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大廳內,正牆上掛着一幅上下五尺三,左右七尺的巨幅山水畫。
畫上羣峰疊巒,危崖驟然而起與峰巒相呼而相就,如海浪翻空,排山倒海,氣勢高昂,不同凡響,又有一條上達雲山,縱橫天地的河流從危崖背後蜿蜒而出,然後直泄而下徑通向畫角一座精緻竹屋旁的淺淺流溪。
龐日宇提前孤身一人來到這座早就在他腦海中出現的府邸,本來身後跟隨多名護衛,但是細想一番,讓他們留在府門外,因爲他想好好看看這位曾經被他羞辱說何以耀門楣的廢物長子,究竟有了多大氣候?
這山、這水、這畫讓龐日宇漸漸看的癡了!
雖說龐日宇嗜武成癡,但是不代表他涉獵不廣,相反他對於琴棋書畫涉獵幽深,只是不顯露於人前,心向於衆樂樂不如獨樂樂。
“危崖高聳,山水而出,雲山濛濛,而那竹屋清晰可變,又有流溪緩緩而出,跌宕多變而又清氣自然,實在是佳作,更是顯示別樣意境。見畫如見人,莫非玉文已經達到這種境界?”龐日宇在心間喃喃,有些悵惘。當初出言輕蔑,何嘗不是恨鐵不成鋼到極致的憤怒?有誰不希望自己的子孫傲世獨立,又有誰願意用激憤之語對兒子敘述不甘心態?只是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而且也沒有必要收回,但是心中總有芥蒂,覺得自己說話太過嚴重傷人心。
後來龐玉文入藏書閣潛心苦讀,龐日宇曾站在府內樓臺上望那古樸高聳藏書閣怔怔出神半天,能夠看到三樓處那坐在地上如同圓球的段玉文,那一刻,夕陽西下,金光籠罩着藏書閣,一抹淡黃色陽光落在段玉文蓬亂的頭髮上,引帶着絲絲暮氣涌上龐日宇心頭,一番心疼陣陣,龐日宇做了個決定,準備給這個看起來終成大器的廢物兒子一個機會,只看他能否把握了。
話說這龐日宇,生來足夠驚奇,天降滂沱大雨,整座兇禹城如同地動山搖般,人人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如狂風吹卷驟雨擊打的菡萏蓮花,但是自龐日宇出生時的那一聲清亮啼哭響遍城池後,便如同雨過天晴,沒有絲毫動靜。時間仿若停止,城內衆人,不管是毫無修爲的平民百姓,還是擁有瀚海力量的帝境強者,都怔怔的看着龐家所在的位置,那裡有金光閃爍。
龐日宇是整座兇禹城看着長大的天之驕子,爲人尤能吃苦,加上嗜武成癡,所以
理所當然的成爲那一代兇禹城年輕人中的第一。
後來單身一人獨闖天涯,更是在蠻荒大陸上留下偌大的威名。
鳳皇可以嗤笑他仰仗着身後的家族力量才得以肆無忌憚,但是她永遠不能否認龐日宇的心間流淌着的是嚮往獨自一人拄刀而立在茫茫山脈中最高峰的那種血液,身後無仰仗,只有一具肉體和那不滅的強者靈魂。
龐玉文出生時平平淡淡,讓整座兇禹城有點失望,但是後來龐玉文成爲廢材廢物時卻讓整座兇禹城處在熱熱鬧鬧的議論之中,龐日宇也從剛開始的無所謂到心有芥蒂,越看段玉文越不順眼,直至最後的厭惡,以輕蔑之言侮辱。
那天,龐日宇從樓臺上看到那抹暮氣沉沉的身影,突然知道自己錯了,自己將段玉文當做增添自身光環的砝碼,而沒有將他當做自己的兒子。即使自己讓名醫去治療,家族裡的珍貴靈丹妙藥也毫不吝嗇的賜予段玉文,但是真正以父親心態幫助段玉文的卻是一次都沒有。
龐日宇在這短短七十年裡自認認識的人不少,但是似乎沒有一個人能夠幫助段玉文。否則以他龐家的勢力和威名,如果有機會,段玉文早就被治好。苦思冥想短短片刻,龐日宇的腦海浮現家族老祖宗的身影,以前也曾找過,但是老祖宗避而不見,或者說自己根本不知道老祖宗在哪。
找到老祖宗隱居的那片紫竹林,龐日宇還未說話,就見一張白紙黑字漂浮到身前,龐日宇看完後躬身道謝離開,也是從那日起,龐日宇站在樓臺上觀望段玉文時會發現他的身上有一種莫名氣質浮現,如同山水般清晰可見,但是不可捉摸,無法深入其中,有種入寶山而無所得的荒謬感受。龐日宇不明白老祖宗做了什麼,但是知道段玉文走上了一條特別的道路。
“山水之大,廣土千里,結雲萬里,羅峰列嶂。以一管窺之,即飛仙恐不能周旋也;以一畫測之,即可參天地之化育也。測山川之勢,度土地之廣遠;審峰嶂之疏密,識雲煙之矇昧。正踞千里,斜睨萬重,統歸於天之權,地之衡也。天有是權,能變山川之精靈;地有是衡,能運山川之氣味;我有是一畫,能貫山川之形神以越飛仙成大道!”
段玉文腳步越來越慢的走着,示意聖龍立軒先去大廳,而他則在後面走走停停,想到那位與自己待過三天的老人對自己的教導話語,此刻念起
還是如同白紙黑字一般歷歷在目,實在是因爲老人在他面前描繪的圖景太過恢弘,越飛仙而成大道,多麼神聖而又引人嚮往的境界啊!
段玉文突然停下腳步,瞄了眼在小徑拐角處就不見人影的聖龍立軒等人,然後朝着西方走幾步,蹲在一池蓮花前,伸出手輕輕撥弄湖面,帶起絲絲漣漪,心頭拂過多年來的坎坎坷坷和酸甜苦辣,已經沒有剛出龐家時的那種不甘憤恨心態,有的只是人浮於事兩難全的感慨。
段玉文微微轉身,朝路邊的一箇中年護衛招招手,示意他過來,護衛惶恐的來到段玉文身側。
“你叫什麼名字?剛來的?”段玉文示意他和他並排蹲下,然後隨意搭口問道。
“屬下劉子奇,剛進府內不久,不知主公有什麼吩咐?”劉子奇好不容易纔進入這個佣金豐厚的段府,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外界是怎麼說我和龐家關係的?”段玉文裂開嘴笑道,但是神情卻迷茫,眼睛盯着湖面蓮花,微風陣陣,花葉搖動,連帶着他的心也顫動起來。
劉子奇萬沒有想到段玉文會問這樣一個問題,神情緊張,訥訥不知道說什麼。段玉文微微搖頭,低聲道:“有什麼就說什麼,不用顧忌太多,如果說的屬實,可以去管家那領賞賜。”
劉子奇偷偷覷向段玉文,發現他不像說謊,這才娓娓道來:“以前都說主公生在龐家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後來知曉主公不能修行,於是言主公是廢材……”劉子奇說道廢材兩字突然身軀一抖,不敢說下去,但是看段玉文默不作聲,於是放心大膽的繼續下去:“那時候兇禹城的大街小巷都是關於主公的風言風語,後來主公能夠替修行者看破自身所執,並且超越境界,於是對主公的看法大爲改觀,直至今日的刮目相看,豎起大拇指佩服。”
段玉文聽完後沒有多大反應,擡頭看了眼對岸的小亭子,站起身來,道:“那你覺得我應該得到他們的佩服嗎?”
劉子奇這時候突然激動道:“當然!現在城裡人談到主公,哪個不是高聲讚揚!”
段玉文眯着眼睛道:“回去吧,到管家那領一百晶幣。”
劉子奇樂不可支的離開。
看着劉子奇的背影,段玉文輕聲嘆道:“原來一個人有了財富和力量後,就可以讓那麼多人稱口讚揚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