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峰銘,”霍行衍出聲爲封蜜解釋,指着歐陽恕身後的那個中年男人道:“談家家主談峰銘,談氏企業前任董事長。”
霍行衍雖然早知這場晚宴不會順利,卻不知道這談峰銘居然會跟歐陽恕勾結在一起,更甚,他出現在這種場合,顯然是有備而來。
“……”封蜜即使再傻都看出了苗頭,適才談麗姿與傅老交談甚歡,而這會歐陽恕帶着談氏前任董事長過來,顯然是搞破壞嘛!
“話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嘛?好歹都是相識二十幾年的老朋友了。”
“老朋友?”
傅老聞言便是冷哼了一聲,面目不屑,“老朋友,誰跟你是老朋友!?我傅家跟歐陽家,可不敢做朋友!”
見傅老好話不聽,當衆給他難堪,歐陽恕顯然也不再做那好人派頭,深陷的眼皮抖動了兩下,面露陰沉的笑了笑,“傅老頭,聽說你在尋求新的合作對象?是那名叫談麗姿的女娃子?”
“可真是巧了,瞧瞧我給你帶誰過來了?傅家若是要跟談氏合作,怎麼着都要問問這談氏的前任董事長啊!”
“若真真說起來,這談麗姿,可跟談家關係匪淺啊。而且這女娃子的秉性可不乾淨,這點,想必談峰銘先生最爲知曉。是吧,談峰銘先生?”
隨着歐陽恕的話語,站在其後的談峰銘,瞬間被暴露在了衆賓客羣的視線裡,也徹底暴露在傅老的視線裡。
見到談峰銘,賓客羣又是一陣譁然,適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歐陽恕身上,只有寥寥幾人窺見其後的談峰銘,更何況談峰銘此刻雖然衣裝得體,鬢角卻是染了幾許灰白,人也跟着蒼老了一截,是以適才還真沒人認出他來。
而被衆人矚目,談峰銘瞬間感覺志氣高昂,像是那些年被人推崇恭維的時光又跟着倒回,他滿是自信的對着衆人一一點頭,並對晚宴主人傅老點頭示意微笑。
他自然是沒有請柬的,然而這段時間的走投無門讓他想來這裡碰碰運氣,又恰巧從某種渠道聽說了談麗姿會來的小道消息,更是按耐不住,然而卻被保安攔在門外,直到遇見歐陽恕,後者熱情的邀請他一道參加宴會,這才入了宴會廳。
然而即使心下知曉歐陽恕是利用他,他卻也顧不得許多,享受了一世富貴榮華,卻到老的時候一無所有,他又怎麼能甘心?
“……我記得,傅家並未邀請過談先生。”握着柺杖,傅老聲音沉沉,面上更是毫無喜色,面沉似水,就連握着柺杖的姿勢都變換了好幾次。
拂了拂還算得體的衣袖,談峰銘彷彿是被逼至了極致,面對傅老這般趕人的話語也不動氣,“是,傅家是並未邀請過談某人,可談某是跟着歐陽家主一道前來的,也算是沾了歐陽家主的光吧?”
“談先生哪裡的話,應該說我們是互相沾光纔是,要知道傅老可是也未邀請我歐陽家。”
聽着這一唱一和,賓客羣都是齊齊噤聲,更有甚者已經選擇了明哲保身。
這原該是雙方你知我知的事,然而被歐陽恕一語道出,將那層遮羞布掀開,傅老心下便明白,這歐陽恕今天是有備而來,怕是不鬧個天翻地覆是不會罷休的,如此,他自然也就沒了好臉色。
“歐陽恕,明人不說暗話,你歐陽家與我傅家不和,暗中對我傅氏下手,攔截我傅氏多處產業,如今你又在這咄咄逼人,真當我傅家任你捏圓搓扁了不成!?”
柺杖在大理石鑄就的地面上敲擊的錚錚有聲,傅博明顯然是怒到了極致,胸口劇烈起伏着,怒視着歐陽恕的目光猶如此生仇敵。
“爸——”
“爺爺——”
相繼有傅家兒孫惶急的聲音道道而起。
臺上一片慌亂,臺下,歐陽恕一行人卻是露出得意目光,而一衆賓客羣,自然沒有上前幫忙的道理。
封蜜的余光中,那一尾如黑夜般絢麗到極致的裙襬穿過賓客羣,進入暴風雨中心的視線,高跟鞋尖銳的聲音踩在地面上,在此刻聽來,分外擲地有聲。
人羣如潮水般向兩側褪去,像是一幕電視劇,忽然被按下了緩慢鍵,所有人眼睜睜看着女人穿過賓客羣,那一弧如彎月般淺淺豔麗的紅脣,招搖的分外觸目驚心。
“歐陽家主,何必這般咄咄逼人追着人不放,要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生活總是處處充滿意外與驚險的。”
“你是——”歐陽恕危險的眯起褶皺滿布的眼,黑漆漆的臉一片陰沉,似乎是沒想到居然有人壞他好事。
“談麗姿!”身側,談峰銘早已驚叫出聲,很好的給予了他回答,然而,談麗姿並未給予後者一個眼神。
“你是談麗姿!”歐陽恕自然私下查過談麗姿,只是現下真人與照片上差去甚遠,讓人不敢冒認。
“不好意思,確實是我,我就是您口中那個身家不乾淨的談麗姿。”紅脣微抿,談麗姿盈盈而笑,一派優雅得體之姿,讓人挑不出一丁毛病,倒真真是應了這名兒,麗姿。
“原來是你——”這一句說的確有意味,可謂是恨意綿長,恐怕只有當事人才明白各種意味。
“確是我!”不卑不亢淺笑,即使面前是縱橫商場四十年的老人,她卻依然沒有露怯,一派坦然。
“呵呵,好啊,真是好哇……”歐陽恕死死盯着眼前長相豔麗的女娃,口中的話不知是誇還是貶。
“歐陽家主謬讚了,承蒙傅老照料,多年前曾救過我一命。俗語有言,救人之恩當涌泉相報,麗姿也不過是投桃報李,報恩來了。”
談麗姿自然明白,跟歐陽恕對上會有怎樣的結果,然就如同她所說,救人之恩當涌泉相報。而從別人口中聽說,倒不如自己先說了好,她向來主張先發制人。
“她?”封蜜眼神複雜的望着那頭與歐陽恕針鋒相對的談麗姿,她原本可以不站出來的。
“有趣,真是有趣。”若說之前在看到關於談麗姿的那份個人資料時,楚漠原就高看了後者幾分,那麼現下,他給予了這個女人高度評價。
見封蜜一頭霧水,霍行衍笑着補充,“這世界錦上添花的人太多,而雪中送炭的人,卻實在是太少了,不想,這會我們眼前就有一個。”
將封蜜攬入懷裡,霍行衍同樣是心緒複雜。
他是禁止封蜜與談麗姿來往的,更遑論後面發生了那樣的事,這個女人太複雜,即使作爲朋友,他也不能放任封蜜跟這種人在一起,然而此刻,談麗姿卻是打破了霍行衍一慣加在後者身上的印象。
“哦——”那頭,歐陽恕陰沉的眯起眼,一張老臉看不出情緒。
“七年前,我遭遇了一次意外,那是一次畢業旅行,我們學校一百多個學生組織郵輪旅行,然而,我卻被人推入水中,醒來是半個月後,當時我就在溫哥華的一家醫院裡,失去了所有的記憶。醒來後第一個見到的人,是傅老太太,是她救了當時差點淹死的我。”
談麗姿似乎是頗有感傷,提及當時的場景,臉上依然有幾分慶幸跟傷感,“如果沒有傅老太太,恐怕這世界上,早已經沒有我的存在。”
沒有人看到,就在談麗姿懷着傷感說出這番話時,談峰銘的身形卻是猛然一僵。
“麗姿啊……”
臺上,因爲被歐陽恕氣暈而有幾分暈倒跡象的傅老,在身側傅家子孫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着下來,衆人讓出一條道的同時,傅老已經滿是感念的將柺杖交給身側長子,雙手握住了談麗姿的手。
“女娃啊……”以傅老的年紀,稱呼談麗姿女娃,着實是讓人有幾分尷尬的,然而此刻,卻沒有人笑得出來。
傅老自然是在醒轉後聽聞了談麗姿說的這番話語,才明白在這人人自危明哲保身的當口,爲何會有人搶先提出與傅家合作?
是,就在傅家落難之際,其實談麗姿就曾找過傅老,談那塊地皮的合作事宜,然而他卻被外物所惑,因着那些傳聞,而起先拒絕了後者。
現下,傅老的心中只有羞愧,爲自己的小人之心。
“不礙事,”談麗姿自然知曉傅老的心態,然而以她如今的心態,看待事物早已大有不同,她本就是爲報恩來的,哪來那麼多計較。
轉身,面向衆人,談麗姿柔柔淺笑,水晶燈璀璨的鋒芒下,她那張揚的面孔,像是那濃墨重彩的水墨畫,刻滿了神秘與滄桑,“既然,歐陽家主提及了我的身家,提及了我談麗姿的個人生活,那麼,我也想在諸位的見證下,正式宣佈一件事!”
彷彿是猜到談麗姿即將說的那件事,談峰銘的身形一僵,繼而拂開眼前之人,衝着談麗姿急聲道:“不行——”
他的聲音又急又衝,幾乎是在轉眼間就將衆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聞言,談麗姿上揚的眉形挑了挑,頗爲戲謔的看向後者,“嗯?談峰銘先生有何高見?”
“你——”談峰銘似乎是頗爲難以啓齒,表情很是古怪,“你……有事我們私下說,這……”
談峰銘今天敢來,全然是仗着知曉談麗姿不敢將那些秘密公諸於衆,這纔有恃無恐,他萬萬想不到的是,談麗姿居然真敢說。
而他更沒想到的是,在他跟着歐陽恕進來時,談麗姿在心中就已給他判下了死刑。
“不好意思,我倒是想問,我有什麼事,需要跟談先生私下交流的,嗯?”談麗姿豔麗的眸微眯,而深藏在媚眸後的,是深不見底的寒潭。
對於談峰銘,她早已失望透頂,或許是從不抱任何希望,自然也談不上失望。而很多事,既然早晚要被揭穿,不如由她親自來撥開這層傷疤,哪怕註定是鮮血淋漓,雖然她如果有選擇,更想將這一身獻血全部抽乾還回去,若是可以。
“……”氣氛瞬間沉滯了下來,看着談麗姿與談峰銘間奇怪的交流,所有人似乎都嗅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霍行衍盯着那頭談峰銘與談麗姿的身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霍然看向身側表情玩味的楚漠,後者只衝着他舉了舉杯,而後一飲而盡。
而封蜜此刻混沌的腦子卻是靈光一閃,談峰銘,談麗姿,居然都是姓談……
“我想說的就是——”
談麗姿掃視了衆人一圈,感覺多年的鬱氣似乎在這刻盡數散發了,曾幾何時,她在無數個無法入睡的疼痛夜裡,暗暗下定決定復仇,不就爲了這一刻,她原想找個合適的場合給予談峰銘沉痛一擊,然而卻不知道後者如此沒耐心。
“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記得,談家曾經有個長女?”
談家長女?談予諾?
許是故事太久遠,當場沒有幾人記得,然而若是有人記得,自然也會給於嗤之以鼻。
談麗姿自然看到了底下有些不屑鄙視,然而她卻渾然不在意的繼續說着,“最常聽聞的說法是,她跟着窮小子私奔了,跑了,談家一怒之下,將這個長女逐出了家門。並且,談峰銘先生登報與之脫離了父女關係,並且聲稱,有生之年,決計不會認回這個女兒!”
談麗姿的眉眼風輕雲淡,明明是那般豔麗如沾了毒罌粟的長相,然而此刻,誰都能發現她口吻裡那一抹深藏的慍怒。
“抱歉,我想說的就是,我就是談予諾!”
譁——
一語既出,宴會廳內如同炸開了鍋一般,衆人震驚的紛紛交口結舌,彷彿這故事的信息量太大,讓人難以承受。
的確,若說談麗姿就是談予諾,談峰銘身爲她的父親,然而她卻親手奪了她父親的權利,手段之狠,完全沒給談家留下餘地。
“……”封蜜同樣是被震驚的久久嘴巴都合不上,雖然剛纔隱隱猜到,但卻不如親口聽聞來的震驚。
“可能,會有人問,如果我就是談予諾,爲何要改名,爲什麼會換了一張臉?”
“……”即使衆人猜不到原因,依然可以窺見這裡面是一個異常沉重的故事。
“那是因爲——”
談麗姿忽然滿是諷刺的笑了,那夾雜恨意的張揚笑容在耀眼光線下,分外刺眼,“誰都認爲我是跟窮小子私奔了,而跟家裡人鬧翻了。其實是因爲,在那一次畢業旅行中,在那艘郵輪上,我遭受了迫害,我被人親手毀去了容貌,而後被推入海里,我的臉在一天一夜的浸泡後徹底腐爛……”
“最可笑的是,指使這一切的幕後魁首,居然是我名義上的妹妹,談予兮!而我的父親,卻爲了包庇談予兮,選擇犧牲我!”
譁——
若說剛纔談麗姿親手承認她是談予諾,是一則重磅新聞,那麼此刻後者說的這些,就像是一個*般,被丟入了人羣,而後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