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以爲她只是想欣賞美景,便沒有多想,紛紛告辭離開。
待人都走了之後,蘇幼儀面上微醺的笑意,頓時清醒又冷酷起來。
“看見李常在的那方手帕沒有?”
多福上前,躬身道:“奴才看見了,一模一樣。”
蘇幼儀冷笑一聲,“也就是說,翠搖身上那方手帕確定就是李常在的了。好,很好……”
多福聽出她話中的寒氣,擡頭問道:“娘娘打算怎麼做?”
晚間回宮,便聽說皇上命人送了東西到鹹福宮。
衆人詫異非常,以爲皇上真的被李常在那一首詩勾.引了,李常在自己也歡喜不迭。
鹹福宮衆人都圍上來看,李常在當衆打開皇上送來的東西,頓時臉都僵住了。
裡頭竟是一疊厚厚的白紙和一本詩集!
高奇壽笑眯眯道:“皇上說李常在喜歡唸詩,一定也喜歡抄詩,命奴才把這本詩集送來給常在。說讓常在安心在宮裡抄詩,什麼時候把這些白紙都抄完了,什麼時候算了結。”
李常在如遭雷擊,傻傻地站在那裡,人羣中發出鬨笑聲。
還以爲李常在真的引得皇上動了心,沒想到皇上是來懲戒她的,真是貽笑大方。
宮女們偷偷議論,“真是東施效顰,以爲學貴妃娘娘背幾首詩,皇上就會喜歡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樣子!”
“就是,活該被皇上罰抄詩,真是丟死人了!”
“嘻嘻,是啊是啊……”
這些話清清楚楚地鑽進李常在耳朵裡,李常在一時羞憤難忍,裝作暈倒整個人滑在地上。
這一下子,那些議論之聲可算安靜了。
“來人啊。”
高奇壽麪不改色,淡淡道:“李常在歡喜壞了,快扶李常在進屋休息。”
說罷扭頭就走,一點也不擔心李常在的樣子,也沒提傳太醫的話。
小義子跟在他後頭,忍不住掩嘴笑道:“師父,這個李常在心裡可真沒譜,當着您的面裝暈倒。別說是您了,連我都看得出來,她裝得一點都不像!”
“哼。”
高奇壽不屑道:“隨她裝去,又不礙咱們什麼事。三秋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的。”
……
御花園僻靜處,身姿窈窕的女子一襲華服,背影亦傾城絕世。
不多時,背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青衣男子站在她身後,久久沒有上前。
直到那女子轉過頭來,面色不算好看。
男子才淡淡一笑,“只是許久不見你,想像從前一樣,站在你身後默默看着你,不想你惱了——”
“啪!”
他的話,被響亮的一巴掌打斷,女子冷冷地看着他。
季玉深微微蹙起眉頭,“你怎麼了?”
蘇幼儀不會爲了等他太久而打他的,一定還有什麼別的緣故。
“怎麼了?你好意思問得出口?”
蘇幼儀面罩寒霜,冷冷斥責他,“我素知你入朝爲官之後就變了心性,可我以爲你只是對李閣老如此,只是爲了自己的前途和名利纔會如此。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你竟變得連無辜之人也要殘害!”
季玉深的一邊面頰頓時紅了,疼痛的感覺像針紮在他心上,他卻不怒反笑。
他擡起頭來,還是蘇幼儀熟悉的面容,卻沒了當年的天真良善,“你知道了?”
果然是他。
蘇幼儀朝後退了兩步,“否則呢?難道你以爲我會一錯再錯,在你故意的暗示下以爲婉妹妹是李常在所害?”
“爲什麼不呢?”
季玉深覺得遺憾。
如果蘇幼儀認爲兇手是李常在,那該有多好,一切就可以塵埃落定了。
偏偏她那麼聰明,還是查到了自己的痕跡。
蘇幼儀冷冷一笑,“那方手帕是李常在的不假,你故意把它留在翠搖的屍首上,就是爲了引導我誤以爲李常在是兇手。可惜,皇后早就告訴過我翠搖有一個愛慕的青年才俊,不是宮中太醫侍衛,就是朝中新貴。哪怕我真的覺得這件事是李常在所爲,也必定會聯想到她是通過你的手來做的,這一點你就沒有想過麼?”
季玉深擡頭,笑道:“自然是想過的。只要你有想將李常在和我一同剷除的心,我便會幫你一同剷除李常在,而後……可惜,你只想到了我。”
他所謂的而後,讓蘇幼儀浮想聯翩。
蘇幼儀此時此刻不想再討論他的謀略佈局,只道:“告訴我,你爲什麼要殺婉妹妹?難道就是爲了嫁禍皇后,讓皇后倒臺?皇后倒臺與你有何好處?”
“自然有好處。”
季玉深很快答道:“只有皇后倒了,你才能在後宮立於不敗之地,這對我鬥倒李閣老,又多了一個助力。爲此,早在那年出宮御園避暑時,我就趁着御園方便和翠搖搭上了線,讓她心甘情願在皇后身邊一次次襄助於我。”
蘇幼儀眉頭緊蹙,不可思議地看着季玉深。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某些懷疑串聯起來,形成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她幾乎是顫抖道:“你爲什麼非要鬥倒李閣老?不是因爲皇上忌憚李閣老的力量,是你自己,對不對?”
李閣老必敗無疑,季玉深根本沒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來殺婉嬪,促成蘇幼儀站在後宮不敗的地位來鬥倒李閣老。
這其中一定還有別的緣由。
季玉深忽然笑了笑,指着自己身上的衣袍,“朝中常有人問,包括李府,問我爲何喜歡天青色的衣裳,總是穿着。”
蘇幼儀微微蹙眉,想到小時候,季玉深並沒有偏愛天青色的衣裳。
他是何時開始偏愛這個顏色的?
蘇幼儀終於想到,“你想說,那裡大雨裡,我爲你縫製的那件棉袍?”
季玉深淡淡一笑,目光悠遠,彷彿回到那日大雨之中。
“是啊,就是它。當時你賭氣,說那棉袍是你爲自己做的,還在大雨中穿上問我好不好看。那衣裳大得不像話,吸飽了雨水後都快拖到地上了,怎麼可能是你爲自己做的?”
蘇幼儀也想起當時自己的心高氣傲,那時恨季玉深恨得要死,不願意在他面前有半點露怯,所以那浸了大雨的棉袍再重,她也逼自己穿上一步一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