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黃色的,曖昧的燈光。
溫暖的,慵懶的空氣。
潔白的大牀,捲起的被子,還在洗澡的女孩。
石雲帆花了整整三秒鐘時間,才把自己從恍惚中調整了過來。
他回到了現實世界,回到了凱撒皇宮酒店,就好像之前在天國競技中的一切,都從未發生。
然而石雲帆已經不再是一個菜鳥,他清楚的知道,雖然對這個世界的其他人來說,時間可能纔剛剛過去不到一秒。但是對石雲帆來說,他已經在那個世界經歷了四個月生死掙扎的時光。
“雲帆。”
披着浴袍的許可兒依靠着門邊,有些疑惑的看着這個一臉愁容的男人。他的目光中沒了之前赤裸裸的慾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鬱和憂傷。
“哦,你好了?”
石雲帆看到了穿着浴袍,露出肩膀和修長美腿的許可兒。他看着許可兒那精緻的臉,腦中浮現的卻是安妮惠那玉雕般的容顏。
和那麼多女人發生過關係,最終卻讓一個根本不屬於自己世界的女人走進了內心麼?
“你有心事。”
不知何時,許可兒坐在了石雲帆的身邊。她那具曾經讓石雲帆流連忘返的身體緊緊的挨着他,卻再也無法激起他的慾望。
石雲帆沒有回答,只是回望着許可兒,眼神裡的情緒有些複雜。六年時間,身邊的這個女人已經成了他生命中熟悉無比的一分子。他無法想象自己的生活沒有她會是什麼樣子。
可安妮惠也已經從另一世界進入了他的生活,在天國競技的那些日子,那個聲音空靈清脆的女孩成了他的依靠和愛戀,他不否認這一點。就像他不想否認許可兒在現實世界對自己的重要性。
“你有喜歡的人了。”
也許是女人天生的直覺,也許是冥冥中的心有靈犀。許可兒只是和石雲帆對視了不到三秒鐘,就找到了答案。
“……是的。”
石雲帆猶豫了一下,沒有否認。在心無所屬的時候,上多少個牀伴他都並不介意。但是當他覺得自己愛上一個人之後,便無法接受別的姑娘。他的很多朋友說他迂腐,可他覺得這正是一個男人應該有的擔當。
不論身家幾何,不論地位如何,如果喜歡甚至愛上一個姑娘,那就要對自己這段感情負責。
這就是石雲帆的愛情觀。
“我懂了。”
許可兒的聲音輕輕的,但是石雲帆覺得他聽到了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
“我知道你的想法,愛上一個人,就不會背叛對方。這也是我一直以來很欣賞的一點”,許可兒站起身,在石雲帆面前脫下浴袍。她那具石雲帆無比熟悉的身體在昏黃的燈光下曲線朦朧,泛着驚人的美。
“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不會勉強你什麼。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還會好好幹的,畢竟這麼好、待遇又這麼高的工作,也不好找。”
許可兒走到牀邊,開始一件一件的穿衣服。她背對着石雲帆,低垂着頭髮,聲音漸漸的輕鬆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老孃睡了你,管理着你的公司,還拿了你的大紅包,也沒什麼吃虧的,不是麼?”
“我……”
石雲帆掙扎之後終於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心裡有些淡淡的失落和不安,但是他卻無法找到那些失落和不安的來源。
我喜歡許可兒麼?
許可兒喜歡我麼?
這兩個問題註定無人能夠回答。許可兒乾淨利落的穿好衣服,告辭離開。從頭到尾都再沒有和石雲帆打一個照面。石雲帆
目視着這一切發生,看着許可兒關上房門,輕輕的嘆了口氣,重新坐在了酒店的沙發上。
女人,真是一種難以捉摸的生物。
在石雲帆的身側,這座徹夜不眠的賭城燈火輝煌,好像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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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當許可兒引着一臉嚴肅的斯洛特?布朗,那位剛剛幫石雲帆擺脫了牢獄之災的,拉斯維加斯最有名的大律師出現在石雲帆面前的時候,已經完全恢復了一位優秀幹練的秘書應有的本色。
她之前最喜歡穿的那件大開領的襯衫,也換成了一件小高領的單衣,雖然仍然凸顯着許可兒那驚人的弧度,卻再也沒有了秀色可餐的誘惑。
石雲帆按下了心裡種種微妙的感情,才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斯洛特?布朗遞到他手上的材料上。
那是一個厚厚的黑色硬殼文件夾,貼着一張白色的標籤紙,蓋着一個紅色的戳,寫着一個大大的紅色“機密”。
“這是我從警局內部拿到的資料,和佩頓在一起的還有五名死者,除了其中一人受損嚴重,還沒有找到可供對比的DNA之外,所有人的信息都在這裡了,你可以看一看。”
石雲帆沒急着打開盒子,他不急不忙的衝許可兒揮了揮手,女孩會心的遞上了灰色的支票本,石雲帆接過許可兒遞過來的簽字筆,刷刷寫了一個可觀的數字,遞給了整張臉上都是笑容的斯洛特。
“一點小小心意,這件事情給布朗先生添麻煩了。”
斯洛特連連擺手,“沒事,沒事,應該的。顧客就是我們的上帝嘛。石先生您需要我待在這裡麼?還是您更想自己先看看材料?”
“你稍稍等一下吧,正好有些問題我可能會需要你。”石雲帆也不客氣,叮囑許可兒叫了早餐的客房服務,才翻開了那個厚厚的文件夾。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一臉雀斑,微胖,黃色頭髮的少年,就好像大街上隨處可見的美國男孩,普通的不行。
“這是和佩頓在一起的死者?”石雲帆想起了那些訓練有素的面具。他們使用手槍的技術非常嫺熟,和照片上這個一臉雀斑的少年完全不同。他重新看了一眼蓋子上的機密二字,又回到第一頁的檔案,也不等斯洛特回答,細細的讀了起來。
男孩的姓名叫艾倫?保爾,密歇根州出生,父親是一名證券經紀人,母親是園藝師,一家人在迪爾伯恩小城有座三層樓,十一個房間的大房子。父母感情和諧,沒有外遇,沒有出軌。父親因爲工作的關係經常出差,母親常年在家,在亞馬遜開店賣些花草,也會幫小城的鄰居們做些園藝。男孩在迪爾伯恩中學讀書,高二學生,十六歲,沒有不良記錄,沒有吸毒史,去年的考試成績是A-,算是班上的優等生。略胖,沒有女朋友。喜歡動畫、漫畫,是驚奇公司的忠實粉絲,不喜歡運動,國際象棋下的不錯。
“這是和佩頓在一起的死者之一?”
石雲帆很快看完了第一個人的材料,他擡起頭,看着斯洛特,緩慢的,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很讓人意外,不是麼?一個孩子,一個不到十八歲的孩子,從五大湖跑到西海岸,和著名的佩頓家族第三繼承人混在一起,身旁還有擊發數次的手槍,確實令人費解。”斯洛特聳聳肩,表示自己對這個詭異的事實無能爲力,接着他突然又想到了什麼,語氣變得鄭重了些。
“不過先生,我保證這些材料是真實的,絕對是從警局重案組拿到的第一手材料,我不會拿斯洛特?布朗的名譽開玩笑的,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石雲帆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又往後翻了
翻,發現後面的三人都是差不多的類型,兩個大學生,一個剛工作不久的青年人,沒有犯罪記錄,社交圈很窄,喜歡動漫,很少運動。
“這感覺像是宅男集中營?”石雲帆偏過頭,詢問着站在他身後的許可兒。
“有點,喜歡動漫、討厭運動,社交圈窄,家庭環境較好是他們共同的特點。而且他們分佈在美國的各個州府,生活圈子有限,互相之間認識的可能性也不大,這確實挺奇怪的。”
許可兒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她有一副平光眼鏡,偶爾會帶一下,但帶的不多。可自從昨天發生了那些事情之後,她打算把這副眼鏡一直帶下去,換個形象。
“會不會是網絡上認識的?然後約好了在那個地方和拉迪亞德見面?”石雲帆自言自語,眼睛盯上了酒店房間的電腦。他身上裝載了【黑客之王】,通過網絡黑進這幾個孩子的社交賬戶不費吹灰之力,很容易就能找到他們之間可能存在的關聯。
不過看了一眼旁邊的斯洛特,石雲帆控制住了立刻查詢的慾望。轉而跟斯洛特打聽起了警局偵破案件的進度。
“這個我比較清楚,這些孩子的家長,很多還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經死亡了。他們中的很多是逃了課,從美國各地飛到卡森市,和拉迪亞德死在一起的。他們每個人都從來沒摸過槍,但是在他們屍體旁邊,都發現了擊發過的手槍,和現場的彈痕一致。重案組的亨利?克魯格,就是那個審問你的黑人警探,現在把重點放在了這些人的武器渠道和資金來源上,懷疑拉迪亞德的死和這些莫名其妙在卡森集聚的人有關。”斯洛特很快就當下的情況作了簡報,等着石雲帆的下一個問題。
“那我呢?既然他們已經不再懷疑我了,我現在能回醫院休養,或者回國休養麼?”石雲帆接過許可兒遞過來的咖啡,抿了一口,示意斯洛特自便,品了品,才慢條斯理的問了第二個問題。
“回國肯定是不行了。你現在是一級謀殺指控的犯罪嫌疑人,雖然亨利還沒有把整個案卷移交地區檢察官,但是你肯定是無法通過正常途徑離開這座城市的。我可以幫助你從墨西哥偷渡,或者直接從海上走,但是那樣的代價是美國政府會把你列入黑名單,如果最終坐實了你有一級謀殺嫌疑的話,還會通過國際刑警組織發出通緝令,如果你在你們國家的政府中影響力不夠,是有可能被引渡的。那樣你就只能逃到哥倫比亞這樣的國家了,那裡到處都是殺人犯、毒梟、間諜和別的什麼奇怪的人。不過,也許你會喜歡那裡的環境呢。”斯洛特對石雲帆的這個問題早有準備,流暢而自然的說了出來。
“那我要是想去這個孩子的家裡看一看呢?”石雲帆點了點艾倫?保爾的照片,拉迪亞德襲擊他的原因至今未知,他覺得從這幾個拉迪亞德的手下下手是個不錯的突破口。
“去密歇根麼?這個可以跟警局溝通一下,可能需要你提交更多的保證金。”斯洛特猶豫了一下,給出了答案。他很快意識到了石雲帆要做什麼,勸了起來。
“如果石先生你是想親自去調查這件事情,我認爲並沒有太大必要。因爲他的父母很快就會來拉斯維加斯的,就算你對這個人的家感興趣,也可以聘請第三方的偵探公司,他們非常專業,接您這種沒有危險性的案子價格也非常合理,比您自己一個人去調查要好得多。而且他們現在也是案件重點嫌疑對象,您作爲保釋期的另一名嫌疑對象,貿貿然卻調查他們,影響並不好。”
石雲帆捧着手中暖暖的咖啡杯,看着上面旋轉成一團螺旋的奶沫,輕聲的問了一句。
“這個案子,真的沒有危險性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