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友好
鄧肯謹慎地觀察着眼前老人的表情，怪異的感覺從剛纔開始便不曾散去，他能明顯看出莫里斯現在的狀態不太對勁，然而遺憾的是，他並不是醫生。
“需要我找個大夫麼？”他帶着關心問道，“您現在感覺怎樣？有沒有頭暈噁心？還是說精神恍惚？”
莫里斯揉着額頭。
在他耳中，鄧肯的聲音裡彷彿夾雜着一萬個重疊在一起的嘶吼噪聲，而在音波傳入耳朵的同時竟還有斑斕刺眼的“色彩”一併迎面撲來，這些“信息”中彷彿塞滿了人類無法理解的知識，每分每秒都在考驗着他的頭腦，但在瘋狂臨界的狀態下，他仍然勉強維持了自己的理智，並慢慢搖了搖頭：“我沒事，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眼前這個……不知道本體是什麼的“存在”對自己表露了關心之情，然而現在莫里斯根本不敢想這種關心的表象之下到底是怎樣的“真實情況”，或許是一千雙正在盯着自己的眼睛？亦或者密集蠕動的牙齒和舌頭？那關心的話語是亞空間中的呢喃，還是來自幽邃深海的呼嘯聲？感謝拉赫姆賜予自己這片刻的愚鈍，他不用去過度關注那真相。
他只是在“人”的層面上，儘量保持正常地作出迴應。
而與此同時，他也在嘗試，看能不能主動關閉自己剛纔下車時睜開的“真實之眼”——這一神賜的能力是智慧之神的追隨者們探尋世界時的倚仗，然而現在看來……它的代價也果然無愧於四神賜福的危險性之首。
他失敗了，真實之眼已經張開，短時間無法關閉——而且即便閉上又有什麼用呢？陷入瘋狂臨界的心智並不會在閉上眼睛之後就自動恢復……
莫里斯混混沌沌地思考着，緩了一會才慢慢開口：“我……只是過來看看，致謝……哦，對，致謝，爲我女兒，再次感謝上次您在博物館中的出手相助，她讓我……”
他突然有點卡殼，遲疑了好幾秒才把思維接續起來：“她讓我捎一封信過來，在我口袋裡。”
“我？我很好啊，”鄧肯感覺有點莫名其妙，他覺得老先生今天開啓話題的方式怪怪的，“身體健康，精神飽滿，心情也不錯——除了今天糟糕的天氣讓人有點壓抑之外，沒什麼不好的。”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鄧肯，後者則帶着歉意點了點頭：“抱歉，我還真沒想到一個人類會有這種‘好眼神’——以前我只是嚇唬過一個幽邃惡魔，但幽邃惡魔的神經可比人類結實。”
莫里斯點了點頭，用手指按着太陽穴，一邊引導着自己不要盯着鄧肯的眼睛一邊組織語言：“您……這些日子還好麼？”
“我……我好多了，”莫里斯嚥了口口水，精神逐漸復原的過程其實也不好受，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動的像是要炸裂一樣，但不管怎樣，這讓他恢復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也讓他能夠從鄧肯的話語中分析出有用的情報，“我……唉，我也沒想到自己會看到您的真實模樣，太大意了，這些年背離信仰的生活讓我變得鬆懈下來……”
鄧肯默不作聲地將自己的“主意識”轉移到了失鄉號上，僅通過靈界行走的“遙控”技巧控制着古董店中的軀殼。
這是海蒂上次給妮娜做過催眠治療之後總結的東西，她之前確實說過要專門寫一封信送來的，鄧肯還記得這件事情。
而鄧肯在聽到對方這似有深意的一句話之後立刻便皺了皺眉，突然間，他知道那種熟悉感是怎麼回事了！
莫里斯這古怪的反應也曾出現在另一個熟“人”身上……是阿狗！
這小小的天氣變化還能讓一個邪神感覺“壓抑”——這是亞空間裡最近流行的新笑話麼？
妮娜眨眨眼，有點困惑地在鄧肯和老師之間掃了兩眼，不知爲何覺得這裡的氣氛有些怪異，但很快她便乖巧地點了點頭：“哦！”
老人摸索着，從衣服口袋中取出了一個被仔細封好的信封，遞給鄧肯，後者接過之後當面打開，看到上面除了一開頭的寒暄之外就是關於妮娜身心健康的報告以及“醫生建議”。
錯亂的光影消失了，噪聲在漸漸止息，撕裂的房屋、流淌的火焰和蠕行畸變的黑暗之物盡數消失在眼中——自己的心智正在快速恢復，危險的瘋狂臨界狀態竟有了好轉的跡象。
通過這一段時間的“練習”，他即便在遙控的情況下也可以如常指揮遠方的軀體，感知這幅軀體周圍的環境，唯一的影響也只不過是調用的力量會弱一些罷了——但反正這裡也沒什麼敵人。
他想試試看這樣是否能讓莫里斯好受一點。
鄧肯被老先生突然有點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他上下打量莫里斯兩眼，確認了對方的狀態和態度之後才點點頭：“好吧，那我就不去了。妮娜，你上樓做點湯吧，熱騰騰的飯菜可能會讓莫里斯先生好受一點。”
他只是想試探一下，想試試眼前這位始終對外表現的十分和善，住在這裡也沒有搞過什麼事情的“亞空間存在”到底是怎樣的態度。
女孩輕快地跑上了樓梯，蹬蹬蹬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隨後這位成天跟歷史打交道的老人沉默了片刻，才謹慎地組織着措辭開口：“我剛纔的表現是不是很失態？”
但下一秒，預想中的末日卻未降臨——恰恰相反，他再次感到自己承受的精神壓力在迅速減弱，甚至減弱到了哪怕沒有拉赫姆的加護，他作爲人類都能勉強承受的程度！
而在妮娜離開之後，莫里斯也感覺自己的精神壓力再次減少了一點點——雖然和鄧肯帶來的龐大壓力比起來這點舒緩幾乎微不足道，他仍然輕輕舒了口氣。
“不，不不，我沒事，”鄧肯話沒說完，莫里斯便突然提高了聲音連連擺手，“不用讓她接，我只是有點老毛病，休息這一會就好了。”
“好點了麼？”
雪莉身邊那隻幽邃獵犬，那個擁有特殊“真實視野”的幽邃惡魔！阿狗在看到自己的時候也是如此惶恐緊張——因爲它能夠看到自己這幅人類軀體之下的一些“真實情況”，但不同之處在於，阿狗是個對污染有極高抗性的幽邃惡魔，莫里斯則是個脆弱的人類，所以後者的反應會更強烈，也就是說……
“他好多了，但也沒跟我說剛纔有哪不舒服，”鄧肯回頭看着正向這邊走來的妮娜，“要不待會你陪着老先生，我去給海蒂小姐發一份‘迅件’或電報，讓她來接一下……”
鄧肯隱隱猜到了真相，立刻擡頭看着莫里斯的眼睛：“您看到一些不該看的，對嗎？”
“不必這麼客氣，當時那種情況下，出手相救是我的本能反應，”鄧肯收好信函，一臉認真地對莫里斯說道，“另外代我感謝海蒂小姐——妮娜在上次的催眠治療之後情況就好多了，這些天也一直沒有做過那個怪夢。”
莫里斯感覺自己的頭腦比剛纔好受了一點，在聽到鄧肯的話之後甚至有心情在心裡嘀咕，而與此同時，他又聽到妮娜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叔叔！我把自行車放好了，店門也關上啦！外面風越來越大了……莫里斯先生怎麼樣？”
鄧肯沒有在意莫里斯後面的嘀嘀咕咕。
鄧肯的眼睛始終關注着莫里斯的變化，在一開始的時候，他只覺得對方今天言行分外古怪，但慢慢地，他似乎從這位老人的反應中看出了一絲熟悉的……“感覺”，他一邊回憶着這種熟悉感來自何方，一邊隨口迴應：“是有點古怪，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里斯沉默了兩三秒，才嗓音低沉又謹慎地開口：“我這種經常跟歷史和知識打交道的職業，精神偶爾會比較敏感。”
鄧肯低沉溫和的聲音從旁響起，讓莫里斯驚醒過來。
莫里斯輕輕吸了口冷氣。
老人趕緊擡起頭，看到的是鄧肯那副穩固、清晰、無害的人類形體，而在眼角的余光中，他則注意到周圍的環境都已經穩定下來。
天氣？
他在飛快地思考着，思考眼前這情況該怎麼收場。
畢竟這位大歷史學家可不是阿狗……後者嚇唬一番就能搞定，老先生卻不能用這種粗暴的手段。
“我很好奇，”他在思索中突然說道，“你爲什麼能看到？”
“我……”莫里斯張了張嘴，略微猶豫之後才誠實相告，“我是智慧之神拉赫姆的追隨者。”
(本章完)