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能見到的病人也好,屍體也罷,都已經見到了。可是裡面都沒有洛亦辰,所以,顏子沫只好隨着記憶,帶洛瀚向着之前那個中餐館的方向走去。
他們從醫院出來,因爲醫院這邊並沒有受到恐怖襲擊影響,所以,他們出來的時候,街道上偶爾還會有一些人走過。
兩人都不會德語,因此,顏子沫想起L&Y俱樂部,於是,便將這個俱樂部的名字用洛瀚口袋裡隨身帶的筆寫下來,遞給街上的行人。問了好幾個,總算有人給他們指了俱樂部所在的方向。
兩人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着,走過了兩條街,洛瀚不禁晃了晃。顏子沫見狀,連忙扶住他,她往他的腿上一看,發現他因爲走得太多,鮮血幾乎浸透了他的紗布,一片片紅色,觸目驚心。
顏子沫心底更加自責,連忙道:“洛瀚哥,你快坐下來,我幫你重新包紮一下,你的傷口又崩裂了!”
洛瀚搖了搖頭:“沒事,我們繼續走吧,我還撐得住。”
雖然她現在真是恨不得馬上飛到洛亦辰面前,可是,看到洛瀚這麼幫她,她還是不能坐視不管。顏子沫將洛瀚按到街邊坐下,道:“洛瀚哥,你別動,我馬上幫你包紮。”
洛瀚看到她眼底的關心,不由地微微揚起脣角:“好。”
顏子沫將洛瀚腿上的紗布拆開,一看,才發現他哪裡只是受了點外傷而已,明明是槍傷!所幸子彈已經被取出來了,可是,傷口的血洞還是那麼明顯,因爲用力,還有絲絲縷縷的鮮血在不住地往外冒着。
顏子沫深吸一口氣,將已經被鮮血浸透的紗布重新覆蓋上去,然後將自己脖子上的絲巾取了下來,再讓洛瀚撕掉她開衫上的袖子,然後用絲巾將洛瀚的傷口重新按壓住,以免鮮血再次滲透出來。
做完了這一切,顏子沫才扶着旁邊的牆壁站了起來,道:“洛瀚哥,你受傷了,所以我自己去那裡找就行了,你在這裡休息一下,等救援隊過來,你隨他們回去。你的腿傷太嚴重了,你不要再獨自行走了。”
洛瀚見她認真的樣子,於是點了點頭。
顏子沫見洛瀚同意了,於是衝他揮了揮手:“洛瀚哥,那我過去了,如果你沒有遇到救援隊,我一會兒回來再在這裡找你。要是遇到救援隊,你就和他們走吧,等我找到充電的地方,我們就手機聯繫。”
洛瀚又衝她微笑地點了點頭。
於是,顏子沫轉身,按照路人所指的方向,繼續往俱樂部的方向走去。總之,她只要到了俱樂部,就能循着方位找到那家中餐館。
不論如何,就算是掘地三尺,她也要將洛亦辰找出來!
只是,顏子沫所不知道的是,她不過剛剛走了二十多米,她身後的洛瀚就跟着站起身來,然後靜靜地走在了她的身後,一直保持着那個距離。走得久了,即使是二次包紮,他腿上的傷口又再次崩裂了開來,在他的身後,留下了一串血染的路。
終於看到那傢俱樂部了!顏子沫深吸一口氣,然後加快了腳步。
俱樂部那裡似乎受損並不嚴重,只是道路和牆體有些龜裂,而整體上似乎沒有太大的影響。
因爲爆炸,俱樂部現在正緊閉着大門,門口的易拉寶已經倒了,大街上一片蕭條。
顏子沫循着記憶,走過一條街,總算是來到了當時爆炸最厲害的地方,而她之前藏身的那家中餐館,就在爆炸核心區域以內。
此時,還有不少救援隊正在附近尋找生還的傷者,顏子沫老遠就聽到喊話聲音,還有人捶打水泥板的聲音。
她一步一步向着已經面目全非的中餐館走去,走到附近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家餐館的招牌,已經裂成了很多快,正散落在已經坍塌的小樓門口。
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一顆心正在猛烈地撞擊着胸腔。她明明已經餓壞了,甚至開始頭暈了,可是,身體裡卻又一股強大的力量和意志,讓她一步步堅定地往前走。
終於到了記憶中的地方了,可是,入目的,完全是一片廢墟。她根本看不清餐館原本的樣子,甚至,她也根本記不得自己和洛亦辰原本所處的方位。
中餐館這裡似乎已經被人搜索過了,所以根本沒有救援隊的身影,顏子沫蹲下身來,用自己的雙手,一點一點翻找着。
之前,她的指尖因爲挖盤雲析而都受傷了,後來,雖然洛亦辰一直都緊緊護着她,可是,總還是會有一些沙石砸到她,她的手上還有一點兒燙傷和瘀傷。
不過,她根本毫不在意,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竟然能搬動重重的水泥板。
她一點一點地找着,一邊找還一邊聽,根本不願意錯過任何一點兒動靜。
突然,有一隻黑色的皮鞋撞入了視線。顏子沫的瞳孔一縮,這隻鞋子雖然已經破了一半,可是,卻依舊能夠清晰地看到,它的價值不菲。而且,她拿在手裡比了比,長度正好和洛亦辰的相當!
她的心臟不由地緊緊縮起,然後發瘋似的將周圍都翻找了一遍,直到,看到了一隻被埋在木屑裡的手!
那一瞬間,她的呼吸幾乎被緊緊扼住,她所有的動作都好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被定格在了那一秒。
只是,她又仔細地看了看,那隻手看起來又粗糙又胖,和洛亦辰修長漂亮的手完全是兩個概念。
猛然間,顏子沫想起,這應該是這家飯店的老闆,他在爆炸剛剛開始的時候,就不小心被爆炸的衝擊拍到牆上,後來被掩埋的。
這麼短短的一刻,顏子沫只覺得自己好像又經歷了一場生死。她轉開眼睛,繼續翻找。
終於,她看到了那個她曾藏身的洗衣機!那裡已經被人掀開,洗衣機後面的牆體也被人推到了一邊。
陽光之下,一切再也清晰不過。看到這一切,顏子沫甚至能夠通過它,回想起當時的那個情景。
那時候,前面有水泥板飛來,洛亦辰將她拉入懷中,一邊護着她的腹部,一邊用他的胳膊和後背撐住後方將他們掩埋的牆體。
她看到,那個已經被推倒的牆體上,有一個尖銳的凸起,那個凸起約莫有十釐米長,它的上面,一片暗紅。
顏子沫的手指輕輕地覆在了那片凸起之上,這上面的,就是他的鮮血嗎?
記得當時有那麼一刻,他的身子顫了顫,他的口中有輕微的痛呼。那時候,她還以爲,他只是受了輕傷而已,卻沒料到,他竟然被這樣長的一個木刺刺入了血肉!
他爲了不讓她擔心害怕,所以故意說着沒事。直到他感覺到自己撐不住了,才抱歉地說不能繼續陪她了。
щшш⊙тTkan⊙¢〇 顏子沫的眼淚一滴一滴砸落下來,朦朧中,她恍惚看到,他在地底擁着她的樣子。
他的臉上都是眷戀不捨的表情,他望着她的眸底裡都是執着情深。他問她,是不是有過那麼一刻,真心喜歡過她。
他可曾知道,她每一分每一刻,都是真心喜歡他的。就算是之前在英國的那兩年,她也是真心地喜歡他的……
顏子沫的手伸向此刻空着的地面,地面上,還染着他的鮮血,她撫摸着那片荒蕪而雜亂的地面,喃喃道:“亦辰哥哥,你看到了嗎,我回來找你了,你到底在哪裡?你不出現,我就一直等着你,我和寶寶都一直等着你。你不是要接我回家的嗎?那我就在波蘭等着你去接我,你從來不會對我失約的,對不對?我會等你,一直等,一直等……”
她感覺到自己的力氣又快要耗盡了,因爲很久沒有吃過東西,又加上兩個寶寶的消耗,她還真的又快要暈倒了呢!
可是,她懷着他們的寶寶,她得擔起做媽媽的責任!想到這裡,顏子沫掙扎着撐起身來,她就算是要暈倒,也必須暈倒在大街上,不能倒在一個沒人看到的地方,即使這個地方冰冷卻又溫暖,曾經流淌過她最愛的人的鮮血。
顏子沫站直起來,正要往前走,朦朧中,就看到有人朝她走來。她眨了眨眼睛,卻看不清他的樣子。
那人向她伸出手來,她也將自己的手放了過去。然後,她腿一軟,就要倒下,卻被那人攬入了懷中。
她使勁掙了掙,聚起最後一絲力氣,站直起來,恍惚裡將他敲着。
她的眼前是無數金星在飛舞,她依舊看不清他的樣子,甚至,她明明睜着眼睛,卻感覺到視線越發得變黑。她拼命地甩了甩頭,想要在黑暗裡將他瞧清。
不知是不是她的努力有了作用,她的眼前,有一張臉在黑暗裡漸漸清晰起來。那是一張早就刻入她靈魂的臉,刀削斧鑿的輪廓,精雕細琢的五官,他的樣子看起來高貴出塵,他微微抿起嘴來淡漠而又疏離,無論怎樣看,都是她喜歡的樣子。
她衝他發自內心的虛弱微笑,她伸手撫向他的臉:“亦辰哥哥,真的是你嗎?你沒事了,真的太好了!你知不知道,我醒來時候,到處找你都找不到,嚇死我了!我真的好害怕,再也看不到你……幸好,幸好你又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騙我的,你說過要來接我回家的,你沒有騙我,真好!”
洛瀚眼神負責地看着面前的顏子沫,他的喉嚨狠狠地滾動了兩下,學着洛亦辰的聲音:“嗯,沫沫,我回來了,我沒事。我來接你回家,好不好?”
顏子沫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身上卻沒有了什麼力氣:“好,我們回家!”說完,便暈倒在了洛瀚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