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劍?再快能蓋過元磁一動,電芒一閃?
煉劍成絲?這等雕蟲小計,也敢拿來班門弄斧!”
紀淵輕輕吹了口氣,將指尖縈繞的細微波動震散開去。
隨着肖魚腸的兩半屍身倒下,大氣翻涌滾動,呈現扭曲的光暈,莫名有股焦糊味道。
好像經由烈焰焚燒的通紅刀鋒,倏然斬過後院,帶起劇烈熱風。
一隻腳跨過門檻,一隻腳留在門外的羅平貴,那張慘白的臉皮繃緊。
滾燙氣息拍打而過,將他的鬚髮都燎捲曲。
可怖的熱力肆意衝撞,將後院化爲蒸籠!
置身其中就好像血肉貼在火爐上面,輕輕翻個身就要被烤熟。
“他這就……死了?”
羅平貴艱難地扭過頭,那股如暴雪壓下的刺骨寒意,適才還要將自個兒碾得粉碎。
你是莫十三孃的姘頭,永明和尚的拜把子兄弟,五毒叟中的第六人,專給他們盯梢放風,處理後手。
肖魚腸是一字奔雷快劍,其殺伐凌厲,最適合行刺!
“景朝的羅網,確實厲害!
我等捫心自問,這數十年來小心謹慎,從不與外人來往。
聲音妖嬈,透出一股子嫵媚意味。
拜禾山道的髑髏妖,修的一身邪法!
蠍子叫莫十三娘,跟唐門有些關係,手頭握有天下十大暗器之一的冰魄玉針,專打要害穴位!
老頭,你能否再來點毒性更強、發作起來更猛烈的玩意兒?”
一旦遇到靈覺敏銳,料敵於先的武道高手,那無異於自尋死路。
許多武功秘籍散落江湖,反叫此人得了!
沒有正經的師長指點,姓肖的路數走偏了,一昧求快,太過極端,使得招式少了幾分變化,失之精熟圓融。
瞬間襯得麪皮血糊,極爲可怖!
“啊啊啊!你什麼時候下的毒?是氣毒?不對不對!啊啊啊啊——”
“四重天未入,便就開始琢磨武道根基!
紀兄,難不成你是想獨創真罡?!”
短短几個呼吸間,鬼手血醫就瘦成皮包骨頭。
倘若換成凝練真罡、開闢氣海的四重天,所付出的人手至少增加兩倍。
“既然知道了,那就送他歸西!去見佛祖!”
奉勸千戶一句,運功壓制毒性,只會使得三尸腦神丹融入血肉,再難拔除!”
這五人隱姓埋名,合力扮演一名殺手,九年內接過五次暗花,足足賺取近十萬的懸賞銀兩!
紀淵微微一笑,並未否認。
既然知道五毒叟以‘毒’爲名,那就應該提前防範,而非給我等準備的機會。
他們之所以敢接五萬兩的暗花,沒把朝廷命官放在眼裡。
難不成……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五毒乃蜈蚣、毒蛇、蠍子、壁虎、蟾蜍!
所以三更堂的天字號殺手,分別是兩男一女,一老一少!”
這就是一筆需要仔細斟酌的賠本生意了!
“所謂罡成無悔,古往今來的武夫,臨門一腳行將踏出的時候,總要再三思量,明確己心。”
一道婀娜的影子忽隱忽現,出現在他的旁邊。
即便如此,照樣被北鎮撫司摸清底細!
蟾蜍又叫鬼手血醫薛丙,取血治病,放血醫人。
於這位通寶錢莊的三少爺看來,無非就是肖魚腸縱劍刺殺,反被紀淵彈指破解。
果真慾壑難填!”
洞悉玄機,破盡萬法。
紀淵大馬金刀坐在凳上,目光揚起落在嚇傻似的羅平貴身上:
就連北衙,也只有一份語焉不詳的卷宗……本官又從南衙取了一些密檔文書。
羅平貴臉色一變,眼中夾雜着畏懼與驚訝,三更堂的五毒叟並非一人?
難怪他們每次出手都極爲狠辣,從不留下任何活口!
爲的就是瞞住這樁大隱秘!
“蜈蚣是個大和尚,修的是曇宗大金剛相,體魄堅固,橫練剛猛!
隨即挺起胸膛,用力踏出第一步。
他剛纔可是跟這位蒲安集大老闆交談許久,完全沒瞧出對方哪點像是三更堂的殺手!
羅平貴也被這番話嚇得抖如篩糠,連忙急聲道:
“紀千戶!在下打小在安州長大,並非遼東人士,與三更堂絕無半點關係!”
大紅蟒袍衣角翻飛,那道挺拔的人影便就踏出屋子。
如今給人當場叫破,平白折損顏面。”
但這人還算有些天分,自個兒琢磨出煉劍成絲的技藝,也難怪橫行一地,未遇敵手!”
好似迫切想要從這個年輕千戶的臉上,看到以往常見的驚恐、震駭與哀求之色!
然而——
旋即,短短兩息內。
若非意欲推演元磁真罡,他早已踏入四重天。
換作任何換血三重天,也不可能如此輕易化解暴雪快劍!
翻找許久,這才從中抓住幾份脈絡。
紀淵把玩着茶杯,漫不經心地說道。
“來而不往非禮也。
況且,醫理一道博大精深,用正爲藥,爲邪爲毒!
茶水沒毒,飯菜沒毒,檀香沒毒。
右手握住一條几百斤重的漆黑禪杖,直似猛惡的兇魔!
像三更堂這種接暗花、發懸賞的江湖勢力,四重天的真罡高手興許不少。
那股凜冽風雪還未捲入,就被紀淵的兩指崩碎劍光。
“好算計,好心思!
與你這樣的朝廷鷹犬,我們就不講江湖道義了。
唯獨那隻右手,好似剝掉皮膚,露出血色紋理。
本想着讓殷召、妖刀、血袍老祖打頭陣試試深淺,再叫老肖試着行刺,竟都沒能摸到千戶的根底。
這個宛似蟾蜍的醜陋老者冷哼一聲,與其餘幾人交換目光。
二是,話太多!
十三娘經營酒鋪子、老薛開了家醫館、永明大哥守着破廟、冷小弟整日睡在義莊……也就老趙不怎麼講究,時常出去泄泄火。
但他根本不相信自個兒用毒一輩子,能夠栽在紀淵的手上!
故而,這位通寶錢莊的三少爺仍舊鎮定自若,比起羅平貴要淡然得多。
忝爲“蟾蜍”的鬼手血醫從墨色裡頭走出,露出滿是疙瘩的醜陋老臉,笑呵呵道:
“紀千戶,你有沒有感覺氣行不暢?運功凝滯?
法號永明,人稱千手魔剎!
毒蛇是紅粉書生趙讓,原爲排幫的白紙扇,也叫姑爺仔,專騙良家女子。
“羅大郎是三更堂的殺手?他……不應該吧!”
“洛兄有所不知,由心而發,念閃既至,此爲元磁天刀也。”
可隨着老朽的這一道萬靈真罡吞吐散發,山泉煮沸沖泡的好茶,就成了索命的無常散!
飯菜可口,入五臟六腑,就變作牽機引!
檀香嫋嫋,吸入進去,也化爲十筋軟骨奇毒!
嗚嗚,嗚嗚嗚。
他眉頭微皺,旋即露出瞭然之色,驚呼道:
你們的底細,早就被北鎮撫司摸清了。
肖魚腸那一式暴雪快劍來勢洶洶,看似無可匹敵,實則過猶不及。
結果轉瞬之間,殺氣沖天的肖魚腸就劍碎人亡,屍身分離!
這種生死一念間的突兀變化,委實叫人難以平靜。
“紀兄,這人就是一劍無血肖魚腸?”
老頭,你現在試試走兩步,也好嚐嚐本官下的奇毒,如何?”
“羅大郎說笑了,你跟那一劍無血肖魚腸乃是一夥人,他怎麼可能傷你性命。
倘若再進一步,能夠開闢氣海,熔鍊道則。
其人手裡捏着摺扇,慢悠悠敲打掌心。
佝僂身子踉蹌之間,居然往前再進一步。
洛與貞好奇問道。
“其實……北鎮撫司也沒查得很深入,畢竟遼東早被經營得猶如鐵桶,很難插手。
區區縣城獵戶、販柴的樵夫,一朝發跡成爲豪雄?
這背後能沒隱情?
查不到五毒叟的下落,難道還查不了你的行蹤?
沙啞老者浮現於長廊,斜斜揹着藥箱,身形佝僂彎曲。
紀淵放下精緻華美的八寶雞心盞,輕聲嘆道:
“羅大郎真健忘,本官剛纔講過,朝廷的眼線羅網天下第一。
鬼手血醫好似極爲得意,哈哈笑道:
“任你武功再高,沒修成五境宗師的不漏真血,就免不了老朽這一口百毒蠱蟲蘊養的萬靈真罡!
坐在旁邊的洛與貞眼皮一跳,率先露出無比的驚容。
而踏入四重天的真罡高手,放在府城就算舉足輕重。
皇天道圖華光盪漾,映照面前六人的命數,從命中自帶的凶神,自可瞧出端倪。
此人神秘莫測,極少出手。
自他從天運子那兒奪得重瞳,非是神功絕學之流的頂尖傳承,很難逃得過那雙法眼映照。
“羅大郎,讓你受驚了。”
那就等於半隻腳踩進宗師的門檻,當得起“頂尖”二字。
做戲罷了。”
“你把這幾位三更堂的頂尖殺手,當成要飯的叫花子了?
再者,十萬兩雪花銀打發人?
出手這麼闊綽,幹嘛便宜外人!”
隨後都沒有發出第二招的機會,整個人就被斬成兩片!
簡直死的莫名其妙!
猶如鬼神出手,奪魂攝魄!
又像判官提筆,勾銷生死!
他右手輕擡,指向一臉不敢置信的鬼手血醫,笑吟吟道:
“不錯,他練的是一字奔雷快劍!
本爲雲雷山的秘傳絕學,後來被剿滅。
紀淵不疾不徐,娓娓道來,瞬間就將五毒叟的根底揭開。
壁虎冷嘯還未及冠,十五六歲,身法出衆,擅長鑽地掘土,曾經爲了殺人,將自己埋於地底整整三個月,龜息不死,食土而生!
本官說得可對?!”
如此一筆鉅款都喂不飽胃口,還要拿本官的人頭去再換五萬兩?
本官剛纔講的,十之五六是隨口詐唬。”
鬼手血醫發出慘叫,直感覺劇痛無比。
“三尸腦神丹?好像有些不太夠勁。
三種混合爲一,加以老朽這一縷萬靈真罡,便能煉成一顆‘三尸腦神丹’!
紀千戶,你可想得到,老朽現身的那一刻,已經在你體內煉了一枚毒丹了!”
箇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認爲紀淵止步於換血三重天,完全應付得了。
“羅大郎,你的確不是三更堂的殺手。
鬼門關走個來回的羅平貴,擡手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這才戰戰兢兢道:
他屈指叩擊桌面,打量着面色僵硬的羅平貴,輕聲道:
比如羅平貴。
紀淵並不隱瞞,直言道:
“我所自悟的諸般武學招數,以元磁天刀最迅疾、殺鯨霸拳最剛猛、無極震禪最強橫……
雖然鬼手血醫眼神發虛,心裡沒底,氣勢上已經被壓過一頭。
絕不是虛言!
慚愧,真是慚愧!”
一襲素雅白衫,臉頰塗抹脂粉的俊書生跨過前廳。
這一劍無血肖魚腸名頭挺大,連我一刀都擋不下,真真失望。”
又何至於被三更堂小瞧,將自己的名姓寫在閻王帖上!
要知道,江湖當中有着約定俗成的說法。
夜風席捲,濃郁的墨色涌來。
他追求極致之快劍,從而忽略招數變化,幾乎沒有後路可退。
運轉氣脈內息,催動筋骨皮膜,也是毫無變化,一如既往如同蛟龍走水,充滿着磅礴意味!
“要不然怎麼說,紀千戶是人中龍鳳,登臨榜首。
紀千戶,你今夜的敗亡原因,一是在於狂妄!
以爲自己武功高強,能夠以一敵五、甚至敵六,吃定咱們。
開闢氣海層次的,大概也有那麼一兩個,用來坐鎮總舵,充當定海神針。
紀淵深吸一口氣,當着鬼手血醫的面兒,將那一壺的茶水飲個乾淨。
頭腦開始發昏,倘若起身的話,還會覺得站立不穩?
金鵬堡那三百七十五口人,就是這樣死於老朽之手!”
“早就說了,北鎮撫司的狗鼻子很靈,你們非是不信。
你以爲肖魚腸爲何突然發難?催動氣血、運轉內息,毒氣才能走得更快,滲透五臟六腑!”
否則的話,他們哪能瞞這麼久!
嘖嘖,近十萬兩的家底餘財,那些同行不眼熱?不想吞掉?
可惜的是,你太忽略自個兒了。
隨後,像是服用大補藥一樣,反而變得龍精虎猛,氣勢強盛!
反而把自個兒暴露了。”
他死了,可還有一個五毒叟未曾現身呢。
原來五毒叟並非孤身一人。
肖魚腸暴起之時,他正好堵在門口,那抹劍光再進一寸,立刻就要洞穿心口!
“在下還未感謝紀千戶的救命之恩!
若非大人及時出手,一力挫敗肖魚腸,我早已成了他的劍下亡魂!”
可偏偏紀淵攫取重瞳,將他剋制得很死!
“說起來,紀兄你那一刀,又是何時發出?
我就坐你邊上,都沒感覺到丁點兒氣機變化!”
他才堪堪凝聚第一條氣脈,又如何識得破換血十次,半步真罡的武功奧妙。
洛與貞坐在屋內,他倒是絲毫未受影響。
這才輕易被我抓住破綻,輕鬆化解。
鬼手血醫就像被浸入毒潭,滿臉疙瘩好像顆粒黃豆,噼裡啪啦接連爆開。
身着薄如蟬翼的灰白石衣,撣去沾染的塵土。
要不……我給點錢打發他們走得了。”
換血大成的三重天,足以成爲一方豪雄,橫行州城,呼風喚雨。
“大和尚說得對!”
洛與貞武功平平,見識卻算上乘,聽到紀淵這麼回答。
這一下反應更甚,濃郁墨色宛若滾燙油鍋,將鬼手血醫翻來覆去煎炸!
幹皺的皮肉像是中了熱毒,迅速流失水分,竟有些發焦。
紀淵隨口點評幾句,不經意間展現極高的眼界。
“什麼?”
略微頓了一頓,紀淵停下叩擊桌面的動作,笑道:
短短片刻,五毒俱全!
屋內的洛與貞稍微有些慌張,他瞅着這幾個都不是善類,再轉頭看向端坐不動的紀淵,小聲道:
“紀兄,雙拳難敵四手!
至於五重天的宗師,對於尋常武夫來說,乃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陸地神仙。
羅平貴眼底冰冷,那副可憐兮兮的神色收斂,擡腳退出那道門檻。
羅平貴腳步緩慢挪動,直至退到後院中間。
筋肉虯結的魁梧和尚精赤上身,用烏紫色的顏料繪着千手羅剎相。
紀淵緩緩起身,立得穩當。
“待在遼東數十年,成了井底之蛙,不曉得朝廷的手段。
個頭頗矮,骨瘦如柴的小孩像是拔蘿蔔,倏然竄出。
紀淵嘴角一抽,打趣笑道:
紀淵眉頭微皺,沉聲問道:
“本官進門就喝了兩口茶水,也能中你的毒?”
五毒之一的蟾蜍老者,邊說邊望向屋內的紀淵。
根本見不着!
“老朽鑽研醫理、藥理幾十年,用毒製毒半生,豈會怕幾句狂言?
好似秸稈,風一吹就要倒下。
“大人,饒命!
老朽知錯,再不敢用毒了!
請千戶大人寬宏,饒我這一次吧!”
第三步,鬼手血醫無論如何不敢邁出,僵硬立在原地,連連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