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稀薄晨曦
氤氳的水蒸氣在空氣之中嫋嫋升起，周圍的黑暗在靜謐之中徐徐沉澱下來，就連空氣流動的聲音都變得具體起來，彷佛擡起手來就可以觸碰到那流動的氣息一般。
夜，就這樣安靜了下來。
狂歡了一整天，然後又折騰了好幾個小時，顧七月只覺得身心俱疲，可是明明腦子已經困到不行了，但卻一點也睡不着，不知道是因爲屋子裡有一個陌生男人在，還是因爲衛生間驚魂的陰影仍然沒有消失，顧七月就這樣安靜地坐着。
李鍾碩靠在牆角，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是累了，不一會就睡着了，腦袋耷拉在自己的膝蓋上，就這樣安靜地睡着了。
顧七月不由覺得有些抱歉——對於李鍾碩來說，今晚完全就是瞎折騰，特別是他還剛剛從工作場合回來，沒有辦法洗漱，也沒有辦法休息。顧七月躡手躡腳地站立了起來，從櫃子裡翻找出一條毯子來，然後小心翼翼地蓋到了李鍾碩的肩膀上，看了看依舊留了一條門縫的大門，猶豫再三，最後還是關上了，只是沒有反鎖。
靜謐之中，就連時間的流逝都開始變得清晰起來，彷佛是水滴一般，一滴一滴下落，在黑夜的極致之中，所有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車輛經過時的轟鳴，狂風吹過時的細響，野狗路過時的瑣碎……
顧七月發現，從二月十四日的奇蹟以來，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如此安靜下來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了，這半年時間裡，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也太過不可思議，她甚至還沒有做好準備，一切就如同海嘯一般洶涌而來，感嘆、苦澀、悸動、雀躍、悲傷、喜悅交錯在一起，將她淹沒。
今夜的錯雜和慌亂卻成爲了一個契機，讓她能夠好好地整理一番思路。漆黑的夜色就在指尖緩緩滑落，清晨的晨曦張牙舞爪地撕破了夜幕的掩護，一點一點探出頭來，然後剎那間就將整片夜幕都扯開，金色的光芒剎那間宣泄而下，整片天空就宛若染色了一般，從黑色變成藏青色，然後變成深藍色，再是淺藍色，最後變成一片絢麗的金色。
朝陽，就這樣毫無預警地到來了。
此時，顧七月才安心下來，陽光所能夠帶來的安全感讓她徹底放心下來，疲倦感如同海嘯一般侵襲而來，顧七月只覺得整個大腦都陷入了休眠狀態一般。但她知道，此時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顧七月強打起精神，輕輕地叫醒了李鍾碩，看着那張朦朧的睡臉，她嘴角也不由勾勒起一抹淺笑，“天亮了，你應該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了，昨晚麻煩你陪我那麼久，你現在看起來很疲倦，真的是辛苦了，早點回去補眠吧。”
李鍾碩聽到了顧七月的聲音之後，狼狽而慌亂地擦拭着自己嘴角的痕跡，似乎擔心自己流口水了影響形象一般，這讓顧七月不由自主就輕笑了起來，“放心吧，你現在看起來很好。”
這話讓李鍾碩有些窘迫，然後立刻站了起來，四周看了看，視線又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毛毯，大腦的意識這才完全清醒過來，“你現在一個人沒問題了嗎？”李鍾碩還是擔憂地詢問到，“需要我陪你去路口的咖啡屋嗎？”
“不用，我在家裡也沒關係。”顧七月微笑着說到。
李鍾碩愣愣地點了點頭，然後就走到玄關穿好了鞋子，打開大門走了出去，可是腳步卻不由頓了頓，這讓原本打算一起走出去送送李鍾碩的顧七月嚇了一跳，連忙停住了腳步。李鍾碩轉過身來，一臉認真地看向顧七月，“如果你真的擔心的話，就搬家吧，否則每天晚上都要擔心，這也不是一回事。實在不行，就先去朋友家借住一段時間，一邊尋找其他住所吧。”
看着李鍾碩擔心自己的模樣，顧七月卻不由笑了起來，“如果我沒有記錯，我纔是姐姐吧，所以不要擔心了。”
李鍾碩卻是嘟了嘟嘴巴，一臉不相信的模樣，“就算是姐姐，也先是女人才對。”這句話卻讓顧七月愣愣地站在原地，然後低下頭，無奈地笑了笑。李鍾碩也沒有再繼續糾纏，只是交代到，“如果有問題的話，站出來朝着對面喊一喊就是了，我們那棟樓裡願意英雄救美的學生有很多。”
李鍾碩居住的是合宿，建國大學很多學生都居住在這裡，所以他的話也沒錯。可是顧七月卻撲哧一下笑了出來，“所以你現在是在說，你是英雄，我是美女，是這個意思嗎？”
李鍾碩這才意思到自己的話語似乎意有所指，臉頰居然微微泛紅起來，站在原地嘟囔了好一會，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迴應，只能說到，“那我先回去了。”然後就直接轉身大步大步地離開了。
看着李鍾碩離開的背影，顧七月卻是揚聲喊到，“鍾碩啊……”這聲音讓李鍾碩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然後顧七月嘴角的笑容就這樣綻放了開來，過去幾個小時的驚魂終於消散，她可以放下心來露出笑容了，“昨晚，真的謝謝了。”
看着顧七月那燦爛的笑容，李鍾碩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勾勒了起來，然後還想故意耍帥，說了一句，“不用，不是什麼大事。”轉過身，以背影的姿態擡起右手揮了揮，再次邁開了步伐。可是才走了一步，李鍾碩就踩到了一塊石頭，直接一個踉蹌，往前大步跨了幾步，這才避免了摔一個狗吃屎的悲劇。
沉默，還是沉默……似乎頭頂上有烏鴉正在飛過。
李鍾碩滿臉懊惱，簡直想要把自己掐死，他現在甚至不敢回頭去看顧七月的反應，結果也只能是閉上眼睛，嘴裡碎碎念地繼續往前走，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可是顧七月站在後面卻已經快要笑岔氣了，只是考慮到李鍾碩的心情，顧七月咬着下脣，強忍着笑容，但忍得實在太辛苦了，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清晨的朝陽就這樣灑落下來，看着李鍾碩那並不厚實的肩膀狼狽地快步離開，顧七月這才終於釋放了出來，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估計驚飛了一大片鳥兒，躲到了建築物裡面的李鍾碩聽到了那清晰的笑聲，鬱悶地咬牙切齒，這簡直堪稱人生一大恥辱。
好不容易等笑過之後，顧七月再次回到了屋子裡，看着略顯凌亂的屋子，玄關旁邊還放着已經空了的杯子，顧七月簡單地把東西都收拾起來，站在原地想了想，最終也還是沒有向疲倦的大腦妥協，而是拿起了手機準備給李然打電話。
正如李鍾碩所說，她打算搬家，因爲她不可能每個晚上都戰戰兢兢的，也不可能每個晚上都期待着李鍾碩過來幫忙。
顧七月翻了翻通話記錄，這才意識到，她今天從衛生間跑出來的時候，因爲太過害怕，就連鍵盤都不知道怎麼撥，所以她是隨手按的，結果按到了最近通話列表裡，第一個電話是金希澈的，第二個則是鄭允浩的，這兩個人昨晚都因爲喝酒醉而不省人事，難怪顧七月怎麼打都沒有人接電話，這着實是……
顧七月無語地搖了搖頭，然後撥通了李然的電話，正如所料，電話只響了兩聲就被接了起來，顯然這個時候李然已經醒來了，“七月，怎麼了？我還有十五分鐘就出發了。”今天上午顧七月是有行程的，這可絕對不能忘記。
“哦，李經紀人……”顧七月也在想着，她到底要不要向李然解釋整個情況，如果說了，她也不太確定李然會是什麼反應，但仔細想想，顧七月還是開口說到，“我想要搬家。”說完之後，稍微停頓了一下，李然並沒有說話，顧七月這才硬着頭皮接着解釋起來，“我昨天晚上在洗漱的時候，在鏡子裡看到了一雙眼睛，漂浮在半空中……”
顧七月怎麼都覺得自己像是神經病，因爲虛無縹緲的一件事而到處向別人訴苦。
李然知道顧七月不是那種任性的女孩，她提出想要搬家肯定是有理由的，果然，他聽到了後半句話，雖然這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讓李然不由就皺起了眉頭，但他還是開口問道，“你呢？你沒事吧？”
這話讓顧七月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她預想了李然的許多反應，卻沒有意識到會是這樣的反應，“哦，我……我沒事……我本來想打電話的，但……呃，最後是之前認識的一個朋友，過來幫忙的……”
顧七月因爲準備不足，一番話說的支離破碎，但李然卻可以感受到顧七月話語裡的慌亂和恐懼，似乎依舊心有餘悸一般，李然輕輕嘆了一口氣，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後纔開口說到，“行，我知道了。如果你害怕的話，就到路口咖啡屋去等着吧，我現在就出發。”說完，李然本來就下意識地想要掛電話，但動作不由停了停，又多問了一句，“其他沒問題了吧？”
“沒有，沒有。”顧七月下意識地回答到，然後李然這才把電話掛斷了。
看着手裡傳來忙音的手機，顧七月此時此刻才真正意義地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看着窗外那被染成金色的城市，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