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兩個曾經算是情敵至今仍心繫同一個女子的男人直面相對,氣氛多少有些尷尬,但並沒有火花四濺的劍拔弩張。
一番在郭楚寒看來略微尷尬的寒暄之後,兩個人坐下來,靜靜地喝了一會兒茶。
裴以恆在等着郭楚寒開口。
郭楚寒則在斟酌着說辭,儘管他對此已經深思熟慮過了,但仍不敢輕舉妄動。因爲,他永遠不願意自己的任何言行舉動會影響到林熙和的幸福傖。
“林熙晨前天晚上突然跑到我家裡去,她神情恐慌、心神不寧,一直在胡言亂語。後來,他總算冷靜下來,把事情說清楚了。她說郭敏儀發現林智淵在外面有個私生子,他想把林家的一切都交給那個兒子,所以這麼多年一直在挑起郭敏儀母女跟熙和的矛盾,想讓他們自相殘殺,他好坐收漁翁之利。郭敏儀很氣憤,三天前去林氏找林智淵理論,從此一直沒有回來。我讓人去調查過,郭敏儀確實從那天起就沒有消息。我暫時還不能確定這是否跟林智淵有關,但我認爲最好還是能夠提防一下。他會傷害郭敏儀,也就有可能傷害熙和。”
郭楚寒曾經想過努力不去提林熙和的名字,而是用“你妻子”來替代。可思來想去,他又覺得這樣更有些欲蓋彌彰,索性大大方方地叫“熙和”,而不是別的。他只能寄希望於,裴以恆是個大度之人,不會斤斤計較。
其實,郭楚寒一開始並不想直接找裴以恆。但是經過一番考慮和比對,他認爲,裴以恆就近對林熙和進行保護,比他做來更好。況且,他若暗中保護林熙和,一旦裴以恆發現了,更容易造成他們夫妻之前的誤會。最終,他還是決定光明正大地找裴以恆談一談,提醒他們加以提防。
這些事情,裴以恆其實早就知道了。不過,他不打算告訴郭楚寒,否則無疑是打人家的臉。“我會讓人去調查清楚,也會派人暗中保護熙和。謝謝你。袋”
郭楚寒點點頭。“那就好。我想說的就是這些,如果沒別的事情,那先這樣。”說着,他站了起來。
“等一下。”裴以恆喊住他。說實話,他挺同情郭楚寒的,也許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歉意。如果不是他從中作梗,郭楚寒是很有可能贏得熙和的。
郭楚寒停下動作,轉頭迎上他的視線。面上沒有表情,眼神也是波瀾不驚。唯有謙謙君子之感,如玉瑩潤。
裴以恆也站了起來,這是一份尊重。“你怕我誤會,所以不敢直接找熙和,對嗎?”
郭楚寒沒料到裴以恆會直接刺向這個問題,但還是坦誠地點點頭。“沒錯。我承認我關心她,但我不希望因爲我的任何舉動而給她帶來麻煩。”
他不能給她幸福,只能默默地在心底祝福她,但願她被另一個男人收藏起來,細心呵護。如今她已經遇到這樣一個男人,他不能再給她添亂。
裴以恆微微勾起嘴角。“很好,我欣賞你這份坦誠,你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不過你可以放心,我的女人,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
郭楚寒點點頭,轉身大步離開了。
裴以恆重新坐下來,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品了起來。
……
郭楚寒坐進車子裡,整個人如釋重負。他一直害怕自己會給熙和造成麻煩和困擾,現在得到了裴以恆的答案,他才徹底放了心。
裴以恆果然是個值得熙和託付終身的男人,他會善待她。他不能給熙和的幸福快樂,裴以恆做到了。如此,便夠了。
郭楚寒心內苦澀,面上卻露出了些微笑容。
有些愛註定只能藏在心裡一輩子,可是懷念時那種疼痛的感覺都會讓你上癮,從此欲罷不能。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是賀千羽打來的。
郭楚寒將車停泊在路邊,接通了電.話。“喂,千羽?”
聽到賀千羽的聲音時,郭楚寒想起裴以恆那句話——“我的女人,我不會讓任何傷害她。”
如今,他的女人是賀千羽,不管開始如何的不堪,結果已經在這了。作爲一個男人,他該去努力,努力讓自己的女人幸福,還有他們將來的孩子。
“老公,林熙晨這麼待在家裡不是辦法啊。她根本不願意一個人待在家裡,我連出門去買菜她都要跟着。我今天可以不去上班,我總不能天天在家裡看着她呀。”最重要的是,賀千羽根本不想對着林熙晨。
郭楚寒也知道這不是個辦法。“你先忍一天,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只能這樣了。對了,你跟裴三少談完了嗎?”其實,賀千羽最終的目的,還是這個。
郭楚寒爲了表示尊重和夫妻之間的信任,他去見裴以恆這件事並沒有瞞着賀千羽。“已經談完了。我們能夠做的已經做了,後面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哦。那你開車小心點,我先掛斷了,拜拜。”
郭楚寒放下手機,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他給不了賀千羽愛情,賀千羽給不了他信任,他們兩個人之間始終隔着一道厚牆。
幸好,熙和不用面對這些。幸好。
就像賀千羽所說的,林熙晨總不能一直住在他們家裡。就算不打擾他們的生活,但林熙晨這種如履薄冰的精神狀態也不能一直這麼放任下去,否則她遲到會真的瘋掉。
郭楚寒開着車子進入城裡,沒有回公司,而是去了林氏拜訪林智淵。雖然沒有預約,但林智淵很爽快地答應見他。
“坐吧。”林智淵一臉慈祥的笑容,就像一個和善的長輩。
“謝謝。”郭楚寒不確定林智淵是否真的殺了郭敏儀,但是因爲有所懷疑,對着林智淵心裡多少有些防備。當然,他面上不會流露出任何不該有的情緒。
林智淵吩咐秘書奉茶,並吩咐秘書不要讓人來打攪。等秘書出去了,他才問道:“今天特地到我這裡來,是不是晨晨給你添麻煩了?”
“那倒沒有。不過,她的精神狀態不太好,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既然林智淵直接切入話題,郭楚寒也不打算拐彎抹角。
林智淵的眉頭一下子擰了起來,打了個大大的死結。“受了驚嚇?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會受了驚嚇?”
“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兩天前她來到我家裡,神情恍惚,說話也顛三倒四的,表現得十分恐懼。她說姑姑已經有兩天沒有回家了,還說姑姑是來林氏找你之後,突然就沒了音訊。”
林智淵直接嘆了一口氣。“俗話說家醜不外揚,可如今我也管不得這麼多了。三天前,我跟敏儀確實在公司吵了一架,後來她就怒氣衝衝地離開了,晚上也沒回家。我以爲她只是鬧脾氣,所以也沒太在意。誰知道三天過去了,她還是沒有回來,手機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這不,我剛剛纔向警察局報了案。”
說着,林智淵還把去警察局報案的回執遞給郭楚寒。
郭楚寒看了看回執,日期確實是今天早上,報案人是林智淵。“希望能儘快找姑姑。熙晨懷疑姑姑已經死了,而且是被你殺死的。”
林智淵表現得很愕然,似乎不敢相信女兒居然懷疑自己是殺人兇手!繼而又嘆了一口氣,還揉了揉眉心。“晨晨這孩子自小就依賴她媽媽,只要一離開她媽媽身邊,她就覺得不安全。事情也確實巧合,我跟敏儀在公司吵架,敏儀就失蹤了,是人都會往我身上懷疑。可是那天有很多人都可以作證,我們吵完之後,敏儀就氣沖沖地走了。那天直到下班,我才離開公司。”
“我相信林董事長不是這樣的人。不過熙晨的情況很危險,如果不注意,很可能會造成精神失常。她又不願意回家,所以我只能來找你商量對策。”郭楚寒不確定林智淵主動報案,是真的擔心郭敏儀,還是藉此在掩蓋什麼。但林熙晨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如果不能及時治療,後果不堪設想。
“你有什麼好建議?”
“我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儘快見到她媽媽,徹底消除她心裡的恐懼。”
林智淵點點頭,面上盡是關心之色。“也對。那現在,我們只能寄希望於警方儘快地找到人。”
“但是,誰也不確定能不能馬上找到人,熙晨的情況卻是刻不容緩。我建議,先給她找個心理醫生吧。”如果十天半個月才找到郭敏儀,或者郭敏儀已經遇害了,到那時就晚了。郭楚寒雖然對林熙晨沒太多感情,但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變成個瘋子。
“好。對了,你也是醫生,應該有這方面的資源吧?”林智淵表露出些許急切來,似乎恨不得馬上給林熙晨找一個好的心理醫生,將她治療好。
郭楚寒點點頭。“我有個朋友是開心理諮詢中心的,在業界的口碑還不錯。麻煩給我一張紙和一支筆。”
林智淵馬上將他需要的東西遞給他。
郭楚寒寫下了朋友的姓名、地址和聯繫方式。“一會兒我會給她打個電.話,簡單跟她說一下情況。”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難怪晨晨總是說,你對她最好了。”
郭楚寒微微一笑,並沒有接這句客套話。因爲熙和,他跟林熙晨的關係早已經不復從前了,林熙晨不可能說這樣的話。這回林熙晨之所以找上他,純碎是因爲走投無路。
“那麼,林董事長打算什麼時候去接她?”
林智淵面露難色。“說實話,我恨不得現在就去接她,帶她去看心理醫生。可是,她心裡對我有所懷疑,我貿然出現,會不會反而把她給嚇着了?”
“我倒覺得你應該敞開來跟她談一談,消除她心裡的疑慮。畢竟,這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俗話說得好,解鈴還需繫鈴人,你說呢?”
“好。”
就在這時,秘書進來提醒林智淵,開會的時間到了。
“把會議推到明天上午,我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去辦。”林智淵站起來,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拿起來穿上。
秘書乖乖地照他的吩咐去做。
林智淵等她出去了,又看向郭楚寒。“那我們就去看看晨晨吧。”
……
賀千羽在家裡對着林熙晨,都快要瘋了。任誰被一個大活人在身後跟進跟出,還用一種被你欺負的眼神看着你,恐怕都得瘋!
“林熙晨,你能不能不要再跟了!”賀千羽終於忍不住吼了一句。
林熙晨頓時跟驚弓之鳥聽到拉弓的聲音似的,嚇得瑟瑟發抖。
賀千羽見她這個樣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也吼不下去了。她只得坐回沙發去,繼續看電視。“真是被你搞瘋了!”
林熙晨馬上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來。她也不看電視,只是抱着自己的膝蓋,身體縮成一團。
因爲孩子的事情,賀千羽原本恨極了林熙晨。但見到林熙晨這副慘兮兮的樣子,她也恨不下去了。只希望她快快地走人,別打擾他們夫妻的生活!
開鎖的聲音響起時,林熙晨發出一聲尖叫,直接撲到了賀千羽的身上去。
賀千羽撞疼了,氣得都想揍她。好不容易纔把她扒拉下來,跑過去開門。
“不要開門!不能開門!”林熙晨又追上來,攔着不讓賀千羽開門。“不能開門,不能開!他會殺了我,殺,殺……”
真是夠了!
賀千羽一把將她拉開,推得她踉蹌跌到地上。
於是郭楚寒跟林智淵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林熙晨摔倒在地的畫面。
林熙晨一看到林智淵,就像見鬼一樣,露出一臉恐懼的表情,抱着腦袋一通尖叫。繼而,她居然爬到桌子底下去躲起來。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
晚上回來,裴以恆如實交代了郭楚寒的話。
林熙和聽得眉頭直皺。“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就算郭敏儀真的發現了爸爸的秘密,可爸爸也犯不着殺人啊。”
無論如何,林熙和都不希望林智淵要上刑場或者下半輩子都在監獄裡度過。
“這只是林熙晨的猜測,暫時還沒有證據證明是真的。但是,他們在爭執過程中措手殺人也不是沒有可能的。當然,一切都要講證據。”
林熙和也覺得很有這種可能。那天她去找爸爸,爸爸很生氣地將她推出門外。郭敏儀又是嘴巴非常毒辣的人,一旦她侮辱了林康健或者鬱翠濃,爸爸真的很有可能衝動之下殺了她。
裴以恆伸手將她拉到懷裡來。“行了,別想了。你爸爸是個成年男人,他有能力爲自己所做的一切負責任。如果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再煩惱也是無補於事。”
“我知道,可是——”那畢竟是自己的父親,要林熙和完全不管他,她真的做不到。
“別可是了。你爸爸怎麼說也是陽城叱吒風雲的人物,就算他真的做了什麼,他自己也能解決。你呀,還是關心關心你男人吧。”說着,扮演弱者把腦袋靠到她肩上去求安慰。
林熙和哭笑不得,用力地揉亂了他的頭髮。他的髮質很硬,跟他的人一樣,不過手感還不錯。“你這不是好好的嗎,還有什麼好關心的?”
“好好的就不用關心了?媳婦兒人,你真是太讓人傷心了。我要去婦聯投訴你!”
林熙和這回直接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掐了掐他的胳膊。“你又不是女人,你去婦聯投訴幹什麼?你確定你去了,人家會理會你?”
“我投訴的是女人,也是一樣的。他們要是不管,我就把婦聯也投訴了!”
林熙和徹底給他逗樂了,兩個人一通亂七八糟的辯駁。鬧到最後直接在牀上滾成一團,你親一口我親一口,像兩個孩子似的。
平靜下來的時候,林熙和問裴以恆:“如果有必要,你還會幫我爸爸嗎?”
“你希望我幫他?就算他做了違法犯罪的事情?”裴以恆是不可能幫林智淵的,那不符合他做人的準則。如果林熙和一定要他幫,那他只能選擇陰奉陽違。
林熙和沉默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在我的是非觀裡,做錯了事情就應該付出代價。可是作爲他的女兒,我還是希望他能夠安度晚年。”
其實,林熙和不過是隨便問問,如果裴以恆真的不願意,她也不會勉強他。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處事的原則,有自己的是非價值觀。要他罔顧自己的是非價值觀去做事,這也太強人所難了。
“順其自然吧。事情沒到那一步,我們現在討論也沒有意義。”裴以恆將下巴貼了貼她的發頂,眯起的眼眸裡藏着林熙和看不到的東西。
就憑林智淵的所作所爲,裴以恆沒有背後插上一刀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要他幫林智淵脫罪,那根本就是癡心妄想。就算是林熙和提出要求,他也絕對不會接受。他可以傾盡所有去愛一個女人,卻不能爲了她連做人的準則都丟了。
林熙和想想也對,於是笑了笑。“也是。我這是杞人憂天呢。”
“杞人憂天沒什麼不好,主要你憂的方向不對。”
林熙和知道,他又要發表一通歪理邪.說了。“那你說,我
應該憂什麼?”
“那當然是你老公我啊。”裴以恆將胸膛拍得啪啪響。
林熙和眼裡含着笑意,卻露出不以爲然的表情。“你有什麼好憂的?裴三少不是無所不能嗎?你不是說,天塌下來你都能頂着,還用得着我替你擔憂?”
“那不一樣。你看,我這麼英俊瀟灑、玉樹臨風、驚才豔豔……多少女人戀愛傾慕啊。你是不是該擔憂我會不會被人搶走,然後竭盡所能地對我好,讓我永遠留在你身邊?”
林熙和聽着他那將所有褒義詞往自己身上貼,終於樂得笑翻在牀上。“裴以恆,你後面應該再加一句:雖然以上的一切都是我吹牛的,但我深信有一天它會變成現實!”
裴以恆馬上撲了上來,對她實施懲罰。
林熙和在自己的笑聲與求饒裡,很快忘記了林智淵的事情。
在一番激烈的纏綿之後,林熙和很快就蜷縮在裴以恆身邊睡着了。
等林熙和睡沉了,裴以恆小心翼翼抽出手臂,起了牀。
林智淵殺了郭敏儀,對他來說是一石二鳥的好事。郭敏儀已經付出代價了,林智淵自然也不能讓他逃了。
不過,林智淵怎麼說也是熙和的父親,而且熙和還是在意他的。所以裴以恆必須將自己從這件事裡徹底摘除,不能讓熙和有機會恨上他。他們好不容易纔清除了誤會,可不能因爲林智淵又重蹈覆轍,那太不值得了。
裴以恆看了一眼淹沒在被子裡的人。
林熙和睡得很沉,嘴角微微揚起,也許她正在一個屬於他們的美夢裡。
裴以恆緩緩地勾起了嘴角。就讓她一直在幸福的夢裡吧,幸福背後那些骯髒與殘忍,他一個人面對就好。他要矇住她的眼睛,讓她只看到一片和平安寧的景象。
轉身,他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