。房邇的願望達成了,他恐怕是跟自己一樣,身邊跟着一個或者是幾個死飄,在晚上便會大顯神通。不但能夠影響房邇身邊的人的腦電波,讓他們產生幻覺看不到房邇的陰陽臉,並且不自覺地親近房邇,對他產生好感。
華生冷哼一聲,“哼,人家求神拜佛,你卻跟鬼許願,簡直是與虎謀皮。”
房邇苦着一張臉,哀嘆道:“沒錯,我知道這有多荒唐危險。我現在也十分後悔,我已經付出了代價!所以我纔想求你們幫幫我,幫我擺脫他們!”
“奇怪,爲什麼要擺脫他們?”初雪不明白,“那些鬼不是已經幫你達成了願望?雖然只是在晚上。只有晚上死飄才能出動幫你達成願望,但是好歹在晚上,你周圍的人全都在它們的作用下把你當成了美男子,女的都對你一見鍾情,男的也都把你當好朋友,你在酒吧裡很吃的開嘛。甚至,你也得到了你期盼已久的愛情。跟鍾馨交往,她也對你死心塌地。連鍾馨的父親也同意了你們的婚事呢。到現在爲止,這麼多人,全都在‘許願鬼’的作用下被迷惑了,只有佟婉之和我,這兩個意外而已。”
房邇的眼裡閃過極度的驚恐。他一個勁地搖頭,“不,不只是這樣,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們不肯就這樣白白地幫助我。他們想要控制我,想要讓我做壞事!”
華生想起了剛剛在飯店包間裡房邇跪在自己腳下說的話,他說他做不到,做不到他想要他做的那種事,難道說,那種事指的就是壞事?
“他們控制你做了什麼?”華生嚴肅地問。
“搶劫,殺人,強姦,放火!”房邇抱着頭,帶着哭腔痛苦不堪地回答。
“什麼?”李悟不敢置信,要是讓房邇踏上這種萬劫不復的道路,那麼還不如就讓他當個安分守己的“陰陽人”呢。
房邇努力平息激動的情緒,深呼吸幾口氣後回答:“我是兩個月前找到了酒吧的這份工作的,每天晚上,我都十分受歡迎,在酒吧工作的這兩個月,我簡直是幸福到了極點,體會到了過去二十八年沒有體會到的幸福感。可是好景不長,就在半個月前,有一天凌晨,天亮前我下班回家,在路上,我看見了一個獨自走夜路的女孩,我突然就很想,很想去強暴她,那是一種無法控制的慾望,我甚至已經撕開了她的衣服,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拖到了後巷裡。可是,可是我最終還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放了她。她跑開的時候,我看到了她的嘴巴,居然被我按出了紅色的手印,我從來不知道我有那麼大的力氣。還有一次,我看到了一個醉酒的醉漢,我看他吐得污穢不堪,滿口污言穢語,我突然很想殺了他,我甚至掐住了他的脖子!看到帶着金項鍊的女人,我就想扯下她的項鍊,看到漂亮的房子,我就想放把火燒了它,看到酒吧後廚的菜刀水果刀冰錐之類的東西,我就想拿起來……每一次,都是在最後關頭,我忍住了,每一次都是差一點就要釀成大禍。那感覺,就好像是我的身體裡還有另外一個人,在跟我抗衡。我知道,一定是因爲那幅畫,那幅畫的鬼,上了我的身體,妄圖控制我!如果我不盡快擺脫掉他,總有一天,我會無法控制我自己,真的就做出傷天害理的事!那樣的話,我豈不就成了千古罪人?招惹來了惡鬼爲禍人間?”
初雪不禁有些害怕,自己眼前坐着的,不僅僅是一個爲死飄所困的苦主,還是一個極度危險的暴力分子。
“我不想這樣,真的,我寧願一輩子當個怪物,一輩子只能在晚上偷偷出來拾荒,苟延殘喘地過活,我也不願意淪爲魔鬼的傀儡,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房邇堅定地表達自己的原則立場。
在被房邇的正直所感動的同時,初雪冒出了另一個疑問,“我說房邇,你讀過書嗎?怎麼聽你說話一套一套的,還不少引用成語什麼的,郎奶奶送你去上學了嗎?”
房邇搖搖頭,“沒有,別說我們沒有錢,就算有錢,我這個樣子,也沒法去學校。我自己是看過一些書,都是拾荒的時候撿來的,我認識一些字,都是自學的。”
李悟一聽房邇沒上過學,自學到了這種程度,也不禁有些佩服,也產生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情感,畢竟他也是因爲沒錢讀書,初中畢業後就一直自學喜歡的專業。這個房邇跟李悟一樣,都屬於天資聰穎,悟性高的人。
房邇把求助的目光轉向初雪,突然撲通一聲,又跪倒在了初雪面前,“初小姐,我看得出,你是這方面的能人,你這個地方,就連那些鬼都不敢靠近,只有你能救我了,求求你,幫幫我,幫我擺脫掉這一家子的鬼,我真的不想害人啊!”
李悟雖然同情房邇,可是一聽說這次要對付的不只是一個,而是一幫死飄,他還是打了退堂鼓。李悟湊到初雪耳邊,小聲嘀咕:“雪姐,還是推掉吧,我看這次的危險係數很高呢,畢竟是一大幫的死飄,我們不是對手啊。”
“我看倒未必,”初雪湊到李悟耳邊嘀咕,“你先別把事情想得那麼悲觀,我覺得,我能從這個房邇身上,還有那羣死飄身上收到意外收穫呢。這筆生意,不能推。”
“什麼意外收穫?”李悟的聲音高了些,他簡直不敢相信,初雪居然要接這麼一筆生意,她真的是變了,從前那個謹小慎微,見錢眼開的初雪哪去了?從什麼時候起,她成了熱血青年,英勇無畏了?
“那個,我沒有多少錢,在酒吧工作的這段時間,只有五千元的積蓄,但是,以後如果有我能效勞的地方,我一定在所不辭,當牛做馬也行啊!”房邇看李悟似乎想拒絕,忙表態。
初雪把房邇扶起來,“你這動不動就下跪的作風是跟誰學的啊,現在可是新社會,人人平等,收起你這封建糟粕啊。錢不是問題,五千也行啊。就衝你這份寧可當一輩子的怪物,也不想作惡的善心,我就幫定你了。”
“真的?”房邇一時興奮,頭上的頭巾也滑落下去,那張界限分明的陰陽臉展露無遺,詭譎恐怖的臉上卻是天真充滿希望的笑容,看了實在讓人心驚膽戰又是爲之心酸動容。
華生對於初雪的選擇倒是不意外,他看了看手錶,徐徐開口:“那麼,咱們是不是現在就動身,去看看那幅畫?”
初雪忙命令李悟準備好錄音設備,雖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但是這個時候動身,到達房邇的小木屋,正好可以趕上死飄最爲活躍的晚間,錄製evp,再合適不過。
於是,四個人動身,往房邇的小木屋趕去。房邇自從在酒吧工作後,就在酒吧附近租了個廉價的一居室,他之前所住的郎奶奶留下的小木屋是在靠近城郊的類似貧民窟一樣的地方。而房邇自從感受到油畫裡的鬼想要控制他做壞事之後,他便想要擺脫掉油畫裡的這一家子死飄,便把油畫搬回了小木屋藏好,因爲他實在是不敢燒了畫,也不想讓這畫輾轉到別人手裡,他害怕萬一畫到了意志力不堅定地人手裡,肯定會控制着畫的所有人去作惡多端。
“我是想,實在不行,我就跟那幅畫同歸於盡的,但是,我又捨不得,捨不得鍾馨,我是真心喜歡她的。現在,你們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房邇坐在車子的副駕駛位置,一邊指路一邊喃喃自語地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