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夢虞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被人從頭頂灌進了很多冰塊，全身上下都在絲絲的冒着涼氣。
整個人都在顫抖。
她想起來，前兩天跟顧夢馨通電話的時候，她說學校馬上就要放長假了，她試探着問她要不要回來的時候，她說，不了，跟同學們報名參加了一個旅遊團。
語氣興奮而歡喜。
那時候她也開心的，一心期盼着夢馨能夠忘記林深，開展新的戀情。
自己怎麼就那麼傻呢。
她怎麼就這麼輕易的相信了呢。
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迫不及待跑來見林深呢。
顧夢馨依然瘋狂，食指指着顧夢虞，氣的直抖，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你，你，你，你們……在幹什麼……”
顧夢虞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還是林深把顧夢虞扶好，然後沙發上起身：“夢馨，你聽我跟你說。”
可顧夢馨卻不管她，只是看着顧夢虞：“姐，你騙我對不對，原來你們早在一起了，你騙我說你不愛他，你讓我去努力追求自己的愛情，你看着我被你騙的團團轉，自不量力的想要愛林深，是不是覺得很痛快。”
有時候我們對至愛至親人多的每一句惡毒的話，都像是一把把的刀，顧夢虞痛，顧夢馨也痛。
“從小到大我什麼都比不上你，連林深他都愛你，不要我，可如果你愛他，他也愛你的話你爲什麼不跟我說，我會識趣的，爲什麼要給我希望，卻又讓我希望。”
那些冰塊經過人的體溫化成水，顧夢虞被這些冰涼的水潑了一身，覺得冰心透骨的冷。
林深見到她這個樣子，心疼極了，他也迫切的想要幫她解釋清楚，卻不知道他眼底的在乎，纔是壓倒顧夢馨的最後一根稻草。
“夢馨，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壞，你聽我跟你姐好好解釋。我跟你姐姐瞞着你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的。”
“我不要聽，我不要再相信你了你聽我說了這麼多冠冕堂皇的話，我都信得，我以爲只要我真心真意的愛你，總有一天你會回頭看見我的，爲什麼你回頭看不到我，爲什麼，因爲我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是不是，可是她！！”
顧夢馨看着顧夢虞的眼光，濃烈的要吞噬一切，不像是姐姐，倒像是殺父仇人。
“可是她！”她淒厲的喊出來：“不過也是一個被人玩膩了又拋棄的情婦，又比我高尚的到哪裡去呢。爲什麼你可以喜歡她，不可以喜歡我。”
情婦那兩個字真真的打擊到顧夢虞。
原來，她是這樣想自己的。
饒是知道是氣話，可還是忍不住想，自己在夢馨心目中的地位是不是真的這麼骯髒。
“夢馨，你住口。”
林深怒喝：“你不可以這樣說你姐姐。”
“她不是我姐姐。”
顧夢虞忍住渾身戰慄的感覺，朝妹妹走了過去緊緊的拉住她的袖子：“夢馨，對不起。”
顧夢馨不甘示弱的瞪着她：“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只想問你一句，你愛他，從始
至終，是不是。”
顧夢虞啞口無言。
是在說一遍謊言，卻依然那麼無用。
還是承認事實，會不會火上澆油。
顧夢馨狠狠的推了自己姐姐一把，恰好被林深穩穩的扶住。顧夢馨再看一眼神色親暱的兩人，目光似血，揚聲道：“我恨你們，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你們。”
她捧在手心裡找到的妹妹，經歷了苦難終於重新站起來了，她原本只想護着她一世安穩，可不知道自己纔是破壞她安穩的人。
“夢馨……”顧夢虞迅速的站穩朝着顧夢馨的方向着急的追了過去。
她怕自己的妹妹經受不起第二次的毀滅。
林深自然也緊跟在身後。
顧夢馨跑的很快，林深幾乎都追不上她，顧夢虞穿着高跟鞋緊隨其後，一場三人的追逐，從工作室一直延續到馬路上。
深夜的街道，人少車稀。
顧夢馨穿過馬路的時候，眼看林深馬上就要追上她，於是顧夢虞也顧不得剛纔扭傷得腳也着急的想要穿過馬路，突然從拐角處開來一輛打着轉向燈得車我橫衝直撞過來，喇叭按的震天響。
顧夢虞被這樣突如其來的意外狠狠的嚇到了，整個人就像被釘在地上，躲閃不能。
她只聽見耳邊林深傳來一聲淒厲的聲音。
然後……
便是顧夢虞此生都不願意記起的情形，如果可以，她寧願遺忘。
但若我們不是當事人，跳出事情之外，當天的事情過程很簡單，用一句話形容，就是回過身來的林深推開了她，而顧夢馨推開了林深。
然後狠狠的摔倒在馬路上。
醉酒的司機躲閃不及……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顧夢虞不明白，這些在那個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是如何發生的。可就是這樣發生了。
夢馨死了而她跟林深還活着。
揹負着罪惡而活着的他們。
不管顧夢虞多刻意的想要遺忘，她都會記得夢馨躺在血泊裡的樣子，那些血像一條一條的蛇一樣從她體內流出來，然後帶走她所有生命的活力。
她記得林深抱着她，驚慌失措的樣子。
顧夢馨卻好像渾然不在意的樣子，看着林深，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這樣你就能記我一輩子了，真好。”
顧夢馨的死，幾乎毀了整個顧夢虞，還有他們的母親。
那個原本就身體不好的老人在經歷的喪女之痛之後徹底的垮了，知道夢馨走的消息那天就連夜送進了ICU，到一直到夢馨下葬那天都沒有出來，徹底的昏迷不醒。
顧夢虞也在醫院的那頭，好在她受的只是些小的擦傷，檢查之後沒有大礙。只是自夢馨出事的那天起，她就好像也死了，一句話都不說。
林深來看她的時候，她纔會流淚，說話，低聲的求林深，你走吧，我求求你，走吧。
林深實在沒有辦法了，只能打電話給唐逸風。
唐逸風匆匆趕來的時候，林深還守着顧夢虞醫院門口，才幾個月不見，
整個人瘦了一圈，臉色青白，鬍子拉碴的像個流浪漢。好像幾天幾夜都沒有閤眼了。
是的，顧媽媽入院，顧夢虞又垮了，所有的事情都落在林深一個人的肩上。
唐逸風想到了很早之前的自己，秦雨墨離開自己的那段歲月也是這般生不如死，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他，只能拍拍學弟的肩膀。
“你去休息一吧，夢馨的後事唐氏會接手的你不要操心了，伯母那邊我也從調來了醫生專家會沒事的。”
林深說：“謝謝。我想在這裡守着夢虞一會。”
唐逸風知道，不能說動他，也就由着他去了。
顧夢虞躺在病房上，穿着寬大的病服整個人也瘦了一圈，唐逸風也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顧夢虞，以前的她不管再痛再難，總是咬牙忍着。
就算心裡翻江倒海了，面上也能一絲都不露。
不像現在，所有的痛苦都不能防禦，決堤而出，一瀉千里。
唐逸風在她對面坐下來，她彷彿有感應，擡頭看他，烏沉沉的大眼睛裡面滿滿的都是死灰。
哀大莫過於心死，大概就是這樣。
她沙啞的叫他：“老闆，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深沒有辦法了，打電話給我的。”
顧夢虞頭一低，有一顆眼淚從眼角墜落，在空中掙扎，然後墜入塵埃。
唐逸風伸手把她圈進懷裡，顧夢虞不動不反抗，她把下巴擱在唐逸風肩上，微仰着頭看着醫院白色的天花板上發呆。
聲音破碎而淒厲：“老闆，夢馨死了，我沒有把她照顧好。”
“可我們還活着，你母親，我，還有林深。”
再多的名字也換不回顧夢虞的關注。
她緩慢的問，更像是自問自答：“爲什麼死的那個人不是我？”
“老闆，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活着是一件這麼難受的事情。”
她反覆的只問他一句話：“爲什麼死的那個人不是我？”
如果可以，她願意的，用自己的命去換顧夢馨的夢，她甘之如飴，沒有任何怨言。
她不是沒有經歷過挫折，年少成名時被誤解過，被冠上情婦的名字，被謾罵，她不是不在意卻也能一笑置之，夢馨最開始出事的時候，她事事周全，她也痛也啞忍着帶着夢馨撐了過來，甚至唐逸風那段生不如死日子，也是她陪在身邊，聊天生病解悶照顧。
她從來都是在苦難中磨礪出來的花，就像虞美人一樣，開的肆意而亮麗。
可如今，她終於被折磨壓倒，再也沒有當時的堅強了。
她沒有哭，因爲再也沒有眼淚了。
唐逸風也沒有安慰因爲再多的安慰也是空的：“我知道你累了，休息一會把。”
她倔強說不，然後折磨自己：“老闆你知不知道是我害死夢馨的，我騙她我不愛林深，鼓勵她去追求他自己的愛情，可是我又放不下林深，真的放不下他。所以夢馨知道了，她就這樣懲罰我，她走了，連解釋和對不起的機會都不給我，我永遠都沒有辦法去補償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