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名垂下眼睛,注視着手中的茶杯,目光糾結,久久不語。
“我會帶我的人去抓他,不會讓安姑娘和韓四哥受到任何牽連。”林熙忞爲了讓白無名答應幫忙,許下承諾。
白無名擡頭看着林熙忞,半晌,微微點了點頭。
林熙忞脣角上揚,“謝謝。”
兩天後,十月十四日午後,安意收到了白無名讓人送來的帖子,上面寫着:良宵初冬十月半,情濡香糯祭三官;戌時初刻柳梢巷,走馬燈下待嬌娘。落款是知名不具。
嬌娘?
嬌媚的姑娘!
安意嫌惡地撇撇嘴,隨手把它夾進詩集裡,繼續臨摹字帖。
“姑娘,奴婢可以進來嗎?”芳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進來吧。”安意沒有停筆。
芳蓉走了進來,小聲道:“姑娘,奴婢有事稟報。”
安意把最後一撇寫好,擱筆,擡頭看着芳蓉,“黃氏又鬧了?”
“黃姨娘服了軟骨散,整天癱在牀上,沒力氣鬧。是服侍陸常兩位媽媽的麥冬,發現兩人把早飯午飯偷藏起來沒吃,奴婢趕過去時,她們偷偷溜進了黃姨娘的房裡,告訴黃姨娘,飯菜有問題,要黃姨娘不要再吃。”
安意不屑的冷哼一聲,道:“吃了這麼多天,才發現問題,虧得黃家還這麼大費周折把她們送進來。”
“姑娘這麼說,奴婢可不贊同,奴婢一開始下的分量很少,她們覺察不出來是應該的。”芳蓉道。
安意笑,“好,黃氏聽了,說了什麼?”
“黃姨娘說她早就知道飯菜有問題,但是現在被困在院中,不吃這些飯菜,就只能活活餓死。陸媽媽說不知道這飯菜裡面摻得是什麼藥,吃了對身體有沒有影響,萬一是絕育的藥,黃姨娘就沒有翻身之日了。”
絕育的藥!
翻身之日!
安意眸光一閃,這到是提醒她了,絕育的藥,她沒有配過,但是應該也不難。
芳蓉接着道:“黃姨娘聽了,尖叫了一聲,就急着要請郎中來給她診脈。常媽媽說,老爺不在府裡,通過姑娘去請郎中肯定也靠不住,開的藥,只怕是毒藥,還是等晚上,老爺回府了,由老爺出面去請太醫。”
“告訴看守她們的人,別攔着她們,讓她們去見老爺。”安意冷笑道。
傍晚,安清和回到家中,常媽媽很順利的見到了他,跪在他面前,磕頭道:“老爺,二夫人生病了,求老爺請李太醫來給二夫人看病。”
李太醫常在黃家走動,常媽媽確信李太醫是可靠的。
安清和低頭看着常媽媽,“二夫人生病的事,可回了姑娘?”
“回了。”
“姑娘怎麼說?”
“姑娘說二夫人在裝病,不肯替二夫人請郎中。老爺,二夫人臥牀在牀已經數日,還望老爺明鑑。”常媽媽又磕了三個頭。
安清和皺了皺眉,道:“管二,拿我的帖子去請李太醫進府。”
管二領命而去。
常媽媽心中狂喜,老爺果然還是在意二夫人的,“老爺,老奴斗膽,懇請老爺移步去看看二夫人,二夫人日日夜夜都盼着老爺呢。”
安清和猶豫片刻,擡腳往綴錦院走去。
常媽媽從地上爬起來,看着往綴錦院的安清和,露出陰謀得逞的笑,太好了,機會來了,趕緊跑去攔下管二,告訴他不用去請李太醫了。
另一邊,陸媽媽看到安清和來了,同樣也露出陰謀得逞的笑。
“老爺!”黃氏半躺在牀,看到安清和走進來,嬌聲喊道。
安清和站在離牀兩步遠的地方,看着胸色紅潤,沒有一絲病容的黃氏,冷淡地問道:“你要見我,有什麼事?”
“妾身知道妾身以前太不懂事,惹得姑娘誤會了妾身有什麼壞心思,妾身已深刻反省了,以後會安守本分,好好服侍老爺和姐姐。”黃氏擺出低姿態。
“你能這麼想很好。”安清和依舊面無表情,“你好好休息養病。”
“老爺。”黃氏見安清和要走,急了,坐了起來,“老爺,您能坐下來陪妾身多聊幾句嗎?”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安清和轉身,又看着她,雙手抱肩。
“老爺就這樣不願與妾身共處一室嗎?在老爺眼裡,妾身是什麼?是洪水猛獸嗎?老爺這什麼這樣的嫌棄妾身,妾身雖不象姐姐和老爺結髮十數年,但妾身也是老爺的女人,老爺對妾身就一點憐惜之情都沒有嗎?”黃氏委屈地垂淚質問道。
安清和眼神複雜地看着黃氏,嘆了口氣,在椅子上坐下,“你想說什麼,說吧。”
這時,綠苕低着頭,手裡端茶水進來,神情略顯緊張,“老爺請喝茶。”
安清和沒有注意到綠苕的異樣,很順手地接過杯子,小口的喝着茶水。
黃氏嘴角微微上翹,“老爺知道妾身第一次見老爺是什麼時候嗎?”
安清和想了一下,道:“宮中夜宴。”
“不是,是老爺班師回朝的那天,妾身坐在樓上看到了身披戰甲,騎在戰馬之上,威風凜凜的老爺。老爺丰姿英偉,氣宇軒昂,妾身對老爺一見傾心,回到家中央求父親去向老爺提親。”黃氏掀開被子,下牀穿上鞋子,朝安清和走了過來,“可是老爺拒絕了妾身的父親,妾身不死心,依舊每天去御街看老爺下朝,回到家中又以淚洗面,恨不相逢老爺未娶之時。妾身苦苦哀求,父親才答應……”
安清和把杯子放回桌上,擡手攔住靠過來的黃氏,“黃氏,這些事,你不必再說了,你進門的原因,我已經知道了。你祖父和父親收買我那幾個幕僚的事,我也知道了。”
黃氏臉色微變,急聲道:“老爺,我……”
“黃氏,我還是那句話,你安分守己,就可以留在這裡,否則,我會送你回黃家。我安清和不是那種死要面子……”安清和感覺到身體的變化,一把抓過空杯子,“這茶水裡摻了什麼?”
“老爺是不是覺得全身發熱?”黃氏妖媚的笑問道。
“你……”安清和咬緊牙關,向後退開,“你是個名門閨秀,怎可做出如此下做的事情來?”
“妾身這麼做,是不得已,誰讓老爺一直不進妾身的房,妾身想老爺了,想得心都痛了。”黃氏再次撲向安清和。
安清和往門口走去,黃氏從後面一把抱住了他,臉貼在他的背上,“老爺,妾身就在你面前,你爲什麼要忍着呢?妾身會好好服侍老爺的,會讓老爺非常舒服的,老爺!安郎!”
安清和用力掙扎,將黃氏甩開。
“安郎,別走,你看看妾身啊!”黃氏解開中衣,露出粉紅的肚兜,“安郎,妾身要你。”
安清和看着黃氏,喉節上下蠕動,藥令他的神智不清,眼中的迷茫之色漸起
趴在屋頂芳蓉大驚失色,糟了,中計了!顧不得那麼多,從屋頂跳下來,迅速衝進屋裡,粗魯地把脫得只剩下肚兜的黃氏拉開,甩到旁邊,一掌將安清和劈昏,背起他往外跑。
常媽媽見狀上前阻攔,芳蓉飛起一腳,將她踢翻在地。綠苕等人早就見識過芳蓉的可怕,縮在一旁沒敢上前。
芳蓉揹着安清和朝着井籬園飛奔,在路上遇到了回來的安康,“芳蓉,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芳蓉沒空回答他,安康只好跟在後面跑。
安意正和羅氏在閒聊,看到芳蓉這樣衝進來,都嚇了一跳,齊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姑娘,黃姨娘給老爺下了藥。”芳蓉把安清和放在椅子,喘着氣道。
安意一驚,箭步上前扣住安清和的手腕。
“妹妹,爹爹被下了什麼藥?”安康看着安清和臉上呈現不正常的紅暈,着急地問道。
“春藥。”安意心中大石落下,劣質春藥很好解。
“啊?春春春藥!”羅氏太過吃驚,說話都結巴了,“現在要怎麼辦?”
“娘,現在有兩個法了,一個就是讓爹爹泡冷水,一個就是您幫他解。”安意道。
“這大冬天的,泡冷水,你爹爹會生病的。”羅氏心疼地道。
“娘,我和妹妹先走了。”安康牽起安意的手,飛速離開。
出了井籬園,安意甩開安康的,飛身往明珠閣去。
“妹妹,妹妹。”安康在後面急追,跑進明珠閣,“姑娘在哪裡?”
“姑娘上閣樓了。”桃仁道。
安康一口氣爬了三層樓,進門就見安意在藥櫃裡翻找藥材,“妹妹,你要做什麼?”
“配藥。”安意很生氣,她氣得不是黃氏,而是她自己,她以爲她掌控了一切,可是卻出現了這樣的意外。
“配什麼藥?爹爹的解藥嗎?”安康緊張地問道,怕安意一怒之下配毒藥毒死黃氏。
安意眸底寒光一閃,“春藥。”
“配春藥做什麼?”安康不解地問道。
“給黃氏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安意陰冷的笑道。
“妹妹不要……”
“放心,我不會讓黃氏輕易死掉的。”安意打斷他的話,拿出搗藥罐,把藥放進去,用力地搗。
“妹妹,你聽我說。”安康按住安意的手,“黃氏是爹爹的妾室,她的名聲受損,會連累到我們安家,所以,不能讓她出醜。”
“你要我就這樣放過她?”安意冷聲問道。
“她能仰仗的是黃家,只有黃家失勢,她纔好拿捏。妹妹,大哥答應你,會讓黃家顏面盡失。”
“你要怎麼做?”
“相信大哥,不要多問。”安康胸有成竹地道。
安意懷疑地看着他,不滿地道:“你又讓我相信你,上回你說要查問一些事,你到底查問到什麼了?你都沒有告訴我。”
“外面的事情一切都在進行中,很快就會出結果。”安康笑,“會讓我們家裡恢復平靜的結果。”
安意抿了抿脣,“好吧,我再相信你一次。”
“相信大哥,我們先到樓下吃晚飯。”
兄妹倆到樓下吃過晚飯,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山藥過來了,“大少爺,老爺讓你過去。”
安清和讓山藥過來的找安康,這就表明他的藥已解。安康和安意鬆了口氣,安意關心地問道:“夫人怎麼樣?”
“姑娘放心,夫人一切安好。”山藥道。
安康去井籬園見安清和,安意留在明珠閣,她也沒閒着,上樓去配藥了。
第二天清晨,剛剛從睡夢中醒過來的綴錦院內一干人等,再次進入睡眠,這一睡就要睡一整天。
藥是芳蓉親手塞進她們的嘴裡,想不吃都不行,雖然有點費事,但是可以保證不出意外。不過安意還是不放心,怕藥效過了,讓芳蓉坐鎮綴錦院,守着黃氏等人。
下元節,依照習俗,要祭三官,皇上帶文武百官去郊外水官廟,祭拜水官大帝,祈求平安。
下午回城後,安家父子各有應酬沒有回家,安意陪羅氏吃過晚飯後,回到明珠閣,已是酉時末,從詩集找出那張帖子。
安意盯着上面的字發呆,去還是不去?
安意遲遲無法做出決定,拖到在戌時正,才決定去見白無名,重新梳妝換衣,戌時初刻,才帶着香芹從側門出去,沒讓人備馬車,去街口僱了一頂轎子,前去柳梢巷。
由安家抄近路去柳梢巷,需要小半個時辰。也就是說,安意不可能在約定時間趕到,坐在轎子裡安意心情有點複雜,白無名會等她,還是不會等?
安意從轎子裡下來,隔着路人,看到了巷口走馬燈下,手持琉璃燈籠的白衣少年,桔黃色的燭光在他的面上渡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眉梢眼角更顯俊美,不嘮叨的白無名,身上透着沉穩安定的氣質。
白無名也看到了安意,她穿着粉藍色緞面白狐皮小襖,用紅繩挽着偏髻,插着瑪瑙流蘇釵和鑲珠蝴蝶釵,臉頰兩側垂着三個小辮子,辮尾有顆綠豆大小的珍珠,簡單清爽的裝扮,卻依然風致綽約,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迎上前道:“十九妹妹,你來了。”
安意輕輕笑了笑,“抱歉,讓你久等了。”
“你肯來,我等再久都願意。”白無名把那盞精緻的琉璃燈籠遞給安意,“送給你的。”
“謝謝。”安意接過燈籠,微微垂下眼瞼。
“我們去看燈。”白無名笑道。
“好。”安意隨白無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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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非常抱歉,我正在找人幫忙送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