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綺容自是個伶俐人沒錯,與李家上下相處的都不錯,不過幾日,同二房的幾個姑娘也都多多少少有了些來往,就連李姝宛和李姝玉這樣不對盤的,也能在她在場的情況下,放下芥蒂,談笑風生,可見其面面俱圓的玲瓏心肝。拂風苑的丫頭們看在眼中,記在心裡。
薄妝桃面,羞眉乍斂。
輕粉羅衣,鬢間插着姚氏送的一支銀鍍金嵌珠點翠頭簪,耳邊墜着金鑲東珠耳環,愈發襯得面目明亮,雪倚香腮。
安綺容望着鏡中的自己,精緻的五官,靈動的眉眼。這樣一副面孔怎麼能下嫁到酸家窮戶去?但她心中的好人家,又不會娶她做正室。這樣一來便只能做妾,可她母親是死活都不會同意她去給人做妾的,若要做妾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現在?可,可若是太子那樣的身份……就不一樣了……哪怕做不了側妃,做個王府媵……
安綺容想着心事,一路逛到園子裡,她可不是那等扭捏的女子,她是知道男人的,沒有哪個男人不愛美人。聽李殊慈的意思,太子和太子妃恐怕是相敬如賓,若是能有機會接觸那麼幾回,她相信,即便她沒有家世,沒有才學,也定然能入太子的眼,歷代君王的後宮中,像她這樣什麼都沒有,僅憑美貌奪取君心的寵妃也不是沒有……
她展目望着留園裡的春湖,一些耐寒的飄萍已經展開圓圓的葉子,輕輕浮在水面上。周圍細軟的柳條已經抽出幾點新芽,幾株桃花深深淺淺,一角的水閣已經繫上薄透輕紗,在風中柔柔的飄動,攪動着她愈發不平靜的心思……
“妹妹。”
身後傳來一個穩重柔和的女聲,安綺容轉過身,吳氏她已經見過,唯有周氏新近喪女,一直躲在院子裡還未得見,心思轉動一個來回,她已經猜到來人是誰,驚訝道:“大表嫂?”
周氏一身素色衣裝,面容憔悴,顯然兒女三人的事情對她的打擊十分大,她極力維持這端莊儀態,道:“你我從未見過面,一下便能猜到我是何人,妹妹果真心思靈透。”
安綺容微微一福,她最近聽說了不少大房發生的事情,對周氏難免就帶了幾分打量:“大表嫂近日身體不適,阿容也不好前去叨擾。如今可大好了?”
周氏笑容溫和,只是眼下烏青,臉上還帶着無法隱藏的疲憊之色,塗了厚厚的脂粉也難以掩蓋,她道:“已經好了不少,只是覺得頭還時常昏昏沉沉,所以出來走走。”
安綺容道:“大表嫂要多休息纔是,別傷了身子的根本,我倒是有一個方子,治頭痛昏沉最是有效,等會我便給大表嫂送過去。”
周氏暗中打量,這個安綺容可真是個老好人,也難怪僅僅到府上幾日,就混了個好人緣。偏還不做作,讓別人說不出討人嫌的話來。“那可多謝你了。”
周氏謝過便往別處走了,安綺容身後站着的小丫頭一直低着頭,聽着兩人說的話,一字不落的記住。安綺容看着周氏的眼神,若有所思,看一眼身旁的小丫頭紅果兒,這丫頭是到李府之後,李殊慈分派給她使喚的,周氏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她不動聲色,說:“走吧,咱們也回去。”
安綺容回了院子,打算小憩一會,便吩咐道:“我要歇息片刻,你們都先下去吧。”
待紅果兒和柳織出去,安綺容一骨碌從榻上爬起來,走到窗前,聽見紅果兒對柳織說:“好姐姐,我肚子有些餓了,想去廚房尋些吃食,煩姐姐幫我看着點。片刻功夫我便回來。”
柳織笑說道:“小蹄子人不大,肚子倒是不小。去吧,這有我呢。”
紅果兒對着柳織一福,跑出門去了。安綺容見狀,忙隔着窗子喚了一句,“柳織,出去看看紅果兒往那邊去了。”
柳織一愣,還是聽話的走到院子門口,看了看,回來稟報道:“姑娘,紅果兒是往小廚房的方向去了。”
“嗯。我知道了。”安綺容疑惑的回到榻上躺下,周氏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難道不是讓她堤防紅果兒?她雖然知道大房發生的那些事,卻不知道這些事都是李殊慈一手促成的,如果她知道,定然能看出周氏是在故意挑起她的疑心,然而她並不知曉大房和三房的暗潮洶涌,所以下午去給周氏送藥方的時候,還是將紅果兒留在院子裡,帶了柳織出去。
三月十五,一月一次的流芳會還沒開始,安陽公主便廣發請帖,邀請各家閨秀們去踏春賞花。
李殊慈拿着帖子去找安綺容,笑道:“表姑母,沒想到你運氣這般好,頭一回便趕上安陽公主做東,這踏春宴定然熱鬧有趣。”
安綺容笑了笑,卻沒表現出以往對這種聚會的興趣來,說道:“阿慈,我想了想,還是娘說的對,我畢竟年長你一輩,又不是京里人,去了恐怕不好,若是沒人願意與我結交,免不了你我都尷尬,我想我還是不去了。何況又是公主張羅的踏春宴,我這麼一去,怕是太過唐突,若是惹了公主不高興可怎麼好?阿慈,還是你自己去吧。”
李殊慈沒想到她會這樣說,理由如此充分,她連再勸恐怕就說不過去了,想了想,只好說道:“既然表姑母心意已定,阿慈也不好勉強,今日才十一,還有幾日的時候,表姑母若是改變主意,來找我便是。”
柳織送了李殊慈出去,回來疑惑的問自家姑娘:“姑娘,您一向喜歡參加這樣的聚會,這麼好的機會您怎麼給拒絕了呢?想必公主邀請的千金閨秀都是上京圈子裡最最有頭有臉的人物啊。”
柳織陪伴安綺容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她自己也是極喜歡那樣熱鬧的場合的。安綺容看她一眼,道:“你想想,我和阿慈雖是親戚,卻素未謀面,聽說她平日裡性子冷清,怎麼就突然對我這般溫存熱情……”
柳織道:“姑娘太多心了吧,聽說五姑娘極重情義,對外人冷清,對自家人熱心些也是常理啊。從咱們來這裡,都是五姑娘主動張羅着一應事物,面面俱到,姑娘怎麼會生出這種心思來?”
安綺容揉揉眉心,“話雖是這麼說,可我還是有些奇怪。”
柳織跟隨安綺容多年,有其主必有其僕,平日裡也很是敢說話,又勸道:“我說姑娘就不應該錯過這樣好的機會。萬一能得了公主的青眼,姑娘的親事還愁什麼?”
“小蹄子,我還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怕是你老早就惦記着什麼花會柳會,我告訴你,可別給姑娘我惹麻煩,不然我可不饒你。將來你就算是隨我陪嫁,那可是也捏在我手心裡呢。還有你挑的份兒不成?”安綺容眉梢揚起,斜睨這柳織不客氣的說道。
柳織小臉刷的一白,陪嫁丫頭便是在夫人有孕期間用來固寵的,安綺容嫁的好,她自然就好。等擡了姨娘,她也算是半個主子,就不用天天在這裡受別人的氣了。柳織眼睫垂着,委屈道:“姑娘這話說的,柳織不也是爲了姑娘好,盼着姑娘能找個好姑爺。”
安綺容今日卻沒什麼心思拿捏柳織,只說道:“好好好,我知道你的心意。不過這件事就先這樣吧!”其實她心裡也十分惋惜,但想想周氏跟她說的……安綺容對柳織說道:“這幾天我就不出門了,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我初來乍到,水土不服。”
“是。”柳織臉上露出驚訝,卻沒再多說什麼。
回到拂風苑,李殊慈沉下臉。“發生什麼事了?安綺容爲什麼會改變注意,她這樣的人,不應該錯過這樣攀附結交的機會纔對。”
青鴿說道:“那日紅果兒說安綺容和周氏在留園中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下午去給周氏送治頭痛的方子時就便沒帶紅果兒,只帶了從覃都府一起來的柳織去。會不會是紅果兒露出馬腳,讓她對姑娘生出了疑心?”
李殊慈思索着搖搖頭:“就算是她不相信紅果,也不會耽誤她借我的手去參加踏春宴。她和周氏之間定然發生了什麼事,或者達成了什麼交易。”
青鴿說道:“她難道還打着三爺的主意?她不是不做妾麼?”
“是姨祖母堅決不同意她下嫁爲妾,她最好的選擇當然也不是做妾。但我爹不同,我爹才學過人,人品端正,又是君上身邊的得心人。姨祖母雖然不可能有這種想法,但安綺容未必沒有這個心思。”李殊慈皺眉,“初來的那一日,你難道沒看見她看我爹的眼神?”
木雲嘲笑道:“怎麼沒看見,她一個大姑娘,眼珠子都快長在三爺身上了!這姑娘是怎麼長大的?”屋子裡的衆人皆是一陣無語。“幸好三爺不是重美色的人,不過,咱們最好還是防着點。”
“上次的公差還沒完,過幾日我爹又要離京,最好這段時間便將這件事解決了。不然,萬一有什麼疏漏,後果不堪設想。”前世的李唯清也一樣不重美色,不也着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