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爲帝王,真的沒做過幾件正確的事,現如今,也許這降書,可能是最有意義的一件了……
有點諷刺。
人生失敗到在投降的這一刻,纔對百姓有了價值。
南帝難堪的閉上了眼睛。
外面的小太監過來了,道:“陛下,蘭妃娘娘哭昏過去了……”
“去叫太醫,與朕說有何用,朕又不是太醫……”南帝淡淡的道。
小太監見他面色難看,慌不迭的逃了。
沐蘭碩兵敗被殺的消息一傳回來,這些沐蘭碩的親信與臣屬全都慌了神,沒了靠山,只能當龜孫子一樣不敢再出聲,生怕被政敵弄死,一個個乖的不得了。
就連蘭妃也不怎麼作妖了……
“這個女人,對朕的義子倒是情深……”南帝自嘲道。
昆玉詫異的看着他,道:“原來陛下心中什麼都清楚……”
南帝半晌不語,徑自沉默着。國將不國,家不成家,他一個帝王,一個男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都不合格。
爲君,他太優柔,爲夫,他太自私,棄妻兒宗室半壁江山於不顧,爲父,他更是一個從不合格的自私自利的人。
就這樣吧,就這樣……認命吧。
程老道士帶着兩千餘人走的並不快,因爲他們自身兵士雖有兩萬之衆,但是,一路沒吃沒喝,很是苦,而救回來的兩千餘人,卻在不斷的死的死,病的病。
有些人生了疫病,沒撐兩天就死了,有些人精神恍惚,到最後尋了死。有些天天哭啼,浸在自己的情緒裡,對外界沒有半點反應。
程老道士疲倦不堪,身體上的累與餓,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精神上的打擊。這些人遭受到了極大的精神創傷,雖被救了,但是現在卻在這種悲觀的路上,集體發作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程老道士難受的紅着眼睛道:“再這樣下去,他們走不到晉陽就死了。”
“可是,勸了沒用,沒人聽得進去……”將士們也很急,他們從來不知道束手無策是這樣的痛。
明明就在這些人的身邊保護着他們,可卻對他們心裡的疼痛,無能爲力。
“晉陽已經派了人來接,但是至少還要好幾日才能與咱們接上頭,但是,這裡的好多人,撐不到好幾日……”一個將領道。
程老道士疲憊的坐到了枯草地上,這種無能爲力的感覺將他的心攫的緊了,而他沒有半絲緩解疼痛的辦法……
“總不能坐以待斃,繼續出發吧……”程老道士道:“是死是活,全是命吶……”
就這麼喪氣的走了四日,終於與晉陽派來的軍隊接上了頭,軍隊有兩千餘人,帶了些吃用的東西,藥物,軍隊中一半的人都是實習醫生,醫學院直接派來的醫生,他們接手了救回的人。
“慚愧,現在只剩八百一十四人了……”程老道士道:“其它人沒撐過去,死在路上,都就地掩埋了……”
晉陽軍中的將領也表示理解,道:“經歷過這樣的事,也是沒有辦法,你們都無須自責。”
雖是這麼說,但是整個軍中上下都沉浸一種沉默和喪氣之中。
八百餘人被醫生們接手,一對一的耐心照顧,喂藥,打針,到最後只死了幾個人,其它人俱都慢慢的緩過了勁來,總算是沒有一個接一個的死了。
“能活着就好,活着纔有希望……”一個軍醫對百姓們道:“去了晉陽就好了,會好起來的……”
有幾十人回過了神,聞言大哭,其聲悲痛欲絕。
他們加緊上路,三日後終於到達晉陽城。
軍醫與實習醫生們很快將這些百姓直接帶回醫院安頓再安排了。
程老道士回了晉陽,呆呆的看着這裡完全不同的世界,怔在那裡。同樣怔忡的還有諸將領和兩萬餘兵士。
他們有點自卑,無措,只覺得自己似乎有點玷污了這個城市。
來的路上倒是沒想過那麼多,只想着把人送到就行了,但是來了這兒,才自慚形穢起來。
這裡的一切,完全震撼了他們。
程老道士與諸將傻愣愣的,王謙到他身邊時,他都沒有回過神來。
“回來了?!”王謙語氣熟稔,程老道士一看是他,頓時淚流滿面,往下一跪道:“先生,全賴先生再造之恩。”
“起來,好好的對我跪什麼?!”王謙道:“我與你相熟,所以我先過來,將這麼多人安頓了再說,遙兒過一會兒就來了。”
“是。”程老道士泣道:“我們都罪孽深重。”
“都過去了,你是功臣,北廷之事全賴你,拜神教也是你之功。”王謙讓身邊的人將這兩萬餘人安置在外城就地駐紮,分配食物,衣物,以及被子等物。
他與程老道士,以及身邊的幾個將領說話。
程老道士熟悉王謙,所以很快的安心下來了,只是幾個將領卻依舊有些忐忑不安。
王謙道:“你們回之前,公主已經與我商議了,說是你們回來,就安置在水軍中,以後是要出海的,只怕很苦。若是不願,也可爲民。只是這些人的過去終究是……只怕百姓們不安,對你們很不放心。”
程老道士與諸將們早對這個有點擔心,一聽這話,忙鬆了一口氣,道:“我軍願意從水軍,以後出海,願爲晉陽出生入死,萬死不辭!”
有安頓就好,哪怕還是打仗賣命,總比到了民間被百姓排斥好,也總比無所適從,最後還是犯了老毛病被判處死好……
這樣子也算是有了出路了。軍心才真正的定了下來。
王謙道:“這般也好,”
“讓先生和公主費心安頓了……”程老道士也是操碎了心,送他們全部上刑臺,他做不出來,如此安頓,是最好的了。程老道士心中感激不已。
“且安心駐紮着,只是不可隨意走動,”王謙道:“就怕百姓反感。”
拜神教殺人無數,逃過來的北廷百姓對他們還是十分防範的。
“是。”程老道士看了看諸將與兵士們,他們完全被晉陽給震住了,乖乖的都不敢造次。
“等海船造成,即刻出海,以後你們都要與水爲伴,無令都不可隨意再上岸,”王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