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秦對那牙將道:“好了,莫說了……”
雖然這麼做是爲了讓南帝認清現實,以後去了晉陽能老實些,不再對江山存有幻想,但對一個一國之君如此,的確有一些殘忍。
牙將不服,冷笑道:“他也配嫌這伙食不好,天下誰都可嫌,就他不配!呸,多少江南百姓連草根都吃不上呢,還有咱們城主到現在也不過一日三餐都是如此,甚至還沒有這樣好的,他倒好,比我們城主還嬌貴上了……”
南帝怔住了,呆呆的看着那牙將。
孟秦斥道:“你還越說越有理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勸陛下用食。”
“再不吃灌進去,”牙將罵罵咧咧,道:“侍候咱們城主也沒這費勁功夫,勸來勸去的糾結功夫,能做多少事去,淨瞎耽擱時辰。”
孟秦道:“好了,你不耐煩侍候,自去將宮中的宮人都提來,給陛下使喚吧,陛下畢竟是一國之君。”
牙將雖然罵罵咧咧着,卻還是上了馬進宮去提人了。
孟秦回過頭,看着南帝的臉色複雜難言。
“他說,你們城主連這個也吃不上?!”南帝道。
孟秦是不知道南帝的心思的,便道:“談不上吧,我們城主因爲至今守孝,所以不吃葷腥的,他人還小,才九歲多,吃的也少,一日三餐,簡單至極,最多時,也不過是二菜一湯,晚上頂多加餐一些點心。”
南帝的臉色印在那湯水裡,難看的很,終究是……輸的心服口服。
他彷彿自虐似的將湯碗給端了起來,閉着眼睛就往嘴巴里灌進去。因爲太急,加上嬌貴的嗓子早就被錦衣玉食給養刁了,只覺吞進去的東西實在粗礪不堪,難以入口。
然而他還是拼了命一般的往下嚥。
又將飯食給端起來使勁吃,噎了好幾次也沒停。
那牙將說的對,這天下,就屬他最沒有矯情的資格。
陛下,慢點……孟秦想勸,最後這話卻沒辦法真的說出口,勸一國之君這種話,只怕會適得其反。
此時的南帝是自尊心最難受的時候,他不好再說什麼了。
南帝很快將食物吃完了,喃喃道:“……那個孩子,真是了不起,比朕強,比朕強多了……他,教養良好啊,像他娘……不像我就好,不像我就好……”不要像他如此懦弱,一事無成。
孟秦聽的怪怪的,覺得說的是馮璋吧,又不像。若不是說的是他,還能是誰,南帝又沒有孩子誕下。自他逃到南廷後,他的后妃彷彿被詛咒了似的,沒有一個懷上。
像他娘,若說的是馮璋,城主的娘,是馮秀才的原配夫人?!
那一位夫人,死的早,是什麼性子,實在不知道了。
孟秦沒敢再搭話,只是帶着兵士守着他的安全。
南帝想到林如沁,心中又是一頓喪氣,這一輩子,活的連妻兒也不如。妻比他強上萬倍,那種處境,依舊如此頑強,雖然頑強過了頭。然而他的兒子,出色到令他自慚的地步,真是羞愧萬分。
幸運的是,他們母子相像,太像了……
大太監很快帶着宮人趕到了,他們萬分狼狽,但卻比不上南帝的狼狽的,大太監在人堆裡找到渾身都帶着土和血的看不清龍袍顏色的南帝時,便痛哭起來。
南帝有氣無力,道:“莫哭了……”
孟秦看着這一幕,慢吞吞的退開了,對守着的兵士道:“保護他們的安全,我先去衙門助大將軍處理瑣事。”
兵士們都應了。
牙將看了孟秦一眼,跟在了他身後。
阿金這一邊,已經有人將名單給交了上來,道:“已經按着各街道,將金陵城搜尋一遍,並登記,有些直接入獄,有些被看押着,只等擇日審判了。他們大部分都是南廷的官員,只怕身上都不乾淨。”
阿金道:“名單中有沒有一個叫馬傳鳴的人?!他很有可能是南廷的官員?!”
那錄入員倒是怔了一下,道:“的確是有一個叫馬傳鳴的人,不知是……?!”
“若沒錯,應是公主馬氏夫人的孃家人。”阿金道:“看看他手上可乾淨?!”
錄入員鄭重起來,道:“是,我馬上先去清查一遍。”
阿金道:“吩咐底下人,稍照看一二。”
錄入員應了,匆匆的去了。
馬傳鳴一家在事發時,是躲在地窖裡的,所以沒有被波及。
他們家在北廷時,也算是中等富貴人家,但是自來了南廷,隨着腐敗的加劇,朝廷對沐蘭碩的倚重,他就漸漸的淡出權力圈,一直在坐冷板凳,到最後一降再降,直接從五品官,接連幾年後,坐到了藏書館知事的位置,相當於現代國家圖書館館員的位置,雖然依舊是體制內的人,但早就不可能再回到權力圈了,一直很清閒,所做的最多的事,也不過是在生活困難的時候,將藏書飽的藏書和孤本偷出來,在黑市裡高價賣掉。
南廷早腐敗不堪,哪裡有人在意這些,沒人去管,甚至有些高官,更是指使其它知事偷更多的書……
所以馬傳鳴的問題不算嚴重。
錄入員很快就回來了。
阿金鬆了一口氣,道:“……手上沒有人命就好辦了。一些書不會有人追究。況且整座南廷都活的艱難,連宮中的財物都有人偷,藏書算什麼?!”
錄入員道:“大將軍,要將他們一家人都提出來嗎?!”
“接出來吧,”阿金道:“他們一家共有多少人?!”
“直系也就七口人,另外還有幾門親戚,但都不是直系,”錄入員道,“另外有兩個女兒剛嫁了人,但還未生育子女。”
“嫁的何等人家?!”阿金道。
“普通商戶人家,馬傳鳴這些年一直不得志,高門攀不上,只指着富家去嫁女,好接濟自家生活了,”錄入員道,“過的很清苦的樣子,他很高很瘦。家裡人也面有菜色。”
阿金起了身,道:“去看看這兩戶人家如何?!”
“已經確認過了,做的是布帛生意的,手上也算乾淨,主要還是黑心生意他們也插不上手……”錄入員道:“雖有幾個錢,但在金陵不算什麼。整個金陵就是個銷金窟。”
“既是如此,去問問她們二人,若是願意去晉陽,就安排她們與孃家人一併回晉陽,帶上夫君也可。”阿金道:“只怕是馬氏夫人的兩個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