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6 問心無愧
李然目不轉睛地盯着顧七月，他看到了她的視線，但她卻閃爍着避開了眼睛，然後就往旁邊邁了一步，繞過他走到一旁。突然之間，心底空蕩蕩的，難以形容的情緒洶涌而來，失望，痛苦，緊張，迫切……那錯雜的情緒是如此陌生，讓李然有些措手不及。
視線餘光就看到顧七月邁開了腳步，李然猛地轉過身，只看到顧七月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就停了下來，“還有嗎？如果還有什麼憤怒，最好現在都發泄出來，不然就沒有機會了，你們的Bigbang哥哥們知道之後，他們到底會感到自豪呢？還是感到自豪呢！”顧七月那尖銳嘲諷的語氣在寒風之中輕輕迴盪着，四周卻一點聲響都沒有，死一般的寂靜讓那聲音顯得如此單薄，卻又如此銳利，狠狠地刺在每一個人的胸膛之上。
“你們站出來，如果你們足夠勇敢，就站出來！”顧七月揚聲喊到，那微微顫抖的聲音遊走在失控邊緣，但她還是緊緊咬着牙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我要看看你們的臉，我要仔細看看你們每一張臉孔，然後牢牢地記住這個晚上，那些殺不死我的，只會讓我變得更加強大，聽到了嗎？你們，都只是一羣縮頭烏龜！”顧七月一字一頓地說到，那鏗鏘有力的聲音因爲身上的狼狽、因爲臉上的蛋黃而越發強大起來，“如果不敢，你們就全部都給我滾開！一堆****！”
顧七月惡狠狠地說到，她高高地揚起下巴，環視全場，那閃亮的眼睛彷佛可以穿透黑暗的禁錮，看到每一個人的內心深處，看穿她們的面具、看穿她們的僞裝，看穿她們的懦弱！沒有人敢直視她的眼睛，所有人一個接着一個地低下了腦袋，迴避着那灼熱的視線，狼狽不堪。
然後，顧七月就邁開了腳步。
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是一個腳印，堅實而篤定的腳步，穿透光明，朝着那無邊無際的黑暗走去，空氣猶如波濤一般伴隨着她的腳步推了開來，而後隱藏在黑暗之中的人羣就像是潮水般，嘩啦啦地往兩側退散，逐漸讓開了一條道路，坎坷不平卻蜿蜒前行的小道，穿過黑暗，通往那綻放着微弱光暈的停車場。
鴉雀無聲，周圍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甚至就連擡頭都不敢，每個人都唯唯諾諾地站在原地，內心深處的羞愧和恥辱讓她們想要落荒而逃，但腳步卻一點都移動不開，死死地釘在原地，只能狼狽地扭開腦袋，將自己的臉孔隱藏在黑夜的保護色之中。
李賢宇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站在包圍圈的最外端，雙眼已經被淚水模糊了，看着不遠處那狼狽不堪的顧七月，頭髮因爲蛋白而粘成了一團，完美的妝容也花了一些，那條飄逸的長裙此時更是一塌糊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七月姐……”李賢宇試圖說些什麼，但聲音卻卡在了喉嚨裡，腦袋亂成了一團漿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來遲了，他終究還是來遲了，他們居然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們居然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後悔，痛苦，失望，悲傷……種種情緒啃噬着心臟，卻沒有一滴血滲透出來，所有的痛楚鑽入骨髓，卻喊不出聲音。
李然看着顧七月那逐漸被黑暗吞沒的身影，快步跟了上去，亦步亦趨地墜在她身後三步遠的地方，就這樣靜靜地看着眼前無比瘦弱卻無比堅強的背影。身上的凜冽氣息鋪天蓋地，此時此刻，他想要毀了周圍所有的一切，他甚至想要毀了全世界，有人要付出血的代價，即使如此，也無法挽回今晚的悲劇，這筆賬，Bigbang扛定了。
李然要讓他們知道，有些人是註定不能惹的。
顧七月挺直了脊背，走到了停車場邊緣，但卻有些茫然，因爲她也不知道車子到底停靠在哪裡。回過頭，顧七月就看到了李然的身影，平靜地詢問到，“車子呢？”
李然指了指不遠處的路邊，然後顧七月就看到了熟悉的保姆車，居然還輕笑出了聲，“居然這麼近，還好沒有走過頭。”
李然剛纔開車從停車場過來，卻因爲這裡的人羣而不得不停了下來，誰知道卻看到了令他血液冰涼的一幕，隨意把車子停靠在路邊，甚至忘記把鑰匙拔下來，直接就衝了過去。但他還是遲了一步。
李然快步追了上去，拉住了準備上車的顧七月，把自己的外套遞了過去。顧七月卻愣了愣，沒有接過來，李然開口說到，“小心感冒。”聲音卻嘶啞得幾乎發不出來，那平靜的語氣裡隱藏着壓抑不住的波濤洶涌，彷佛隨時都可能導致火山爆發一般。
顧七月猶豫片刻，然後接過了外套，這才走上了車。
李夕夏快步跑了過來，然後就看到了站在車門旁邊一動不動的李然，她用力擦了擦眼眶裡的淚水，“對不起，李然哥，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她應該衝上前保護七月姐的，她應該及時把七月姐拉回來的，她應該可以避免這場災難的……
李然回過神來，看着被內疚狠狠折磨着的李夕夏，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拍了拍李夕夏的手臂，而後就邁開了腳步，朝着駕駛座方向走了過去。
李夕夏只覺得整個人都要崩潰了，但她卻知道，作爲當事人的顧七月都如此堅強，她又怎麼能夠如此脆弱呢？她緊緊地咬着下脣，狠狠地擦去眼眶裡的淚水，深深地呼吸了兩次，凜冽的空氣讓大腦清醒了一些，然後她才走上車。
一上車，李夕夏就看到了平靜的顧七月，正在打量着裙子上的污漬，“這衣服可是贊助的，看來我們必須掏錢買下來了。”顧七月那認真的語氣彷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這讓李夕夏直接就愣在了原地，顧七月擡起頭，對着李夕夏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沒有做錯什麼，是他們做錯了。我沒有必要傷心，更沒有必要羞愧，我堂堂正正、問心無愧。所以，你也是。”
李夕夏看着顧七月那燦爛的笑容，猶如初夏六點的陽光一般，溫暖而耀眼，眼淚又一次滑落下來，卻惹得顧七月撲哧一下笑了起來，這讓李夕夏也跟着笑了起來，“又哭又笑的，像是一個小瘋子。”顧七月的調侃讓李夕夏完全無可奈何。
李然坐在駕駛座裡，從後視鏡裡認真地看着顧七月。那無憂無慮的笑容似乎和從前一樣，沒有什麼變化，但這卻讓李然的心臟狠狠抽痛了起來。
顧七月總是這樣，總是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肩膀上，總是堅強地獨自面對這一切，總是嚴嚴實實地將自己武裝起來，她這樣到底多久了？五年？十年？李然根本無法想象，在那暗無天日的歲月裡，她是如何堅持過來的；而今天這樣遭遇侮辱打擊的時刻裡，她又是如何堅強起來的。
這讓李然有些狼狽。
李然收回了視線，啓動引擎，然後緩緩地將車子開了起來。剛纔聚集了六、七百名的十二號出口，此時逐漸消散了開來，意興闌珊的低落和茫然在空氣裡緩緩蔓延。
李賢宇握緊了拳頭，由於太過用力，以至於渾身都在顫抖着，他想要上去和這些人打一架，不管不顧地；他想要把Bigbang的應援橫幅都一把火燒掉，大膽妄爲地；他想要好好教訓眼前這羣VIP們，不顧一切地……僅存的一絲理智在制止着他，他忍得真的很辛苦。
“賢宇，我們走吧。”崔寶妍那堅強的聲音傳了過來，“我知道你此時在想什麼，我和你一樣，相信我。但正如你所說的，如果我們做了那些過激的事情，我們又和那些VIP有什麼區別。我們和他們不一樣，我們也不會想要成爲他們的，七月姐更不會想要這樣的粉絲。”
這話語讓李賢宇擡起頭來，看向了崔寶妍。可是李賢宇還是忍不住，看着那羣在原地遊蕩的VIP們，他真的好像親手把他們都撕裂，即使這樣也無法宣泄內心的憤怒，“他們怎麼可以……”
“是，他們不能。所以我們也不能。”崔寶妍此時反而最爲冷靜，“看看剛纔七月姐的迴應，那纔是顧七月，讓我們折服、讓我們崇拜、讓我們嚮往的顧七月。”崔寶妍的眼眶不由泛起了淚花，她的悲痛比任何一個人都更加深刻，因爲她曾經也是那羣瘋子之中的一員，“賢宇，我們是赤子之心，不要忘記這一點。”
李賢宇憋着一口氣，久久不說話，直到臉部漲紅，最後他握緊雙拳，低頭怒吼了一聲，“啊……”那連綿不絕、力拔山河的吼聲完完全全將內心的情緒宣泄了出來，持續了足足三十秒，一直到力竭，然後李賢宇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惡狠狠地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揚聲說到，“我們走！”
他們是赤子之心，他們不會成爲VIP那樣的粉絲，他們拒絕成爲VIP那樣的粉絲。赤子之心們，懷抱着憤怒，壓抑着心緒，陸陸續續離開了現場；而VIP們似乎還停留在原地，茫然若失。
今晚，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